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不是说今儿个要走吗?”刀疤脸大口大口吸溜着面问。
“没眼色!”书生剥着鸡蛋,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而后偷偷看了眼没什么神情的霍骁,对着刀疤脸道, “吃你的饭。”
瘦猴喝了口面汤:“那咱们一会儿还走不走啊?我看刚刚祝叔带着好些人都出去了, 怎么不带着咱们啊?”
霍骁使着筷子的手一停,瞥了三人一眼:“一会儿咱们跟着姑娘去孙府, 赶紧吃。”
刀疤脸兴高采烈:“不走了啊!”能看出来是真喜欢这里。
霍骁脸色更难看了点。
书生和瘦猴一齐撞了他一下, 忒没脑子,看不出爷心情不怎么样。
客栈大堂就他们四个, 面汤热气腾腾,吃起来暖腹暖身。
“爷,那不是你上次在后院逮住的小郎中吗?”后堂的帘子下钻出来个人,赫然是乔装打扮的韩成。看样子今儿个又是从后门儿进来的,不过后门的护卫认得人脸了, 放他进来了。
他轻车熟路地往楼上去, 大约是要找祝星。
“爷,不拦一拦么?”瘦猴话音未落,霍骁就扔下半碗面翻身越过桌子, 大跨三两步就到了韩成身后。
韩成吓了一跳, 见是他, 才松了口气,很文明地揖了揖:“壮士。”
壮士不假辞色:“你来干嘛的?”
“我找祝姑娘, 有要事相告。”韩成正色回答。
“跟我上去。”霍骁这才垂下扶在楼梯上成了阻拦人前进的臂膀带路。
“有劳壮士。”韩成眨了眨眼, 似乎懂了什么。
又给霍骁蹭了一个能见祝星的机会。
事情几乎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她仍静静地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着酥酪。她吃得太过专注, 以至于二人没一个出言打断她吃东西,默默地看着她吃完。
她咀嚼时闭着嘴,长睫缓缓眨动,像是一只认真咀嚼的松鼠。
终于祝星吃完最后一口并咽了下去,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疑惑地看向二人。
霍骁终于想起正事,指了指身边的韩成:“他找你有事。”
祝星便看向韩成。
“昨夜夜深时,贺太守突然去寻孙县令,到丑时才回去。今日我特意出门,发现客栈周围都已经是孙府的人,你们应当被他们的人暗中包围了。而且昨夜城门关了,到现在城门还没开。”韩成一番话说完,发现除祝星外两个小丫头齐齐看着霍骁。
昨日贺太守临走时看着霍骁眼熟,半夜去寻孙县令又为的是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只是要将他强留在这里,甚至使出了关城门这招,看样子是真怕他们一走了之。
祝星微微思索,问的却是:“贺滕和孙躬现在还在府上?”
“我出来的时候还在,孙县令今日不曾去衙门,两人在一处不知道密谋些什么。”
祝星笑笑:“多谢你提醒我,正好我们现在要去孙府一趟,你一起回去吧。晚些时候我要你帮我做些事情。”孙县令虽然别的事干的不行,封城这件事却是阴差阳错地合了她意。
祝星站起身来:“走吧,去孙府。”
两个人在一处最好。
孙府书房中。
“信已经送出了吗?”贺太守眼下青黑,难得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昨日与孙县令通过气后,他就一直辗转反侧,生怕他的万两黄金跑了。
孙县令和他一样,黑眼圈深重,在书房中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听到岳父问话,他困得又张嘴打了个哈欠,才接话:“已经叫人走小门送出去了。”
贺太守皱眉:“你那小门后面……快到夏天了,早些处理干净,要不然城里都是味儿。”
“是。”孙县令想的也简单,大不了一把火都烧干净就是。
“霍骁呢?霍骁那里可有什么动静?”贺太守又问。
“不曾。”孙县令答。
贺太守皱着眉头,他昨日都表现得那样明显要将人认出来了,霍骁就那么自信他认不出他来?
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该说他是自负好?还是说他无所畏惧好?
“老爷。”门外的小厮小声叫门。
“怎么了?”孙县令板起脸来摆老爷派头。
“祝姑娘来了,说有事求见。”小厮答,“已经在正堂坐着了。”
孙县令立刻坐直,贺太守也转过头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祝星竟然会先一步上门,因此都有些吃惊。
孙县令问:“她带了多少人来的?”
“就几个护卫,还有那两个丫鬟。”小厮不确定地想了想后道。
没带着她那一堆护卫一起上门就行,只带了几个来,应当也只是防身用。
“她可说了是什么事吗?”孙县令不大放心地又问了问。
“祝姑娘说是大事,要请您相商。”小厮道。
孙县令恭敬地看了眼贺太守,意思是让他拿主意。
“去看看。”贺太守拍板决定。
孙县令点点头,二人一同往正堂去。”
正堂之中,少女高坐在主座上,俨然一副主人模样,没有半□□为客人的自觉。
二人一进来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孙县令还想张口问祝星是不是坐错地方了。
贺太守反应地更快,立刻沉下脸道:“走!”
二人便要往外跑。
然而刀疤脸和瘦猴更快,一人一个,将刀架在两人的脖子上。
二人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也是他们一时不察,没想到祝星主动上门竟然率先发难,现在二人的性命被人威胁,倒是不得不落于下风了。
祝星用茶盖拨弄了一下茶碗里的香茶,慢条斯理道:“湄潭翠芽,好茶。”湄潭翠芽又称雀舌茶,是以嫩芽烘制而成的上等香茶。
若孙县令真是他说的如此清贫,断然是喝不上如此好的茶叶的。
孙县令缄默着,连头也无法扭,给贺太守递个眼神都做不到。
贺太守强行堆出好脸,客气地问:“祝姑娘这是做什么?刀剑无眼,快让您这些粗鲁的下人将刀收了去吧。”他摸不清祝星的心思,只好
“就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少女落落大方地吃了口茶,将茶盏搁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二人,缓缓笑开。
虽有轻纱遮面,可观她笑眼弧度,便能知晓她就是在笑。
“我有事需要你们帮忙,为了让二位能完全配合我,用了些小小手段,还请二位见谅。”祝星说话时柔柔的,眼神也极为诚恳,避重就轻地将刀悬在人脖子上说成是小手段,好像她真是小女孩的玩笑一般。
贺太守眼神冷了下来:“祝姑娘,这可不是玩笑,你在威胁朝廷官员!”
“很快就不是了。”祝星模棱两可地道,“对了,二位请坐。兹事体大,咱们坐下来慢慢聊。请二位大人坐下吧。”
贺太守和孙县令几乎是强行“被坐下”。
脖子上有刀,他们生怕哪里不配合,一个不慎,就被刀砍了脑袋。
他们倒不信祝星有如此大的胆量直接杀了他们,但是万一磕了碰了,也让人受罪,因此不得不从。
他们又怪起府上的护卫,竟然就这么放祝星进来,还对此处发生之事一无所知,真是要他们何用!
祝星开诚布公地道:“事情紧急,我就不兜圈子了。城中生了瘟疫,我要借二位大人的官印一用。”
贺太守和孙县令的脑海瞬间炸开。
瘟、瘟疫?
二人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的,站着的话他们怕是要跌坐在地。
“祝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向来运筹帷幄的贺太守终于绷不住了,“你这是在危言耸听!是空口无凭!”他前半句还说得很有气势,后半句一下子弱了下来。
原因无它,刀疤脸的刀几乎要切进他的肉里去。
祝星夸赞二人:“你们二人今日封锁城门一事做得很好,省下我很多事。”
谁要她这么夸赞!
“现在,将官印交出。”祝星直接是命令了。
“祝姑娘,你怕是疯了,瘟疫之事岂容你乱说!”不肯相信也实属正常。
“薛郡中有个乱葬岗,发疫于此简直是再正常不过。孙府上如今就有得了病的下人,韩郎中方才已经过去看了,二位若不信,一道去瞧瞧便是。”祝星轻描淡写的,“不过要先将官印交出来,薛郡在二位手上,我实在不大放心。”
“你休想!若真生了瘟疫……”说出这二字时两人背后同时发毛,咽了咽口水,“你还不先跑?”
祝星顿了一下,才理解了二人的想法。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真生了瘟疫,二位大人难道要跑么?”
她点点头:“看来我的决策并没有错,薛郡这时候是不该掌握在你二人手中。”
“姑娘永远都是对的!”青椒捧哏。
“搜身。”少女淡淡的。
刀疤脸和瘦猴吹了声口哨,听得霍骁不由自主皱起眉。
两个人干起搜身这事堪称轻车熟路,一摸到底,很快摸出了两块官印来。
书生上来接过官印,送到祝星手上。
“祝姑娘,你竟敢抢劫官印危言耸听!事情过去,必有你好果子吃!”贺太守还未受过如此屈辱,也不看自己如今性命掌握在谁手中,只顾着放狠话。
祝星点点头:“拭目以待。”她又吩咐,“去县衙。”
二人的狠话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她反倒以一种十分包容的态度面对,显得二人更像无理取闹的孩童。
贺太守和孙县令见她一步步都是早已布置好,如今不过按部就班,心中更是一阵寒。
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薛郡莫不是真如她所说,生了……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