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还在街边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负责保护神圣大祭司的司机却并没有意识到，后座上的女人有了明显的表情变化。
莲华凝视着手机屏幕里的消息，不知为何觉得心跳有点快，毕竟这家伙的性格素来是说到做到，甚至可以说是说一不二。
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会夸下海口。
自由。
这两个字仿佛有种魔力，就仿佛窗外拂过的晚风，让她沉寂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涟漪，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局势是很紧张的，作为神圣大祭司的她私下里去见一个被联邦体系通缉的要犯，颇有种触犯禁忌的叛逆感。但她的心里却并不感到抵触，反而觉得那么一点刺激。
有点像是当年放学不写作业跟坏孩子一起出去玩，当然她以前从没有这么做过，所以才会生出一点儿向往。
“大祭司，如今的局势紧张，天人组织的成员这个时候露面，极有可能对您展开斩首行动，我们已经在整个城市进行全面排查，还请您务必多加小……”司机话还没说完，却愣住了。
后视镜里，车内早已空无一人。
车门是敞开的，暮色里人潮涌动。
哪里还有半点大祭司的影子。
此刻的临海市局势的确非常紧张。走到哪里都是执法局的监察，头顶上到处都是无人机，还有军服的封锁线以及教会的搜查队。
只不过这对于如今的鹿不二而言不算什么了，他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一家医院的天台上，距离龙氏姐弟俩的家就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从这里俯瞰过去能够看到落日的海岸，铺天盖地的暮云席卷而来。
他在路上买了两杯果茶，倚在栏杆上默默等候，大概等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听到了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
莲华推开陈旧的铁门，她绝美的容颜从黑暗里浮现出来的一瞬间仿佛连暮色都变得明艳起来，只见瀑布般散落的黑发在晚风里飘摇，微微卷曲的发尾荡来荡去，凌乱了白皙的脸颊。
真好看。
分明他们只是分开了一周的时间。
但再见面的时候，却有点沉默。
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却又什么都不该说。
莲华再次见到自己的小男友，居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走到了他的身边，拿起了他那杯果茶。
装高冷。
“那杯是我喝过的。”
鹿不二提醒道：“你拿错了。”
莲华握着果茶的手微微一僵，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眼角的一抹纯白依然清冷，但多了一丝妩媚的感觉：“喊我来干嘛？现在见我可是很危险的，我也不敢保证你会不会被发现。”
她体内的神力终归不是她的。
即便她已经将其压制到最低的活性了。
鹿不二欣赏着她的脸，忽然心中有点好奇，询问道：“如果你体内的神力自动锁定了我，你会怎么办？”
莲华没说话，眼神却变冷了。
鹿不二知道这种冷意并不是对自己，便笑道：“我这次出去，也打听到了一些事情。你之所以会成为神圣大祭司，是因为你哥哥在晚年时期的托付，对不对？欧洛拉科技本是一个为拯救世界而存在的慈善企业，但有些人却违背了它建立的初衷。阿卡夏圣教的存在，已经偏离了当初欧洛拉科技创立时的初衷，因此需要一个修正者。”
他俯瞰着楼下的街景，认真说道：“在没有神圣君主的时代，你就是那个修正者。你有着某种手段，可以抗衡神圣智体的意志。但神力终归不是伱的，它就像是一套枷锁，束缚着你。”
莲华吸了一口清甜的果茶，凝视着昏黄的暮光，轻声说道：“哥哥比我大了十四岁，小时候一直很疼爱我，对我很好。黎家也是最早接触到天神文明的世家，也是欧洛拉最早的股东之一。”
罕见的，她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去：“因此即便我们所在的城市也变成了往生之地，但依然有人来搜救我们，把我们一家带走。我父亲是随着初代对抗异鬼入侵的高级军官，我母亲则是医务部的总负责人，后来年纪大了以后都转到了文职。而我哥哥是在神圣君主体系确立以后的第一个储君，每天乘坐专机满世界平定往生之地。”
鹿不二微微颔首：“很酷。”
“而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孩，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也是破茧者，但我没有进化的能力。有人说，我不该是被选中的八亿人，我之所以会被封入茧中，只是因为家族的馈赠。”
莲华想到当年的事情，眼神有点缅怀：“那个时候我还差点被军校除名，没人会允许一个普通人军部里学习，那就是胡闹。”
鹿不二插科打诨道：“废柴流开局？这不是我想要的剧本么？丈母娘看不起我，夫人不让我上床，妹妹对我爱搭不理，殊不知我一夜之间觉醒五大天神权能，镇压生命之树，把你们一家赶去……”
莲华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鹿不二立刻闭嘴，安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他们肯定想不到，你现在已经成为了神圣大祭司。”
莲华摇了摇头，挽起一缕青丝捋到耳后，面无表情说道：“我并不在乎别人是否看得起我，我只是想跟上家里的脚步而已。其实家里人最初也不想让我进入进化者的世界，他们为这个世界奉献了太多，仅仅保留了我作为他们仅有的私心，但我却不愿意接受。我很敬仰我的家人，我也希望能够像他们一样，实现我的自我价值。”
鹿不二想了想：“我懂，每个人的世界就那么大，家庭亲人朋友爱人。他们都在进化者的世界中征战，唯独把你扔在了身后。看起来是一种保护，但对你而言却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莲华很意外，没想到他竟然能理解。
“那个时候我还小，但性格很争强好胜。我不服气，总要做出点事来给他们看看，所以就去竞选了神圣大祭司。”
她淡淡说道：“最初我父母都是反对的，千方百计地阻挠我，甚至会在竞选的时候给我下绊子。但只有我哥哥在暗中支持我，他虽然也不想让我变成一个没有感情机器人，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我……因为哥哥发现，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抗衡神力的特性。”
“神力的特性？”
“嗯，神圣大祭司之所以会变得没有感情，就是因为神力的特性。我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给一个男人注射雌性激素，时间久了以后他就会变成一个小男娘，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夫人。”
“嗯？”
“你懂得还不少啊。”
“我也是会上网的。”
莲华有点窘迫，转移了话题：“哥哥说过，抹杀一个孩子的天赋，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行为之一。作为一个有担当的长辈，既然觉得孩子的前路坎坷，那就去把这条路给荡平就好了。”
这特么的才是神圣君主啊。
真霸气啊。
鹿不二赞叹道：“真酷。”
莲华瞥了他一眼：“我本来以为他就是世界上最狂妄的人了，但没想到在多年以后遇到你了……我反复问过自己很多次，我之所以会认可你并不是因为你像他，而是因为你强过当年的他。”
鹿不二一愣。
这句话有很多种意思。
似乎是在解释。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影子。
而是因为莲华有了这么一个天下无敌的兄长以后，再看其他的男人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再优秀也就那样而已。
直到鹿不二的出现，光辉万丈。
“哥哥那么说，也真的有在那么做。我也不知道当年在做什么，但能够保持人性的方法，就是他教给我的。但直到晚年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神圣君主的宿命，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意气风发，不再那么不可一世。他变得沉默寡言，行踪成谜。”
莲华轻声说道：“直到哥哥过世前的一段时间，曾私下找过我。那个时候我已经是神圣大祭司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但只有跟他相处的时候，我能做回我自己。那年清明节，我们一起去祭拜了祖先，而他把这个世界的重担托付给了我。”
鹿不二好奇问道：“他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要我小心教会。”
莲华摇了摇头：“他说他预见了未来，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他认为我有一天会突破桎梏，真正的破茧成蝶。神圣大祭司不是我的终点，我可以成为更好的人。或许要经历很多次的生死磨炼，或许要经历很多的悲欢离合，但他认为我可以做到。”
她顿了顿：“而他要用最后的时间去为我铺路。”
“无限的可能性么？”
鹿不二若有所思：“我大概明白了。”
啪。
他打响了手指。
指尖亮起了一缕圣辉。
微弱得宛若烛火。
神力！
莲华侧目深深瞥了一眼他的指尖，即便是早就有了预料，但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感觉到微微的心惊：“果然如此。”
其实她早就推演过。
既然是梅丹佐带走了他，那么经历过起始之地的事情以后，他大概率能够得到新的馈赠，成为新的簒夺者。
就像是他父母当年那样。
不论明面上是否承认，梅丹佐现在的所作所为，是把眼前这个大男孩当成了传承者培养，必然会把神树之力传承给他。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变成某个更加夸张的怪物。
但莲华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
她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
鹿不二的一切秘密，她都不想知道。
“零号部门，知道么？那是服务于你的部门，最高级的负责人是副教宗，昨天夜里他遭到了刺杀，差一点儿就死了。”
鹿不二言简意赅道：“腐败死神的转生体是宫禹。腐败死神的眷属之所以能够入侵阿卡夏圣教，是因为当年教皇他们对天神转生体的研究，招致了这场灾祸。当年龙雀和龙翎的悲剧，也是自此而始。阿卡夏圣教做错了事，那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顿了顿：“而且我总觉得，他们的秘密不止这些，或许背后还有什么更惊人的东西，总要有人把它挖出来。”
莲华沉默片刻，眸子仿佛掀起狂风暴雨。
隐约有金色的圣辉在她眸子里闪烁。
她平静说道：“我说过，我支持你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但这些事情，你不该对我说。一旦我的神力充盈起来，我很难保证……”
昏黄的暮光里，鹿不二仰头饮尽了手里的果茶，转身望着他说道：“所以我打算把你从神的手里抢回来。”
莲华微微一怔。
“我的目标是成为神圣君主，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我要一切都如我所愿，我要这天下地上都按照我的意志来运转。这个世界的责任，这个世界的诅咒，我也一并承担。”
鹿不二抬起燃烧着圣辉的右手，隔空点向了她的额头：“如果我能给你自由，我想要你成为只属于我的神圣大祭司。”
这句话有点像是在表白。
即便如今是已经恋人的关系。
但鹿不二从未向莲华正式表白过。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莲华有点猝不及防。
但鹿不二并未给她考虑的时间。
他的选择一如既往的强硬无礼。
燃烧着神辉的手指落在了莲华的额头上。
这一刻莲华惊讶的发现，她为自己设置的神力庇护竟然形同虚设，一股极其霸道的意志强行侵入了她的意识。
那是一种更加高级的神力。
也是一种更加高级的权限。
强行进入了她的身体。
“啦啦啦……”
有那么一瞬间，莲华听到了一首幼稚的童谣，她的眼前仿佛也出现了天涯海角和绿荫花地，奔跑在花丛中的小女孩回头瞥了她一眼，那双倒映着神圣智体轮廓的眼瞳是那么的古奥森严。
“访问通过，造物主指令生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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