inf 我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夜凉如水,街道上汽车穿行如过江之鲫,我脚步欢快的走在梧桐树的阴影里。我的电话却突然响起,老曹头的电话,这死老鬼简直是掐着点来毁灭我的好心情。我硬着头皮按下接听,那像砂纸一样粗砺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你还真是闲的很啊!还替胡鹏那杂碎水葬,居然还晃到杨浦去了,还跟个拆白党、垃圾瘪三交上了朋友。”老曹头这头一句就尖的像刀,酸的像醋。拆白党魔都方言里专指骗子,垃圾瘪三则是指混的钱袋干瘪、穷困潦倒、形象落魄还没有正经工作的混混,按这垃圾瘪三的定义,其实我也算一个。
等等!老曹头怎么会知道我在杨浦,还跟人喝了顿酒?这死老鬼,难道长了千里眼、顺风耳?还是我身上被他安装了跟踪定位器?我靠啊,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狗,还怕我丢了不成?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用肩膀夹住手机,双手在浑身上下一通检查,没有任何可疑物体。
“我怎么知道的,嘿嘿,就不告诉你,急死你……”促狭的死老鬼在听筒那头嘿嘿直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难道一直在跟踪我?我现在简直就像是一只透明玻璃箱里的猴子,见了鬼了,我像无头苍蝇般,东张希望,一通乱转,希望能把这老曹头给翻出来。
“本来以为这第一课能吓的你三天吃不下饭去,你居然还有闲心喝酒,你别跟个猴子似的蹦达了,立正,左转,抬头,看见那个黑黑的玩意了么?”老曹头在电话那头似乎能看见我的一举一动。我左转抬头去看,灰色的电线杆子上,高高的挂着个长方形的黑匣子,这是个监控摄像头。魔都就像是个巨大的片场,街头巷尾到处都密布着这样的摄像头,数量恐怕有数十万之巨。
问题在于所有这些摄像头都隶属于政府部门,老曹头能进数据监控中心?这老乌贼还是政府工作人员不成?我举起手臂朝监控器挥动了一下。
“挥什么挥,你以为你是谁呢!”老曹损了我一句,我终于确定,他确实能从摄像头看到我的一举一动。
“你在猜我怎么进的监控中心是吧?就你那榆木脑袋还是省省吧,你能猜的出来,母猪就会上树!我老曹现在可就坐在家里,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你跟个拆白党,垃圾瘪三交朋友,你图的什么?你有病啊你?他还骗了你五百块钱,你倒是说说看,你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停止服药了吧?我下次一定要好好的检查一下你的大脑。”老曹头的情绪很激动,他像是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的朝我猛烈扫射。
“他虽然是个骗子,但是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你骂我就得了,你别骂他!”我也开始激动,我开始维护我那新朋友,我朝着摄像头比了个中指。
“还有比你更进水的脑袋呢!你跟我比中指是吧,臭小子,你等着,你一定会为这根中指付出代价,有的是你后悔的时候!六道蜘蛛说了,你这小子对他胃口,这刘三的老娘让你别发愁,五十万他掏了,网上的预约和排队也已经全部搞定,配型顺利的话下周就能手术。”老曹头威胁我的同时抛出了一个惊雷般让我无法置信的消息。
我的老天爷,幸福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鸟儿飞来了,刘三的老娘,我朋友的老娘有指望了!我简直要兴奋的跳起来,老曹头第一次让我感到了快乐的滋味。
五十万,这蜘蛛好大的手笔,一掷万金,雪中送炭,急人之困,这一定是个豪侠义气的男子,我暗自猜想,但随即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监控是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老乌贼和蜘蛛是如何知道我们的对话内容,同时还获知刘三以及他母亲的情况?要知道刘三家里和露台上可是没有监控画面的,我身上估计还是被装了窃听器!我又去摸索周身上下。
“白痴……你就别找窃听器了……从你盯上刘三的第一分钟起,刘三的所有资料就已经到了蜘蛛手里,他的身份证号码、社会保险卡号码,银行卡号码,最低收入保障申请表,他的住址、他的电话号码、他老娘看病的医院,就连刘三的前妻和儿子叫什么,住哪里,我们都一清二楚,刘三还被拘留过三次,分别是七天、十天、十五天,要不是怕他吃了官司没人照顾他老娘,早就让他去白毛岭蹲着了。”电话里老乌贼在叹气,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无法相信听筒里的讲述,这帮人竟然一直在观察我,我走过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弄堂口,他们都在静悄悄的看着,他们甚至能够在一个个不同的监控摄像头之间来回切换,这魔都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渔网,已经紧紧的缠绕住了我,我就是想逃也万万逃不掉。也难怪老曹头说不许我使用交通工具,必须跑步前往宝庆殡仪馆,一则他随时可以观察我,二来他丝毫不担心我会偷奸耍滑,一旦我使用交通工具,他立刻就能发现。
我们,老曹头说的是我们,渡者六道我只看到过一个退路乌贼,他的手段已经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这个还未谋面的蜘蛛的本事更是让我难以置信。还有那蛇信、避役、穿山、羯蚁又会有何等出人意料的手段?
“嘿嘿,丝瓜说你肯定不会跑,我老曹却有些放心不下,毕竟我那火锻膏可不是大风刮来的,这渡者六道的招牌也不能砸在我们手里,蜘蛛盯了你许多天了,甚至连你这半年来的监控记录都悉数的调出来看了一遍,爱吃拉面的穷小子,口袋里刚有点钱,就在发廊门口转悠,又不敢进去的没胆小色鬼!”&nbp;老曹头一句一句如刀似枪。
我的脸滚烫滚烫,没有办法回嘴,我确实爱吃拉面,也确实曾经在发廊门口转悠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我走到路边,捡起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子,狂喜,已经被愤怒所取代,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将石子冲着监控扔去,石子像出了膛的炮弹一样,破开夜空,朝着目标飞去。“咣”的一声巨响,那摄像头被砸的支离破碎,整个炸裂开,残存的部件吊在半空不住的来回摆荡。
“准头不错呀,居然敢破坏公共财物,要是放着不管,光这段录像就能把你抓进去呆上十天半个月,蜘蛛,这小子发脾气了,哈哈哈。你这段记得删除一下。”
老曹头在电话里狂笑,聒噪的很,他叫唤着蜘蛛,似乎蜘蛛就在他身边,听筒里并没有传来蜘蛛的声音。
“你再往前看,五十米。”老曹头在电话里笑着说,我抬头去看,赫然又是一个监控摄像头,老曹头接着说“你继续砸,放开了砸,砸爽了为止,蜘蛛会帮你搞定。”
我对着手机无声的骂了句脏话,“臭小子,又骂脏话是吧,这唇语我老曹也略懂一二,你很快就会为你的那根中指和这句脏话付出代价!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我可是准备了全套菜单来供你享受未来美好的三年,看来还得再给你加加料啊……”老曹可能是又切换了前面这个摄像头,我骂他的嘴型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居然还会唇语……他那火锻膏的厉害我是领教过了,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痛不欲生,那特尸科里的遭遇却更是让我生不如死!
我的气焰迅速的衰落下去,我斗不过电话那头的老曹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老乌贼绝对有一百样我做梦都想不到的花样来折腾我,全套菜单……这四个字实在让我不寒而栗,我悲愤的欲哭无泪。
“还有别的事么……”我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脾气。
“刘三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自然会有正规的慈善基金去跟他接洽,这钱会从慈善基金划拨过去,这只是刘三运气好,慈善基金发现了他的困境,而选择帮助他,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甚至术后长期的排异费用,也会打理好。这事不能从你嘴里告诉他,你切记,关于渡者六道的事不能漏出去任何一个字!”老曹说。
“知道了。”知道他能看见,我朝监控器感激的点了点头。这件事这么处理安排,我没有任何异议,我不需要刘三的感激,作为朋友,只需要他活的好起来,只需要这母子能继续彼此支撑着活的幸福一些,刘三从此能舍得花钱隔三差五吃上一顿肉。
“此外鉴于你刚刚的态度问题,蜘蛛表示这笔钱他掏归掏,现在转变成了你的借款,年息百分之五,他一点也不怕你不还!”老曹头说完这句撂了电话,这句话就像从脑后狠狠得给了我一闷棍,打的我眼冒金星。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弄堂口的路灯下,人们还在下棋,他们摇着蒲扇,吞云吐雾,很是快活。我看了看对街的发廊,我重重的叹了口气,那就是我几过其门而不敢入的圣地。在老乌贼的嘴里,除了废柴、蠢货、白痴、榆木脑袋之外,我现在又多了个无胆小色鬼的标签。
蚂蚁,他们就像是拿着放大镜在观察蚂蚁,不幸的是,我就是那只蚂蚁,他们还时不时的让阳光聚焦,把我烤的通体冒烟,焦头烂额。五十万就这样背在了我的背上,他妈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人都是善于寻找理由安慰自己的生物,足球踢输了可以怪球场草皮不平,天气炎热、裁判黑哨、精神压力过大;婚姻失败可以怪对方人品低劣、脾气暴躁、内分泌失调,没有人会责怪自己。我的理由则是点实在太背,碰上这么一群不可理喻的人,一群疯子,一群脑部结构异常的怪胎!
我愤愤的吐了口吐沫,走进弄堂,有时候惊吓与惊吓的叠加会有抵消作用,我反而暂时忘记掉特尸科的水深火热。回家,只有躲进我的亭子间,我才是安全的,那里没有摄像头的监视,我可以自由的打嗝、放屁、以及和五姑娘的亲热!
我打开门,直接倒在我的小破床上,刚想闭上眼,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屋里似乎有幽幽的蓝光,他妈的,这屋里进来过人?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差点撞上天花板,我的桌上多了样东西,那东西静静的躺在桌上,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这东西长的像台平板电视,上缘正中间的地方却多了个小小的黑色圆孔,我凑近了看,平躺在桌上的部分在发光,是个键盘。那蓝色的光从每一个字母和按键的缝隙间溢出来,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好漂亮的怪玩意啊,我就想动手去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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