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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粟就站在教室进门处的位置上,看了谢景聿好一会儿,直到他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才不徐不缓地移开视线,神色如常地说:“对不起,我走错教室了。”
谢景聿看着林粟的背影,想到她刚才盯着自己的眼神,确信这是一个警告。
离开三班后,林粟从前门走进自己的班级,她来得迟,教室里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她无视班上同学怪异的眼神,目光在教室内转了一圈,想找个空位坐下。
“林粟,这里。”
林粟看到孙圆圆朝自己招手,愣了下后就走了过去。
“我给你留了座。”孙圆圆把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书包拿走。
“谢谢。”林粟坐下,把书包放进抽屉里。
“不用谢。”孙圆圆笑起来一双眼睛像月牙一样,她说:“我爸爸说了,要多照顾你。”
林粟想到了孙圆圆的爸爸,一个热心肠的大人,有他这样的爸爸,难怪能养出孙圆圆这样,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儿。
“你有初中的同学分到了我们班吗?”孙圆圆问林粟。
林粟摇头。
“其它班呢?”
“也没有。”
孙圆圆惊讶,“你们学校就你一个人考上了一中?”
林粟点头。
“你好厉害啊。”孙圆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很多初中同学都考上了一中,我是这里面成绩最差的,校排名才536,再少一分,我就进不来了。”
林粟问:“哪里可以看校排名?”
“学号啊。”孙圆圆说:“学号后三位就是中考成绩排名。”
林粟在分班表上看过自己的学号,后三位是583。她的中考分数并没有达到一中的统招线,是通过定向降分才进的一中,这个成绩水平在这所市一流中学的学生里只能居于末流。
南山中学的老师以前总说市里学校的学生如何如何厉害,竞争怎么怎么激烈,林粟以前并没有特别具象的概念,现在在确切的数字面前,才看到了差距。
孙圆圆并没有察觉到林粟情绪的异常,接着说班上谁谁谁和她以前是一个学校的,直到班主任进了教室,她才谈兴未尽地安静下来。
王云芝是语文老师,她进来后先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发表了下开学感言,诸如欢迎各位同位来到一中,以后大家就是同学了,要一起加油,共同进步云云。
一个班总要有班委,王云芝很民主,让学生毛遂自荐。
高一班级是新集体,大多人都不好意思举手,最后大部分的职位都是按成绩钦定的,倒是体育委员是班上一个叫周与森的男生主动请缨担任的。
那男生举手的时候,孙圆圆就在林粟耳边说:“周与森和我也是一个初中的,他以前在学校就挺出名的,人特别热心,谁有困难,他都帮。”
林粟闻言,转过头看了眼那个叫周与森的男孩,他坐在最后一桌,为自己争取到体育委员的职位后,就龇着牙笑得一脸灿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的是什么大官。
选好班委,王云芝就开始排座位,按照最传统的身高高矮来安排。林粟和孙圆圆个儿差不多,站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同桌。
开完班会,王云芝抬手往下压了压,说:“同学们保持安静,一会儿段长会通过年级广播开个段会。”
“班长,你维持下班上的纪律。”王云芝说完,朝林粟招了下手,柔声喊她:“林粟,你跟我来一下。”
林粟猜王云芝是要说学费的事,心里惴惴,顺从地跟着她去了教师办公室。
五楼的教师办公室在一班对面,林粟才进去就看到了谢景聿,他的班主任正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和他谈心。
谢景聿根本没专心在听班主任的话,注意到办公室里进了人,他余光看过去,看到林粟的那刻,神色一凛。
林粟背对着谢景聿站定,王云芝先问她:“宿舍都收拾好了?”
“嗯。”林粟点头。
“那就好。”王云芝又问:“有没有需要老师帮忙的?”
林粟摇头。
“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老师说。”王云芝轻声叮嘱道。
林粟点了点头。
王云芝翻了翻桌上的文件,问:“你的家在南山镇?”
“嗯。”
“那是有点远。”王云芝看着林粟,语气小心地问:“你一个人来市里上学,爸妈是工作很忙吗?”
“工作”这个词太正式了,在乡下基本听不到。林粟抿了下嘴,回道:“他们都是工人,忙着帮制茶厂采茶制茶,没有时间。”
王云芝了然地点了下头,接着说:“南山中学今年就只有你一个学生考上了一中,你爸妈应该挺担心你的,所以老师想给他们打个电话,把你在学校的情况说一下,你觉得呢?”
林粟听王云芝说要给林永田和孙玉芬打电话,心里一个咯噔。她不怕别的,就怕他们在电话里知道自己没钱交学费,会让她退学回茶岭。
她攥了下拳,看着王云芝说:“我爸妈他们白天都要干活,接不到电话的,而且……”
她顿了下,再次开口时音量稍微拔高了些,“山里信号很不好,求救电话都打不出去。”
谢景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班主任反反复复的宽慰,冷不丁听到林粟的这句话,眼神蓦的一冷——她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这样啊。”王云芝的表情稍微有点苦恼。
林粟不傻,班四十几个人,王云芝唯独想给自己的家长打电话,原因可以猜得出。她吸了一口气,缓道:“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学费交齐的。”
王云芝想给林粟的父母打电话,不只是为了学费的事,也是想了解下学生的家庭情况,但此时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再多关怀的话便说不出口。
这时候三班的班主任和谢景聿最后说了两句鼓励的话,让他不要灰心,就放他走了。
林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眸光微闪,对王云芝快速说道:“老师,没事的话,我先回教室了。”
王云芝怕关心过犹不及,便点了头。
林粟转身离开年级办公室,紧跟着前边人的脚步。
一二班和三四班中间是个小走廊,洗手间和饮水间都在那儿。谢景聿拐进饮水间里,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跟进来的林粟。
今天之前,谢景聿只见过林粟一回,仅此一回就印象深刻。他想她如果足够聪明,就不该再来找他。
“我爸给的钱不够你交学费?还是你觉得上回的交易亏本了,想找我加码?”谢景聿开口,语气嘲弄。
林粟无视谢景聿言语间的嘲意,挺直腰杆,回视着他直言道:“我没有收到学费。”
谢景聿和谢成康提了资助林粟的事后,就没再过问过这件事。他不知道谢成康具体是怎么安排的,但这种事,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林粟见谢景聿眼神里审视意味十足,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觉得她是又找了个借口来讹他,便再次开口说:“你可以问问你爸爸。”
谢景聿观察了林粟几秒,他想她既然有胆量威胁自己,就不会蠢到说这种低质量的谎言,加上刚才在办公室里听到的话,他姑且相信她没撒谎。
“有手机吗?”谢景聿不想多纠缠,很快说道:“我给你个号码,你打过去问问。”
谢景聿知道谢成康的很多琐事都是由他的助理周帅帮忙处理的,就想直接把周帅的号码给林粟。
林粟摇头。
谢景聿再次皱起了眉。
林粟看出了谢景聿的不耐烦,她担心他一气之下反悔,立刻说:“你把号码给我,我用公用电话打。”
谢景聿看着林粟,她虽是对他有所求,但态度始终不卑不亢的。
她显然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谢景聿不想再多生枝节,沉吟片刻就拿出自己的手机,直接给谢成康打了电话。
谢景聿和谢成康说话时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连那声“爸”都显得毫无感情。他直接说了林粟的事,让谢成康把这件事落实清楚,最后建议他换个能干的助理。
挂了电话,谢景聿的表情不是太好,林粟想也是,谁被威胁了还要帮威胁者善后,心情都不会太好。
“谢谢。”林粟由衷道。
谢景聿冷笑,多少觉得她这句“谢谢”有些虚情假意。他看着林粟,突然问:“如果那天我没有掉进陷阱里,你打算怎么做?”
“把我推下去,或者是……拿刀抵着我?”谢景聿似笑非笑地说。
林粟一开始并不想威胁谢景聿,她之所以跟着他上山,仅仅只是怕他一个外地人会在荒山里出事。看到他掉进了野猪陷阱里,她当时就想下山找人来救他,但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李爱苹说的话。
李爱苹在知道林粟偷偷存的钱被孙玉芬缴走后,无心地说了一句,如果有人愿意花钱资助她,她就可以继续上学。
林粟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向恶念妥协了。
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不是单纯的,结果是她的的确确趁虚而入,威胁了谢景聿。
林粟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她知道谢景聿现在肯定认为她是个卑鄙小人,这都无所谓,只要能继续读书,她可以当一个无耻之徒。
“如果我手上有刀的话。”林粟冷静地说。
谢景聿没有被林粟的话激怒,反而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至少她是个行言一致的人,不是做一套说一套的伪善者。
“现在我们两清了,以后在学校,离我远点。”片刻后,谢景聿说。
林粟点头,“我会的。”
他们相视一眼,再无话可说,默契地一前一后从饮水间里走出来,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