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想吃这个土豆丝煎饼,豆腐圆子也要,杨梅汁是什么样的?”
菜单上的小吃近二十种,王志军恨不得每样都点一个来尝尝,郎洋洋小声跟他讲:“明天我带你去吃正宗的小吃。”
“什么是正宗的?”
“嗯……”
王志军手里拿着点单的笔在菜单上勾选不要折耳根,痛心疾首道:“你们本地人眼中的正宗,就是塞满了折耳根酸萝卜和香菜胡辣椒的东西,我无福消受。”
郎洋洋仔细琢磨了一下,还真是。
菜上得挺快,王志军很喜欢酸汤鱼和土豆丝煎饼,其它的只能得到他“有特色”的评价。
庄硕身边的朋友都是本地人,大家口味都一致,他说:“那在你们的眼里折耳根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王志军:“就……腥腥臭臭的,还有土味。”
庄硕笑笑:“是嘛,怪不得又叫做鱼腥草,我从小就吃凉拌的,习惯了只觉得很香。”
王志军正经了一会儿,现在又憋不住了,坏笑着说:“我有听说折耳根有壮阳功效,欸,庄大哥,真的假的?”
“……我……”庄硕无助地看向郎洋洋。
郎洋洋憋着笑,故意不说话。
王志军这个人向来是平等的,马上转脸看郎洋洋:“不对,这个应该问你啊,洋洋,你觉得怎么样?”
郎洋洋的脸腾的一下通红,给他夹一筷子野菜:“快吃吧快吃吧。”
这一顿饭吃完已经快九点钟,王志军这一天赶路坐飞机也很累了,今天的行程就先到此为止,回去睡个觉明天再说。
庄硕昨天就收拾好了家里的次卧,想着让他在家里住就好了,但是王志军已经自己定好了酒店。
送他到酒店办理好入住,约好明天见。
回去的路上,庄硕说明天去农场玩玩,郎洋洋想了想,还是说:“明天我还是先单独和他一起去转转,问问他想不想去,好不好?”
郎洋洋想的是不管是关系多么亲密的朋友,在恋爱或者结婚之后还是要保持一定的和朋友独处的时间。
这是两人心里的默契,这是相处的边界感。
庄硕说好。他理解,自己和朋友们也是这样的。
这两天农场刚种完花生,农场在修整河滩边上的被淹过的那一片,有一批羊也要产崽了。
不去也可以,但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也挺好。
他还在准备一个小惊喜,差不多这两天就能办好。
次日一早,两人早起去把雷公溜了,庄硕送郎洋洋去店里面,然后他去农场,车里放着提神的摇滚乐,郎洋洋还有点困,把窗子开了一半。
六月中旬,半坡老街的夏天已经悄悄来了,老榆树和枫树的新枝芽疯长,有些是往下的,有些底盘高的车子偶尔都会撞到这些新枝芽。
“今天天气应该很好。”郎洋洋说。
庄硕熟练的转弯,说:“最近一个星期天气应该都不错。”
郎洋洋:“你怎么知道?”
庄硕:“天气预告、云啊,水啊小动物啊,都能看天气。”
“真的假的?”郎洋洋觉得有点玄乎。
庄硕:“真的呀,不然以前没有天气预报的时候怎么看天气呢?虽然长溪市是出了名的天气多变,但靠土地吃饭的农民总有法子。”
郎洋洋转头看他,清晨的风吹乱他的头发,笑眼盈盈的样子和路边的新枫叶一样,嫩绿色的,清新养眼。
“我想去把驾照考了。”
庄硕:“那好啊!我去找刘彭说,他就是开驾校的。”
郎洋洋笑:“好,你怎么干什么的朋友都有啊,开驾校的、开修车厂的、搞摄影的,就连去饭店吃个饭都有你的熟人。”
“这不止是我的熟人。”庄硕笑着,把车停在Brookside门口的拐角空地上。
“这是我爸妈亲戚的熟人,是我朋友的朋友,感觉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都是这样,可能路边走进一家店,聊两句,中间就有互相认识的人。”
郎洋洋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好处也有坏处吧,在小地方,认识的人多方便办事,但也经常要帮别人办事。”庄硕说完下车,绕到郎洋洋这边等他一起往后门走,又补充说:“就是你麻烦我我麻烦你,互相麻烦着关照着过日子。”
郎洋洋笑:“好像还真的是,比如姑妈买到什么好东西,都给我一份,我有好的东西也会想着给她送去一份。”
庄硕来店里拿了昨天剩的两袋面包,郎洋洋又给做了几杯咖啡,让他带去农场给员工们吃。
“我走了,拜拜,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庄硕站在烘焙室门口。
郎洋洋:“好,你下班了跟我说,晚上一起吃饭。”
庄硕笑着走进来,弯腰索要一个亲亲:“好,问问志军想不想来我们家里吃饭,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嗯嗯。”
“走了。”
郎洋洋穿上把手机拿出来,链接上音响,发现音乐软件首页推了一个伍佰的歌单。
大概是之前在家的时候给庄硕搜了伍佰的歌来听。
干活的时候不挑音乐,郎洋洋直接播放了这个歌单。
郎洋洋换衣服进烘焙室,手机放在烘焙室外面的小台面,转动的黑胶唱片上是伍佰坚毅温柔的眼睛。
一天的生活,从《泪桥》开始。
一个小时之后,郎洋洋把欧包送进烤箱之后准备做可颂,郎洋洋做的是一个高糖、少水、少酵母的配方。
发酵隔夜冷藏后的面团已经膨胀至两倍大。
郎洋洋把面团拿出来,准备压成面饼的时候听到前门有人在敲门。
“不好意思!”郎洋洋一边喊着一边走出去,“我们还没有开始营业,请……Kev,你怎么来了?”
王志军今天穿了一件丝绸质地的银色衬衫,袖口的地方还有一圈飘逸的毛毛。他站在玻璃门外挥手。
郎洋洋忙跑过去开门,“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说做完东西就去找你呢。”
清晨还是有些凉,王志军很夸张地瑟缩一下。
“主编一大早就问我要稿子,我真的服了,想着自己在酒店里还不如来你店里,你老公呢?”
郎洋洋关上门,“他去农场了,我还要做面包和甜点,你自己找地方坐。”
“好,去忙吧,不用管我。”王志军在靠近烘焙室的位置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了,你们WiFi是多少。”
现在烘焙器具的磕碰声中又多了王志军狠狠敲击电脑的声音,热热挠挠的一早上,和伍佰的闽南语摇滚搭配得很奇妙。
面团变成了面饼,郎洋洋从冰箱里拿出冷藏过的黄油。
可颂是常见的起酥面包,黄油是起酥面包的灵魂。郎洋洋把压扁的黄油块放在面饼上,折叠面饼盖住黄油,用擀面杖压扁之后再次折叠,这样重复三次,冷藏二十分钟之后再折叠一次,这就达到了小可颂的折叠次数。
切片、卷形、刷蛋液。
几十颗可颂分两批送进烤箱,210℃,烤十分钟之后降温到190摄氏度再烤十五分钟。
外表金黄酥脆,内里拥有迷人蜂窝结构的可颂就做好了。
起酥面包的过程很费时间,比起甜品,面包的价格更体现在人工上。
等待面包放凉的时间里,郎洋洋又抓紧时间把甜品做了。
坐在外面修稿的王志军已经盯着烘焙室里的郎洋洋看了很久。他们是大学的时候做兼职认识的,王志军自己从中学时期就确定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尝试做自媒体,浮夸又有梗的风格很吸粉,所以在郎洋洋兼职做上酒的服务员的时候,王志军就是活动邀请的网红了。
转眼七八年,自己从台前退到幕后,在时尚杂志任职,偶尔更新那个半死不活的账号。
那时候奔着钱去的郎洋洋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业,甚至还找到了另一半。
烘焙室里他脸上从容又专注的神色,和七年前的自己好像。
王志军心里有个空落落的地方,现在破了一个口子,往里面看的时候,是坐在破旧宿舍里拉起一块背景布,对着手机镜头吐槽刚结束的某个颁奖典礼礼服。
电脑上主编的消息又发过来了,向他传达这一期主题的里某个明星哪里哪里不能提,要避开。
这个明星不能说,那个品牌不能写,被公关后的时尚杂志,不过是明星和品牌的宣传册。
王志军回了个好,然后手指在面板上滑动,点进了自己的小破站账号后台的私信。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私信了。
点开一个发了很多条的对话框,这是一个把他当做树洞的粉丝,里面至少有一百条未读。
最新的一条是说她终于拿到喜欢的学校的offer,要出国留学去了,再往上滑,也跟自己说过她攒够了出国留学的钱。
王志军忽然想,自己账户里有多少钱?够自己出国留学吗?如果现在开始好好运营账号,还会有流量有广告吗?
脑袋里的思绪冲淡了对工作的怨气,王志军很快改好稿子给主编发过去,电脑盖上没一会儿,悠悠来上班了。
郎洋洋和悠悠把面包甜品包装摆放好,和王志军一起回家。
“走路回去吗?”王志军问,他不知道Brookside离郎洋洋家里有多远。
郎洋洋:“嗯,就一公里左右,天气这么好,我们走走嘛。”
上班一公里,简直是一线打工人的梦。
两人慢悠悠地往家里走,上午的阳光正好,打在身上暖暖的,却不算晒。
也是这样的具有欺骗性的高紫外线阳光,把本地人晒得黑漆漆。
郎洋洋笑着说:“我都做好准备今年晒得黑黑的了。”
王志军:“情侣肤色是吧,少炫耀了!”
“哈哈哈。”郎洋洋笑得不行,他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垃圾话了,喝一口店里做的咖啡说:“哪有什么炫耀,我只是觉得,以前在高楼里工作都晒不到太阳,以后好好晒一下。”
王志军:“洋洋,你回来之后开店,相亲结婚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听你讲过你老公呢?也没有发朋友圈。”
“我自卑了。”郎洋洋笑。
“放屁,快说。”
郎洋洋想了想,“其实也是有一点点这个意思,大家都是往上走,升职啊加薪啊,我却是退回了老家小城市。后来呢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像我和庄硕,我不是有心去隐瞒。”
下了半坡老街,往左边过马路,旁边阿姨牵着三条小狗一起。
过完马路,郎洋洋继续说:“我是有点怕大家拿我来作比较,我的店是个很小的店,我和庄硕都是很普通的人,没有假期就出国度假、没有滑雪、潜水,没有鲜花钻石,也没有大房子宝马奔驰,只是刚刚好适合我们两个的普通生活。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好,平平淡淡,互相照顾,每天都很开心幸福,我怕别人来评价我们,说这一切都不过如此,说庄硕的爱、他的毛坯房他的破车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