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航和初心走进一家小饭店。
这是启航第一次和初心吃饭,启航心里激动的很,能和初心吃顿饭而且还是初心主动要求的,这是多好的表白机会!
“想吃什么菜?”启航学着电视里绅士风度的那种,把桌子上的菜单递给初心。
“只管点好了!”启航看着初心,像个大款样自信。
初心看着启航笑了笑说:“也别学着港台腔背台词了,水饺就行了,下午还上班呢。”
“来一斤水饺!”启航嗓子透着欢喜劲。
趁等水饺的功夫初心对启航说:“今天上午你走后我特意问了下姨,他说漂染厂要倒闭。”
启航看着初心,听她这么说,惊讶地说:“漂染厂和印花厂不是一家吗?”
初心接着说:“其实这两个厂子本来是一家企业,只不过由于缺少资金,现在漂染厂的厂长注入了大量资金,其实漂染厂比印花厂效益好,半年前漂染厂厂长威胁撒资,于是双方协议,这才把漂染厂抵给现在的厂长。其实从招你们这批学徒工的时候漂染厂和印花厂就分家了。”
启航暗自叫苦,自己这些日子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
“效益那么好为什么会倒闭呢?”启航有些不解,况且这些日子也为厂子出了力,汗不能白流,总要知道个原因是不是?
初心说:“厂长把厂子的资金全拿走,说去盖个游乐场。把厂子转给蔡副厂长,实际厂子已经是蔡副厂长的了。”
启航一下子明白了,“怎么从进厂子都没见厂长只见蔡副厂长,原来是这么回事。可厂子效益这么好怎么能倒闭呢?”启航正想着,服务员端上了水饺。
初心一边吃水饺一边说:“蔡副厂长其实没钱,他的钱是从银行贷的,是拿漂染厂做抵押才贷出钱来,可蔡副厂长喜欢赌,听说一下子输了几十万,也有人说上百万。这还不算,蔡副厂长还喜欢年轻的女孩子,钱花得跟流水一样。”
启航一听蔡副厂长输了那么多钱心里咒骂着:“赌钱舍得,为女孩也舍得,给我们这批学徒工点工钱却舍不得,一个月才三十块,三十块。”
这时他却为吴迪打抱不平,这么好的一个人,还挺着个大肚子。
启航想到这里猛劲吃起饺子来。
初心吃了几个饺子说:“知道吴迪不?”
启航忙着回答:“知道,挺好的一个人!”
初心摔了下筷子说:“人家蔡副厂长的老婆找她好几次,她就是仗着肚子里有蔡副厂长的孩子。非要一笔可观的钱才肯收手,结果她狮子大开口非要十万,你想他们俩口子哪里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这不一直僵持着。”
启航一听初心这话太吃惊了,他一直认为吴迪和蔡副厂长是俩口子,从冬梅喊吴迪姐的时候便一直这样认为,自己在厂子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却像个聋子,像个瞎子。
竟然连这件事都没看出来?
启航在厂里哪有闲心打听那些事?其实他把心思全放在下了班怎么干家里的活上了。
本来她对吴迪还有些同情心,听初心一说,对吴迪的同情心没了,只有鄙视。
“这也不应该呀,厂子还开着工呢,说倒闭就倒闭了?”启航有些迟疑,觉得初心也可能是道听途说,不过他又一想自己是要离开的人了,用不着操那份闲心。
启航吃完饺子对初心说:“倒闭不倒闭也不关咱的事,明天不来了。”
初心放下筷子又急着说:“什么倒闭不倒闭,真要倒闭了,漂染厂一天天排出的废水,都淹了好几十亩地,今年年景这么好,现在种地的都商量着让漂染厂多赔偿多少呢?”
初心像扔了一个手榴弹,炸得启航哑口无言。
“呀!漂染厂真的要完了。”启航再也没有什么疑虑,他对初心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见启航都说了这些话,初心对启航小声说:“我姨夫是印花厂的会计,这些事都是我姨给我说的,还能有假?”
启航愣在那里。
启航能不相信初心的话?
这时初心掏出钱了结了帐。
“我结吧。初心。说让我请客呢。”启航醒过神来急着说。
“下次你请!”初心说着往外走。
“嗯!”启航心情一片大好!
和初心还有在一起吃饭的机会,看来跟初心还有戏。
启航跟在初心身后……
启航门回到车间,捂着肚子喊着疼,跟一组长请了假,飞般地出了漂染厂。
启航原来的剧本可不是这么简单,只不过考虑了好长时间却没用上,他觉得也用不着再绕弯子,自己绝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启航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工人,工厂里的这些事他都闹不清,他都懒得想。
出了厂子启航回头看了看,他用心记住了这段上班当学徒的时光。
回到家,启航把今天的收获小心翼翼的放进盒子里。
邮票!
粮票!
布票!
烟标!
铜钱!
……
一盒盒在床下码得整齐。
天还早,启航紧着往谷子地里赶。
启和平和关欣慧割得正起劲,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每一镰都是一次完美的转换。
“爸!妈!我把班辞了。”启航支下车子把消息紧着告诉启和平和关欣慧。
“辞就辞了,等明年盖好了房再找个班上。”启和平直起腰。
关欣慧直起腰刚想说话,觉得天昏地暗,扑通一下坐在地下。
“妈?”启航赶紧扶住关欣慧,启和平慢慢地给她捶了几下背。
关欣慧慢慢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水,水,水。”
启和平拧开盖把塑料桶递到关欣慧手里,她颤抖着,一仰脖喝了一小口水。
随后把水塑料捅递给启和平说:“累了,渴了,歇会儿就好了。”
“妈,你和爸先回,去卫生院瞧一眼,我打完捆就回。”启航催着启和平和关欣慧回家。
“走。”启和平套上车,甩了下鞭子,车走了。
看着车子上的关欣慧,启航心疼的要死。
谷子割下来正晒个透,晚上不打捆可不行,来阵风谷子便会满地放羊。
其实谷子割下来最好在地里晒个一两天,等谷个子拉到场里垛了垛,有了时间才会理会它,也许是种完麦子后打场,也许更晚,只是谷个子垛到场里也就算收了。
垛在场里的谷垛绝对算收获。
其实打捆也是技术活,启航也是从小就练,麦子和谷子都是一个名头。
虽然躺着一排排谷子挺吓人,启航知道,只要不抬头,一真弯着腰捆,就没有吓人那一说。
捆着捆着一排捆完了,捆着捆着又一排捆完了……
只是临摸黑的风带给他一串清凉,道上来回赶的牛车也许挡了马车和驴车的路,只听着鞭响,拉重载的或拉个轻载都往前赶。
道基本上是单行道,一辆辆车争先恐后地赶,拖拉机和大三轮最爱抢风头,一个劲的超车,超车,再超车。
被超的牲畜车上于是响起了响鞭,大声喝着只有牲畜才明白的语言,“吁,徐徐,”“越,”“驾!”于是一辆辆牲畜车拼命向前。
人也急,牲畜也急,人有家,牲畜有棚,到了晚上也便风风火火地赶。
尤其是家里圈着小牲畜的,一路上总有母牲畜的叫声,伴着叫声便是奔跑般的冲,无论车上拉得东西有多重。
捆完最后一个,启航直起了腰。
有星星笑着对他眨眼睛,有秋风对他弄风情,由远及近的声音赶着月光,在他跟前打了个招呼转过身便跑得没了踪影。
他猛地按了下车铃,“叮铃铃,叮铃铃!”却惊起一只兔子,一蹿就是好几垄,眨眼间没了个影。
启航蹬着车子,冲着夜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有田野听他歌唱,有道旁的旱柳荡起柔肠,不过也有杨树拍下掌讥笑,酷似一种说唱般的嘲讽。
启航给道路留下最后的动静,夜把所有的声音安抚一遍,大地静了下来。
静静的月光下流动着亲情。
没进大门,汤药味便横冲过来,“妈又该喝那苦的不能再苦的汤药了。”启航看见启起守着沙锅。
启和平归整着启起、启帆、启扬三人择得豆角。
“妈?!”启航看着躺在床上的关欣慧心好疼。
“没事,妈是老毛病,服一副汤药过了。”关欣慧坐起来强打着精神给启航看,她知道自己要是萎靡不振孩子会伤心难受。
启航胡乱吃了饭,他不知道吃了啥,心思都没在吃饭上。
启航不忍看关欣慧喝药,她从小看到妈喝药的表情就会心痛,以至于他从小对汤药有一种反感,那种反感时时触动他的神经。
启航好恨汤药,一次闻到汤药味就是一次亲人被病折磨。
灯灭了,听到启帆的呼噜声,细小而动听,长长短短,响响停停;启扬的脚还不老实,不时把被子一蹬。
启航哪能入睡?一个自己要面对的现实就摆在面前,残酷的没有人情味。
“爸妈的付出自己能回报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