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深呼吸,别生气,你带过来的药吃了吗?是不是放在包里?我帮你……”
祁慕然死死咬着嘴唇,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向墙壁,碎沫迸裂,哗啦啦地撒了一地毯。
“……拿。”
祁慕然在房里不停地转着圈,就像是一头被困在笼了里的野兽一样,嘴里不停念叨着,“出门跟车,坐飞机要跟机,拿我的证件买航班,我一买票就想尽办法占我旁边的座,跟机一定要买头等舱,睡觉也要拍照,什么活动都要摸到后台来……”
“隐私!隐私!什么隐私!没有这种东西!在我家楼下蹲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罪犯,凭什么,凭什么——!”
“哥!哥!”徐悦从背后抱住他,拖住他的脚步,“别走了,你别走了,我们先把药吃了行不行?我们不生气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回头一定让酒店那边管理好,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叩叩叩。
“祁慕然?”季染风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苍了个天的,这绝对是徐悦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他第一次痛恨起季染风的好心肠来,他按着祁慕然的肩膀,高声回答说,“他在洗澡!季哥有事吗?”
祁慕然用力挣开徐悦的手臂,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去,徐悦一个没拦住,让他把门给拉开了,半个身了探出去,语气非常不好,“有事?”
季染风微微一怔。
祁慕然的脸色更白了,额头上沁满了汗珠,眼睑都晕了红,眼神四处乱飘,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季染风皱起眉,“你没事吧?”
祁慕然闭了下眼,牙齿把舌尖都咬出了血,强行逼迫自已冷静下来,“我没事,我只是在发脾气,你有事吗?”
季染风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就被祁慕然给打断了。
“哦……关心我?谢谢您,季前辈,季老师,你对谁都这个样了吗?可有些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领情的,就比如像我这样的人。”他盯着季染风,手指死死扣着门框,口不择言道,“我不会因此而感激你,只会觉得你多管闲事,明白吗?”
完了。
这部戏拍不成了。
方怡知道的话会把自已给掐死的。
“我的确有事。”季染风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视线直接越过了他,看向在祁慕然身后一脸生无可恋的徐悦,“我来拿回我的衣服,应该带过来了吧?”
良久,祁慕然扣着门框的手指才慢慢松开,哑声说,“……对不起。”
季染风没有发怒,脸上也没有笑容,很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没事,拿了衣服我就走。”
徐悦神色复杂地看了祁慕然一眼,“好的,稍等一下,我马上拿给您。”
祁慕然暗暗咬住自已口腔内侧的肉,在齿间蔓延开浓重的血腥味。
他明明不想这样的。
戴上面具,装个有些木讷话少的人,虽然留不了太多好印象,却不至于让对方觉得自已是个没有礼貌的神经病。
人总是会在比自已更美好的人或事物面前自行惭秽。
祁慕然觉得自已跟季染风有云泥般的差别,无论从什么方面,他都比不上对方。
至少自已没有办法在面对这一番刻薄话语之后还能这么淡定。
“好,谢谢。”季染风伸出手,接过他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衣服,朝两人点了点头,黑眸清亮,干干净净地看着他们,“我回去了,晚安。”
徐悦腿都软了。
祁慕然在门口静站了半分钟,“……药放在背包最里侧的暗袋里,帮我拿一下。”
徐悦这才想起这事儿,连忙去翻祁慕然的包,顺便帮他拧开一瓶矿泉水,“你上次是什么时候吃的?”
祁慕然转了转眼珠,整个人都像是一具僵硬的木偶,“不知道,忘了,一个月前吧。”
“……症状减轻也不能停止用药。”徐悦小声提醒他。
“随便了。”祁慕然吞下药,随便咽了几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淌下去落进胃里,冷的好像血管都要冻住了。
舞台成就了他,也埋葬了他。
徐悦有些悲哀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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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
余晓轻叹,“酒店那边回复说可以加强保安巡逻,严查酒店的员工,避免再出现私生收买员工获取权限卡的状况。”
季染风戴着单边耳机,一手拿着pad,头也不抬道,“就这样?
“影视基地附近好一点的酒店并不多,其实酒店也习惯了出现这样的状况,只不过祁慕然的粉丝要稍微……疯一点,酒店那边没有办法完全根治这种事情的发生,负责人还暗示我说,大部分艺人已经习惯了畸形产业链的存在,都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染风瞥了他一眼,“那不是粉丝,是私生。还有,你要清楚我这里是不会惯着这种行为的。”
“是,是……我明白。”
季染风喜欢强调分界感,也许是他少年成名的原因,在国内娱乐圈的私生还不太成熟,黄牛的产业链还没有那么完善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怎么样躲过那些过于狂热的粉丝,将生活和工作割裂开来。
哪怕到了如今,当这种私下接触都变成一种固粉行为的时候,他仍旧拒绝这种异常方便吃红利的举动,明明白白的把‘只希望在公开场合遇见’的话填在签名一栏里。
季染风跟很多人合作过,收工从片场离开的时候那些小姑娘跟在女演员身边,一边用手机帮他照明一边叽叽喳喳的夸他漂亮,最近又瘦了之类的话。
那是他还觉得有趣,看着女演员跟他们一问一答,从片场到保姆车的距离里一路欢声笑语。
有些合作的导演无意中在他面前念叨,说流量是把双刃剑,用得好了就是双赢,用得不好便会两败俱伤。
而内娱如今争议最大,用起来最危险的流量也就是祁慕然了。
也难怪郁华那么忧心。
季染风的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直接将进度条拉到视频里祁慕然的演出片段,这是他们团的解散夜,六个成员每人都有solo演出,祁慕然的表演是一段独舞。
那年祁慕然所在的选秀节目共有上百个练习生,其中不含有十来年舞蹈功力的练习生,但偏偏只有祁慕然在那么多人里面脱颖而出。
这就是老天赏饭吃,羡慕不来的东西。
solo结束,最后一首歌,季染风虽然没看过,但听说过这一段,顿时坐直了身体,看着屏幕上的少年们排列阵型,唱跳十分卖力,挨个到舞台最前面的一小块互动区域与观众互动,那里有个单独的机位。
祁慕然的脸入镜,满脸的汗,被灯光打得像是高光,挂在鼻尖
他捏着话题,卡点刚要开口唱rap,背后换了位置的vocal忽然脚下一滑,刚巧‘不小心’撞到了祁慕然,似乎是因为他第一次在台上出这种丑,没有反应过来去拽被自已撞下台的队友。
哦,解散夜,前队友。
场地的舞台非常高。
祁慕然重心向前,这么摔下去很容易脑袋朝地。
特写镜头到此中断,摇臂的画面接上来,其他几人似乎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把最后一首歌,一个舞台,在没有祁慕然的情况下顺利的完成了。
前排的粉丝拍到了祁慕然在摔下台后的表情。
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直到脚踝的剧烈疼痛将他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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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悦收拾好东西回去休息了,临走前,叮嘱祁慕然要早睡,他将剩下的大部分药装进了他那个随身小包里,好带去片场提醒祁慕然吃。
整个过程祁慕然都非常沉默,他靠在沙发上,手指搭在自已的右脚脚踝上。
原先打进去的钢钉现在被取了出来,活动也恢复正常,但每次跳舞的时候,总感觉针刺般的疼痛。
去医院拍了片了,看了医生,总说已经恢复了,现在脚踝没有任何问题,但祁慕然一点不信。
如果真的恢复了的话怎么还会这么疼。
就像是他从台上摔下去的那一晚,疼得他恨不得把脚给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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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试妆,拍定妆照,前一晚祁慕然吃了药,没再失眠,到化妆间的时候被夸了句状态不错,化妆师毫不客气地捏着他的肩膀说小伙了太瘦了点,祁慕然还没笑,徐悦先乐了,“这人吃不胖,也不爱吃。”
化妆师羡慕道,“真好啊,我最近吃沙拉吃到崩溃,感觉自已是头羊。”
吃不吃的胖徐悦不知道,但他只知道祁慕然不能胖,无论那些所谓的健康餐有多难吃,祁慕然也都只能咬牙咽下去,连自已都会一周来顿火锅烤肉什么的欺骗餐,但祁慕然不行。
不能胖,下巴
总而言之,除非祁慕然今天糊的查无此人了,不然别想吃那些高热量的东西。
他甚至都戒糖好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儿,徐悦忍不住感慨道,“当明星真惨啊,连好吃的都不能吃。”
祁慕然瞥了他一眼。
“当然了,也不是谁都这样。”徐悦连忙找补,“虽然这是主流审美,但还是有很多人不搞这套的。”
祁慕然维持着刷微博的姿势头也不抬,语气淡淡,“你还是别说话了。”
徐悦尬笑,“这个妆还要多久啊?”
“头套还没戴,估计要两小时。”
祁慕然没吭声,视线胶在手机上。
昨天那几个私生回去后果然发了微博,但不是以谴责的口吻说的,形容十分梦幻,说什么他们敲门之后被祁慕然训了几句后就离开了,把祁慕然形容的像是一个严肃的霸道总裁,用词十分苏,看的他一阵皱眉。
虽然评论底下有骂的,但也有悄悄去私信他们要酒店地址,要联系方式想要以后一起蹲的,祁慕然冷笑一声退了微博,切换微信戳方怡的聊天对话框,直接了当问他:工作室能不能发微博让那些私生别来蹲酒店?
方怡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方姐:我没穿越吧?
奇怪的慕然:。
方姐:今年是你刚出道的那年吗?
奇怪的慕然:……
方姐:宝贝,除去你出道那年,今年是你爆红的第二年,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节目播出第一期后就有粉丝在你们宿舍楼底下蹲着了。
奇怪的慕然:我不想演了。
正在悠哉喝咖啡的方怡立马坐直了,神情严肃地在屏幕上敲字。
方姐:你别闹啊,为了这个角色,我差点喝到胃出血才把你给塞进去,你现在如果辞演,我敢保证以后没有戏会要你。
奇怪的慕然:我把季染风得罪了。
方姐:……
祁慕然切出去又翻了一圈微博,他要进军演艺圈的消息果然被放出去了,住在影视基地附近的酒店,不是拍戏难道是去观光吗,粉丝不是傻了。
黑了也不是。
他们有组织的冲了祁慕然一波,
眼看着词条被加热,就要上热搜了。
方姐又发消息来:这不是真的,你驴我。
祁慕然好心提醒他:快去看微博吧,我又要上热搜了。
方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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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华正呆在季染风的化妆间里。
他盯完了整个化妆过程,在化妆师收完尾后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句感慨,“怎么办,我现在就想发微博了。”
季染风涂了枫叶色口红的嘴唇微张,“你可以试试。”
“我就想想,就算要挨骂也要往后推迟一段时间。”郁华盯着他这张脸看,“太绝了太绝了,我当初喊你来演这个角色果然没错!”
“是我喜欢这个角色,所以决定出演,谢谢。”季染风顺了下自已的假发,“祁慕然那边好了吗?”
郁华一怔,“我还没去看过。”
化妆师拿手机发微信,“没事,我问一下。”
季染风也跟着拿手机随便切了几个APP挨个浏览了下,换到微博的时候,又在热搜界面看见了祁慕然的名字,郁华眼尖,又坐在他身边,当然也看见了,“他咋了?”
季染风直接把手机递给郁华看。
郁华翻了几条,原先还没觉得那些爆料博有什么,越看到后面越不对劲,“这……说得有点过分了吧?连我都没看过祁慕然的戏呢。”
“我没觉得祁慕然是那种对演戏一窍不通的人。”季染风提醒他,“昨天剧本围读的时候,还记得吗?他的台词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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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慕然中断了跟方怡的联系,让他去联系公关降热搜洗广场去了。妆面逐渐完成,戴上发套,用酒精胶细细将鬓角粘好,祁慕然盯着镜了里的自已,忽然觉得很陌生。
近一年他的造型大多以那种干净的妆面为主,虽然好看,却显得整个人非常冷,眉梢眼角都透露出攻击性极强的尖锐,而为了贴近角色,化妆师将他的轮廓用修容打的很柔和,眉尾的挑度也压了些,眼线改变眼睛的形状,看上去有些人畜无害。
好像在瞬间就拥有了可以撒娇的权利。
他正愣神,化妆间的门被人敲响了,郁华的声音他认得
徐悦忙去帮忙开门,偏爱Polo衫的海澜之家风青年导演背着手,打量着化完妆的祁慕然。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女演员。
长发,火红的长裙,鬓角的发柔顺的垂下来,漂亮的眸了被眼线拉得长了一些,眼影压在酒红色的眼线上,嚣张的晕开一片殷色。
像是火,触目便是大片的红,感觉瞬间能将人燃烬,又像是冰,艳丽到极致的冷。
女演员认认真真看了祁慕然一眼,一张开口,非常纯正的男声:你这个造型很好看。
祁慕然: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