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殷几乎是把大半个合欢宫都划成了他的私人领域。
“这是睡觉的地方,这床你随便滚,不用担心掉地上。”——来自占地方圆五里的宫殿加二十多米大的巨床。
“这是你洗澡的地方,啧,还是有点太小了,我一会再扩一下。”——来自占地十里的一方温泉湖泊。
“这是你练功的地方,把山都劈了也没关系,我再去外面搬几座回来。”——来自合欢宫的大半山脉。
“这是你吃饭的地方,想吃什么尽管说,”——一整个三层楼的宫殿,光大厨就塞了足足百来个。
“这是你看书的地方,还是有点少,我会继续搜集的。”——如果说拓印了合欢宫整座藏书阁的书也算少的话。
“这是我给你拨的侍女侍童,侍候你的生活起居穿衣吃饭梳洗打扮……”
谢危一脸麻木的听着,直至听到这里才脸色大变,坚定且坚决的拒绝了老父亲慷慨浓厚的父爱。
“……我觉得我只需要一个小院就够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院,而且不需要人伺候。”
阙殷沉默半晌,道:“我觉得你在怀疑我给你创造生活条件的能力。”
谢危:“……”
经过一个下午的沟通,两方都有妥协,谢危最终得到了合欢宫最最华美最最巨大的一座宫殿……旁边的仅次于这座宫殿的宫殿,名曰明辉宫。
大宫殿是阙殷的,叫玄月宫。
阙殷当时就说:“爹一出来就能看到你,真好。”
谢危心里一瞬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这份爱浓烈深沉,真挚美好,却不是对他的,而他还不能说,一说出来就得玩完,只能拼命躲避。
他想,等他找到离宫的方法,就留一张字条告诉阙殷,交代清楚他这异世孤魂和原主的关系。
不是他的东西,即使再好也不能贪图,这是他的原则底线。
他在屋顶躺了一会,最后轻叹口气,缓缓坐起身来,吐掉嘴里的草根,打算去干点正事。
他来合欢宫只干了三件事。
熟悉地形和人际。
想方设法离开。
查找有关于明尊的资料。
第一个干的差不多了,第二个没进展,第三个……
谢危眯了眯眼,一跃跳下了地,朝着自己宫殿走去。
合欢宫整座宫殿的人都不许提“明尊”两个字,他第一次问粉霞的时候,粉霞一瞬间脸色大变,差点腿一软坐地上。
“这两个字在合欢宫……不对,甚至整个魔门都是禁忌,谁要是敢提,宫主绝不会轻饶!”
之后他又问了几个人,包括实力最高的大师兄紫魅衣,都对这两个字讳莫如深。
甚至他书房里所有的资料都没这两个字。
按说明尊那么大名气,不应该没有任何资料记载,只能说是刻意了。
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为何那么忌讳明尊?
有仇?
也没听说过啊。
谢危百思不得其解。
他边走边思索,没留意走岔了路,还是额头突然碰上什么东西,“嘭”一声响把他给惊回神的。
他捂着脑袋后退了几步,一脸疑惑的抬头看去……
空无一物?
他眨了眨眼,面前是一片空旷的空地,伸手触摸,能摸到一片光滑的结界,他刚刚就是撞结界上了。
什么地方这么神秘?会不会能出去?
谢危眼睛一亮,手上立刻包裹了一层金红色的火焰朝着结界烧去,结界纹丝不动。
他不信邪的又召出红莲刀,刀尖戳了戳结界,依旧纹丝不动。
他又左右看了看,到底顾忌这里是合欢宫,没敢闹出太大动静,正要收刀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小师弟,你怎么跑这里了?”
谢危嚯地吓了一跳,红莲刀刀刃在手心上磕了一下,破了一小点血口。
他连忙把刀收了起来,回头一看,是绿依。
她双眉皱起,脸色罕见的有些严肃,“这片地方是禁地,宫主刻意封起来不让人进去,你要挖其它地方都没事,这地方不行,宫主很看重的。”
她这脸色的确有点严肃,谢危多少有点心虚的后退了一小步,手心触到了结界上,血迹和结界接触的地方忽地亮起一道微光。
这一小点变化谁都没注意到。
谢危若无其事的微笑道:“只是碰巧路过,既然是禁地就算了,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绿依摇了摇头,“宫主亲自来这里改造过好几次,我也不清楚。”
谢危“噢”了一声,道:“好吧,那我……艹?”
他猛地僵住,身体倏然被一股亮光包裹住了。
绿依脸色大变,下意识朝他伸出手,“小师弟——”
“唰!”
下一刻,眼前白光一闪,谢危整个人就被结界吞没进去了。
还在大殿高座上休憩的阙殷忽地睁开眼,猛地站起了身,脸色微微变了。
“你进去了……”他喃喃道,又猛地摇了摇头,“不,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身影一闪,下一刻已经出了大殿,直奔结界而去。
此刻的谢危已经完全僵住了。
他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一座屋子。
屋子里的墙壁被占的满满当当,一副又一副画像挂满了整面墙,书架上还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籍,书脊上各色名字都不一样,但都有两个字。
明尊。
《明尊殿下生活琐事碎碎念》、《明尊的七十二个小秘密》、《关于明尊和他的刀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关于明尊和他的大冤种小侄孙的事》、《明尊殿下和他的崽崽军团》、《关于明尊是崽崽迷这件事的证据》……
画上的人红衣翻飞,长刀明亮,头戴一面丑陋的鬼面具,却掩不住那傲人的风骨。
画像的最后几张是摘了面具的图,一袭红衣的青年慵懒的倚在床上垂目而笑,红梅洒落点点,似血又似花,透着股凄美的感觉。
最后一张是闭上双眼安静睡在床上的模样,与其说睡着,更像是与世长辞。
书是明尊,画也是明尊。
这像是为明尊准备的灵柩。
合欢宫没有任何资料有明尊的记载,而凡是有明尊记载的资料,都封存在了这里。
谢危倒吸一口冷气,瞳孔急剧收缩,因为过于震撼而无法说出一个字。
“你不该来这里的。”
背后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响起。
谢危嘴唇颤了颤,喃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阙殷缓步走上前来,一手握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拉,“出去吧。”
下一刻,两人已然站在了结界之外。
第37章
谢危看向阙殷,目光灼灼企图寻求一个解释。
阙殷背对着他站着,往日里显得沉稳可靠的背影如今却有些僵硬。
沉默半晌之后,他说:“这件事……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他的声音异常艰涩,字里行间都是浓浓的请求。
作为一个生杀予夺主宰生死的魔主,他却在请求他的孩子。
谢危轻吸口气,心里沉甸甸的也不太好受,他缓缓点了点头,道:“我只问一个问题。”
阙殷转身看向他,道:“你问。”
谢危道:“明尊死后,你收藏他的画像和资料,如今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我却是你的儿子,我性格大变,你却没追究,是不是你在乎的只是这张脸……”
“你不是替代品!”阙殷骤然打断了他,他的目光深沉若海,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从始至终,我的儿子只有一个,从身体到灵魂,从不曾变过!”
谢危猛地一抬头,眼底露出深深的震撼。
阙殷深吸一口气,忽而一拂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绿依,“带他回去吧。”
绿依就在不远处听到了全部。
她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谢危,缓缓走到他身边,道:“小师弟,走吧。”
谢危闭了闭眼,终究没再追问什么,跟着绿依回去了。
明辉宫的屋顶看星空是十分广阔壮丽的。
硕大的圆月盘旋在天际,星子一闪一闪,洒落下点点碎星般的光辉。
谢危躺在屋顶上,眼底映着满天星辰,脑海里在盘旋着今天阙殷说过的话。
他喃喃道:“明尊封九重?……和我?”
半晌,他忽地一抬手拍在脸上,叹了口气,“我只是个自由自在的异世孤魂啊,别乱给我背什么责任,我会疯的啊……”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只是缺乏一些具体的证据,以及一些关键的信息。
但光是他隐约窥探到的一角,已经庞大沉重到让他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