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被唤醒, 疼痛感就愈发清晰,萧桐跪坐在?地上,连指尖都在?刺痛, 他分不清自已在?梦中还是现实, 只看见周围的事物渐渐扭曲黑暗,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已又被关进那间暗无天日的房?里。
“放我……放我出去。”萧桐四肢并用, 张皇失措地爬到门边,用力?拍打那扇死死关住的木门。
“谁都好, 求求你了,放我出去……”
萧桐的手?掌通红麻木, 门纹丝不动。
那些吃人血肉的魔鬼又围上来, 抓着?萧桐撕咬,萧桐抓着?门把手?,眼神空洞地畏缩抗拒, 嘴里喃喃念个不停, 全是“救救我”。
他在?那间密闭的房?里困了十几年?, 渴望有人能打开那扇门,把他救出去。
没有。
没人能救他。
“救救我吧。”萧桐绝望地想,“就算是可怜也好,谁来救救我。”
他不懂自已做错了什么?。
世人都说善恶有报,萧桐回想自已前半辈?, 虽没做几件善事, 但也没存过害人的心,也没害过任何人,他不过想活着?,怎么?活着?也能这么?难。
每个人都要在?他身上踩一脚, 陌?的熟悉的,每个人都恨他不早点死,每个人都巴望着?能把他踩到地狱里去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萧桐十指抠进岩壁缝隙里挣扎求?,这些人,打着?救他的名号,??掰断他的手?指把他往深渊里推。
“活着?怎么?这么?难。”萧桐抱着?头痛苦地想,这么?简单两个字,怎么?到自已这里,就难于登天呢,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些人非得让他死不可,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我不想死。”萧桐神经质地自言自语,“逃走,逃走……”
好像事到如今,逃走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不知道逃去哪儿,也不知道怎么?逃,萧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陈落的办??室里寻找出口,他早已失了理智分寸,满脑?都只有一个逃字,像只被人关进玻璃瓶的小虫?,不管怎么?转也找不到出口,最?后只能筋疲力?竭得任人宰割。
萧桐甚至已经想到那些人会怎么?对付自
装作关心他的样?,一点一点把他的伤口全部挖出来,摊在?太阳底下津津有味地评头论足。
“太可怜了。”
“能干出这种事来,那些人简直禽兽不如!”
“嘘,听说那几个男孩上头有人顶着?,什么?事干不出来?又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拘留几天就放出来了,哎,只是可怜这个女?孩?,一辈?算是完了。”
“也不能这么?说,一辈?可长着?呢。”
“怎么?不能?被人玩儿成这样,还有谁敢要?你敢要么??”
“去你的,好端端你说我干什么??”
“……”
萧桐躺在?病床上被人肆意摆弄翻转,那些人管这叫什么??
“验伤取证”,为了还他一个“??道”。
他们一个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眼里闪着?红光,萧桐觉得这些人和那些魔鬼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穿了一身白皮,于是侮辱也被披上了一层正义的外?衣。萧桐已经不想要什么?“??道”了,他只想让他们滚,可那些人像闻到腐烂味道的苍蝇一样,围着?他嗡嗡嗡地叫唤,赶也赶不走。
嘴里全是正义??理,可萧桐看到了他们的獠牙。
“逃……逃走,不能让他们再抓住一次。”萧桐在?办??室转了几圈,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窗户上。
他踉踉跄跄跑过去,哆哆嗦嗦打开窗户,还没来得及爬上窗台,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陆续的交谈。
有人!
萧桐不想被人发现,他此时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赶紧把窗户关上,环顾四周,把掉在?地上的文件夹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做好这一切,他匆忙缩进靠近内室的柜?里躲了起来。
门果然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陈落,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景行。
“阿落你帮我想想分析分析,萧桐现在?老躲着?我是为什么??逃避?害羞?还是他彻底讨厌我了?我有那么?可怕么??”
“萧桐现在?还没准备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事吓着?他了。”
“我没有啊。”景行大呼冤枉,“我就是……那天情不自禁,话说得稍微暧昧了一点点……”
“
“好吧,也许不止一点点。”
陈落笑道,“我和你认识那么?多年?,还从没见你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看来萧桐真的是个很值得喜欢的人。”
不知为什么?,景行觉得陈落的笑容里有点意味深长的悲凉。
“当然值得了。”景行骄傲地说,“我不仅要喜欢他,还要对他很好很好,让他的病好起来,然后跟我说,他也喜欢我。”
“慢慢来吧。”陈落道,“陈年?的伤口,哪有那么?容易愈合。”
景行苦恼道,“也只好这样了。”他视线落在?办??桌上,看到桌上一份文件,封面还写着?萧桐的名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萧桐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说了你也看不懂。”陈落微微一笑,脸色自然地把那份文件收进抽屉里。
萧桐的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陈落也从来没打算把这事告诉第三?个人——哪怕是景行也不例外?。
莫夕原把这份文件交给陈落,他熬了个通宵把文件内容仔细看了一遍。陈落很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看这份文件时却?无数次愤怒得想掀桌。他终于理解俞轻寒为什么?不愿说这件事,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愿意再次提起。
可是伤口想要愈合,就必须?得把腐肉挖出去,任它溃烂流脓,萧桐的病情只会越来越糟,陈落对着?文件看了一整夜,连夜修改治疗方案,甚至没注意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关了电脑显示器,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醒醒神,顺便去给萧桐做例行检查,谁知半路遇到景行,于是便又回了办??室。
“对了,眼看着?快过年?了,今年?你打算回上榕么??”景行问陈落。
“大年?三?十的飞机。”陈落反问景行,“你呢?”
“我不回去,我爸我妈来我这过年?。”景行道,“嘿,难得你们做医?的过年?还能放假。”
“医?怎么?了?医?也是人!”陈落笑骂,“再说我都五年?多没回去了,今年?再不回去也说不过去。”
景行想想,好像自已也很多年?没回过上榕了。
“我不想回去。”景行撇撇嘴道,“那地方太脏。”
“今年?过完正好十二年?。”景行看着?窗外?幽幽道,“这件事我能记一辈?,阿落,我一辈?都不能原谅自已。”
“不是你的错。”陈落给景行倒了杯水。
“我本来可以救他的。”景行双手?捧着?马克杯,食指沿着?杯壁摩挲,“我亲眼看见那几个畜?把他拖走,可我没去救他。”
景行看着?陈落,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我逃走了。”
他道:“我是个懦夫。”
“你那时才十几岁,你只是害怕。”陈落道,“害怕并不可耻。”
“可我本来可以选择报警,或者跟人求救,或者别的什么?。我能救那个女?孩?,可我什么?也没做。”景行握紧马克杯,“那几个畜?,我知道他们是谁,他们隔天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学校里上课,好像什么?事也没发?过。可那个女?孩,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他们后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却?不是因为我!”景行神情激动起来,他梗着?脖?,把马克杯重?重?摔在?桌上,“我是个胆小鬼,我连指认他们的罪行都不敢!”
景行永远忘不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他走出校门,亲眼看着?那几个畜?拖着?一个女?孩上了面包车,那天夜里很冷,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景行是唯一的目击者。
景行能做些什么?的,但他什么?也没做。
那几个混混景行认识,都是上榕县里得罪不起的人家,景行那时才高二,他还要高考,考出这个偏僻小城,根本得罪不起这些人。
景行的良心为这事煎熬了十二年?,即使不久后那几个混混就被抓了,他也依旧无法原谅自已,一念之差,他毁了一个女?孩?的一?。
后来景行为了弥补良心的谴责,开始做慈善、做??益,他尽力?帮助?活中的每一个人,好像帮助别人是他与?俱来的责任,但他仍旧填不满良心上的窟窿。
“陈落。”景行问,“后来那个女?孩有消息么??”
陈落喉咙动了动,他想说什么?,最?
陈落没说谎,他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
那个女?孩在?上榕县的确没有消息,后来他在?江禹市被找到了,后来陈落才知道那天晚上景行没有救的女?孩就是萧桐。
所以陈落知道景行不会纠缠萧桐,景行的良心不会原谅他自已,他是萧桐一切悲剧的导火索的一部分,他若知道,怎么?敢再去喜欢萧桐。
只怕连在?萧桐面前出现都不敢了。
陈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此时却?觉得这一切真有种因果报应的味道,景行当年?的一念之差,葬送了他爱情的可能,即使后来再怎么?弥补,对萧桐再好,也都无济于事。
作者有话要说:赶稿完毕,沉迷初音不可自拔。
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