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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系统一看就是高维文明产物,想要操控自己轻而易举。一个可以轻松碾压对方的强大者如果展现出善意,那肯定是真的,因为没必要欺骗。何况系统对他没有任何要求。
所以当系统告诉朱襄,他现在已经死过一次,不会有血脉留在这个世间,他也信了。
朱襄可以通过影响其他人来改变历史,却不能让已经死掉的人留下血脉延续。
雪只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一个将为挚爱和至亲延续血脉当做毕生愿望的普通古代妇人。朱襄认为自己不能耽误雪。
所以他得知此事后就告诉了雪,愿意和雪结为兄妹,为雪攒嫁妆,送雪出嫁。
然后,朱襄挨了雪狠狠一巴掌,脸肿了两天都没消。
这真是一个想想就疼的故事。
后来朱襄拖到了十八周岁,与等了许多年的雪结为夫妻,继续相互扶持到现在。
他们曾经失去了家,差点失去了生命、失去一切。
然后,他们活了下来,组成了一个新家庭。
现在,他们还有了孩子。
一切遗憾都得到弥补,一切都终将圆满。
“谢谢你,政儿。”朱襄亲了亲嬴小政的小发髻,“谢谢你来到这个家。呃,我是不是真的应该谢谢春花?”
嬴小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正努力举起小短手,为舅母擦拭眼泪。
雪眼泪瞬间止住,怒斥道:“不准谢她!”
朱襄脖子一缩:“哦哦哦,不谢她,不谢她!”
嬴小政:“……”
他信了,原来舅母真的是一家之主!
雪哭过一场之后十分不好意思,借口要给嬴小政做衣服帽子鞋子,把朱襄和嬴小政都赶出了门,让他们去找蔡先生学书。雪还收走了嬴小政的玉玦,说帮嬴小政做好红绳再还给他。
蔡先生是个四处游说求官的落魄士人,和夏同身份差不多,但比夏同丑太多。
正常人的肩膀是斜向下,他的肩膀与地面平行;正常人的鼻孔向下,他的鼻孔对着正前方;正常人的鼻梁隆起,他的鼻梁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他还有小而聚神的眼睛,完美弧形的双腿,卓尔不群的碎发,这一切过于挑战这个时代人们审美的长相,让他的求官之路频频受挫。
蔡先生来邯郸求官时,更是眼睛差点丑瞎的赵国贵族们连人带行李丢出了邯郸城。
“舅父大展神威,把想抢走蔡先生行李的歹徒打跑,把蔡先生救回了家。蔡先生非常感激舅父……”
朱襄当然不会评价别人相貌,他只是在和嬴小政胡吹自己的神勇。
然后,他被一团草砸了脑袋。
正在门口喂马的蔡先生没好气道:“是是是,你见到歹徒就冲了上来,然后被歹徒一拳打倒。如果不是我及时出剑,歹徒恐怕就要跪着求暴怒的蔺君子别杀他们家了。”
朱襄十分认真地劝说道:“蔡先生,你虽然才华横溢,但不太通人情世故啊。在听见友人向自己的孩子吹嘘自己时,你不应该拆穿。破坏了孩子心中对长辈的完美形象,这是大罪过。”
蔡先生:“啊呸!”
嬴小政看着这个长相过分出类拔萃的蔡先生,总觉得这样震撼人心的容貌,他绝对见过。
蔡……蔡……
这不是朕未来的纲成君,蔡泽吗!
第7章始皇小桌板
纲成君蔡泽,一个因为长得太丑被各国拒绝,甚至被赵国驱逐出境的奇人。
这一次不能怪赵国有眼无珠。不止赵国,燕韩魏都残忍地以貌取人拒绝了他。
最后,他只好来到了秦国,以“月盈则亏”点醒秦国相国范雎,被范雎推举为相。
蔡泽没什么匡扶天下的大志向,到处游说求官就只是为了求富贵。
他见秦国朝堂政局叵测,没几日就送还了相印,当了个中上的官,偶尔给秦王出出主意,混些功劳,熬成四朝老臣,得封纲成君,富贵终老。
嬴小政的脑容量不够,记不清人脸,现在连他连夜驱车嘤嘤嘤哭求回来的王翦老将军的脸都记不住,但就是记得这个“纲成君”。
若另一个世界的纲成君知道此事,一定会感到很欣慰吧。
这个时空中,蔡泽被丢出邯郸城的时候,朱襄正在门口摆摊招工。
他刚给蔺家管田地的那一年,赵国正在打仗,青壮年劳动力稀缺,日日都要去门口招工的摊子上逛一圈。
朱襄救下他后(朱襄自吹),蔡泽缺少去他国的路费,又得知朱襄在给蔺相如做事,想走蔺家的路子,就留在了蔺家的封地中。
恰逢夏同辞行,朱襄便聘了蔡泽当账房先生,顺便求学。
蔡泽现在已是蔺相如的门客,仍旧住在朱襄家附近,等着有一飞冲天的机会。经过几次蹭饭后,蔡泽和朱襄的友谊突飞猛进,愿意对朱襄倾囊相授。
嬴小政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梦中记忆碎片中的“未来臣子”,睁圆亮晶晶的黑葡萄眼睛,好奇地打量蔡泽。
蔡泽惊讶极了:“朱襄,这孩子你从哪捡来的,胆子有些大啊。”
朱襄得意:“那是,外甥肖舅,他像我。”
朱襄刚收养嬴小政,蔡泽还不知道嬴小政的事。但蔡泽知道朱襄的过往。
他打量着得意洋洋的朱襄,心里直犯嘀咕。朱襄收养了抛弃他的长姐的孩子?早就知道朱襄人善心好,但好到这地步,是不是有些过了?
“别站在外面,进来说。”蔡泽把马拴好,“你今天来就是和我炫耀外甥的?”
朱襄严肃道:“没错!”
蔡泽:“……请你离开。”
朱襄抱着嬴小政往门里挤:“不离开。政儿,我们冲!”
蔡泽被朱襄挤开,神情无奈极了。
他最初见到朱襄时,以为朱襄只是一个心怀善意但过于鲁莽的少年。
后来相处久了,他佩服朱襄的德行,惊叹朱襄的才华,发现朱襄远比同龄人心思成熟慎密。
当熟悉之后,蔡泽对朱襄的评价又倒了回来。
这就是个心地善良但过于鲁莽和纯真,偶尔还挺顽皮的小年轻。有时候看得让人叹气,有时候又看得让人手痒。
嬴小政脑袋上冒出了许多小疑惑。冲什么冲?舅父又要干什么?
他还没想明白,朱襄已经反客为主,摸了蔡泽几个软垫给他搭座椅了。
嬴小政的身子骨还很软,坐在软垫上的时候总忍不住往下趴。朱襄给他用好几个垫子垫了一个小“王座”。
他背靠着软垫,手扶着软垫,被框在小小的软垫王座中,小脑袋一点一点,然后揉了揉眼睛,蜷缩在温暖的垫子王座中控制不住闭上了眼。
小孩子本就多觉。嬴小政吃饱了犯困,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朱襄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垫子王座中的外甥,表情慈祥极了。
蔡泽从屋里拿了一件外袍给嬴小政当被子,压低声音道:“怎么不把他放在家里睡?”
朱襄道:“他刚被春花抛弃,肯定很惶恐。待在我身边更好。”
这些话他没有告诉雪。
小孩子更依赖本能行动。虽然雪已经把嬴小政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但对于嬴小政而言,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雪,其实还是陌生人。
雪敏锐地察觉到了嬴小政对她的惧怕,被朱襄插诨打科混了过去。
不过这不是什么麻烦事。虽只有一日的相处,朱襄已经发现嬴小政不愧是未来的始皇帝,比普通这个年纪的小孩要理智成熟许多。
可能嬴小政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正在有意识地用理智影响本能,努力接纳雪这个长辈。
那之前,朱襄会一直陪着嬴小政,让他顺利地完成对新的家庭的适应。
亲密的人也不能无话不谈,一些善意的隐瞒更有利于家庭的和睦和家庭成员心情的愉悦。这时候,朋友的重要性就凸显了。
朱襄除了隐瞒嬴小政秦国王室的身份,其他一五一十告诉了蔡泽。
他不需要蔡泽为他出谋划策,只是想找一个聆听者而已。
蔡泽是一个辩士。他所向往的荣华富贵,都系与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上。但在私下,他却是一个沉稳到有些沉默的人。
这可能和他的长相有关系。人皆难免以貌取人,他没有亲近的朋友,亲人也不怎么喜欢他,师长同门都与他形同陌路。所以他私下常常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思考,不爱说话。
和朱襄相遇之后,朱襄是个爱说话的人。他被迫听朱襄瞎叨叨一些有的没有的事,被迫成了朱襄的聆听者,又被迫和朱襄聊了很多话。
这次也一样。
听完朱襄的叹息后,蔡泽道:“你不担心你把这个孩子养好之后,春花又来抢你养好的孩子?孩童天生与母亲亲近,即使他的母亲抛弃他了,但若他的母亲撒了几滴眼泪,他可能仍旧会偏向于母亲,甚至为了母亲谋夺你的家产。”
朱襄失笑:“春花肯定会做这种事。”
他看向熟睡的嬴小政,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外甥凹陷的脸:“但我相信用真心能换真心。只要好好养育政儿,教导政儿何为是非曲直,即便政儿割舍不了对生母的眷恋,也会顾忌我和雪的心情。而我养大的孩子,他也一定有能力处理好我们和他生母的关系。”
朱襄在心里道,我这是在给自己贴金。
这点小事,始皇帝怎么可能处理不好?大不了春花在宫里玩她的男宠,自己去南方帮政儿种地,两不相见就不会让政儿为难了。
他又轻轻戳了戳嬴小政的脸。
嬴小政抿了抿小嘴,小小的眉头皱紧又松开,然后肚肚一翻,一脚踹开王座扶手,睡成了一个大字型。
朱襄忍着笑把外袍重新给嬴小政盖上。
看着这一幕,蔡泽板着的脸浮现一丝无奈。
看着朱襄对小外甥喜欢的劲儿,他说让朱襄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再收养一个更好控制的孩子当嗣子,朱襄也不会听吧。
蔡泽想,只能他早点求官,讨个封地,等朱襄老无所依的时候把朱襄接到自己封地养着了。朱襄自己真是完没有对以后养老的规划啊。
“我刚去你的厨房,看到你的肉酱坛子空了,等会儿我让人送来些。”朱襄倾述完毕之后换了个话题,“你什么东西吃完了就和我说啊,还要我每天来你厨房看,我又不是你儿子。”
听朱襄在那胡言乱语,蔡泽眼皮子懒懒一抬:“你可以叫我一声阿父,我不介意。”
“呸。”朱襄道,“别想占我便宜。好了,来来来,今天教我什么?之前的书我已经背完了。”
说完,朱襄从袖口掏出一卷纸。
蔡泽看着朱襄袖口里的纸,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看到了很多次,他仍旧会叹气。
他近日来一直在考虑,留在赵国寻求富贵是否正确。以如今赵王的魄力和眼界,就算他求得了暂时的富贵,似乎也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