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
“嗯。”
大堂,红三娘一戟杀空,察觉背后来袭双目一震,闪避要害。鼻环大汉拽了她一把,丢了弓拔了肩上的星镖刺向那个突然现身的吊眉。宫允一杀未中,两女现身在他后方,他手腕一转,剑尖后刺,灭了一人,扬左手直抗横扫来的刀。
“大当家…”双刀大头?返身要去拦,只他离得太远。人没跨出步,那刀已经削到宫允臂。当这?时,一道身影如雷闪掠来,一剑下劈。宫允转头?,只见偷袭他的女子眉心冒血。
半秃的刀客赤目:“你不该多管闲事。”扫退一人,双手持刀冲向辛珊思?。
“可?你们也?没想放过我一家。”辛珊思?迎战。刀客的刀很快,但辛珊思?的剑更快,两人你来我往,眨眼的工夫就过了几十招。
钪钪刀剑相撞声逐渐激烈,在刀客被逼至死地时,辛珊思?一剑杀空,但她好似已有预见,脚跟一转,翻身凌空一剑。热血飞溅,刀客现形倒地。
这?些东瀛人要比宿破屋那晚来找蒙曜的黑衣人难缠许多,辛珊思?对上手持银丝鞭的三个女子。一边打一边悟着?师父的留笔,师父让她破丹田重新夯基,就是为了化虚为实。一剑划过一人喉,后撤燕回…
半刻后,东瀛人见势不妙,破门撤出三禾客栈。辛珊思?却不愿放过,这?些人杀得一个少一个,莲步追了出去。
跟上几步的红三娘,大喊:“小心奸计,穷寇莫追。”只声未落,她就见阎夫人已到几十丈外,一剑斜下。随着?一抹血色迸射,一个东瀛人显身直直倒向前?。瞳孔震荡,她心都不跳了,耳里回响起大当家的话,她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一刻后,辛珊思?踏着?泥湿回来了,看到抱着?久久等在三禾客栈檐下的黎上,弯唇笑了:“我想洗个澡。”
掌柜哑着?声道:“热水已经备好,”拱手深鞠,“阎夫人,多谢您拔剑襄助。”
“我是在护着?自己?个的家底。”辛珊思?走近将剑递给掌柜:“这?是你们飛云镖局一个长脸镖师的。”
“快上楼洗洗,换身衣裳。”黎上催着?。黎久久抽抽搭搭,小眉头?皱着?。
辛珊思?冲她噘嘴么么了两下:“楼上还能住吗?”
“我们换到了二号房,尺剑、风笑挪到一号房。一号房里间不漏。”进了客栈,黎上见宫允走来,颔了下首。
宫允抱拳:“这?次拖累你们了。”
“从这?到汕南路还长,以后你们多小心。”辛珊思?越过他。
“二位,今日大恩飛云镖局永记。日后你们有用得着?飛云镖局的,飛云镖局定不含糊。”宫允清楚之前?有多险。人家不在意,他们却不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黎上没拒,跟在珊思?后上了楼,进去二号房。缓口气?的工夫,掌柜带人送水来了。
兑好水,辛珊思?嘴朝门口一撅,示意黎上出去。黎上倒是没拖沓,抱着?闺女就转身。只他一跨步,怀中小肉团哭腔便来了。
“呦呦呦,这?是怎么了?”辛珊思?笑着?问?。黎上回身,小肉团泪眼汪汪地望着?她娘那方,好不可?怜!
“那就留下吧。”辛珊思?伸手抱过她:“娘带你一块洗澡。”身子推了推黎上,“你出去。”
白眼狼啊!黎上冲娘俩做了个鬼脸,退着?步离开了房。关门转身,看向丈外垂头?丧气?的陆爻。
“黎上,要是有一天我身无分文了,你会给我养老送终吗?”刚给宫允卜的三卦,让陆爻怀疑起了自己?。三卦,卦象都不同,死、半生半死、生。他现在都觉两手无力,要端不住饭碗了。
“不会。”他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是你师叔。”
“与其?指望我,你还不如趁年?轻容颜未老,找一个靠的上的娘子,生个娃好好教养。”
“说得对极。”陆耀祖拉开天字四号房的门,跨步走出,气?恼地喷起死小子:“要不是因为你,老子才不会躲屋里当龟孙子,早出去杀几个东瀛人了。你抱着?个死理,整日记挂着?发的那些狗屁誓,怎么不想想我?不看着?你成婚,我怎么有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又是老话,陆爻掏了掏耳朵:“没事,见列祖列宗时,你躲我后头?。”
黎上不理这?对祖孙,去一号房坐了会,细听着?隔壁的动?静。打了两哈欠后,端了里屋的油灯,拿走外间桌上的糕点。
用布巾把闺女包好,辛珊思?给自己?擦干水穿上衣裳,朝外喊道:“进来吧。”
推门入内,黎上带着?两样?东西到里屋。辛珊思?看了一眼,笑说:“你倒会藏。”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黎上放下油灯,将碗里脏了的糕点拿出,取了嵌在里的青莲钵,又拧开油灯,两指伸入内夹了佛珠出来。
辛珊思?给久久揉了揉发,穿上小衫子小裤子:“木偶的心真不小。昨晚我们找不到别的住处,说不准就是这?帮东瀛人背后的势力在搞的鬼。看他们今天来的人…肯定是想将我们和飛云镖局一次解决。”
她虽然对外讲自个姓阎,但对《混元十三章经》有企图的人可?不管她是阎还是姓辛。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这?是那些人的信条。
“没留活口?”黎上用娘俩的洗澡水清洗着?青莲钵和珠串。
“要是旁的谁,我可?能还留点情,但东瀛人…不会。”尤其?还是东瀛人主动?招惹。辛珊思?把闺女放到床上,用半湿的大布巾绞起发:“你说我这?出…”看向外。
房外急步,很快敲门声来。风笑压着?声:“主上,飛云镖局三个镖师的伤有点不对。”
黎上蹙眉:“哪里不对?”
“伤口不对。据他们讲那几道伤口是被木偶线拉的,我看着?像是遭钝刀磨过。”
第48章
钝刀?辛珊思?敛目,那就?是和十禅镖局、隆齐镖局的伤一样?只有一点她想不明白,风笑说十禅镖局、隆齐镖局、通云镖局出事后,一直未追查到凶手。就?此?,说明凶手做得很隐秘。
可今天这出却不是。外面虽下着雨,但也是白日。再者,三禾客栈地处闹市,因着下雨,街上是没什么人,但不少店铺还开着。另,城里客栈几乎都住满了,暗处在观望的有多少?
从坦州城到汕南,多的是下手的地方,却选在麻洋县?
细思?一番,分两种情况讲。一,木偶并非狙击那三家镖局的凶手,只是模仿作案。二,木偶就是狙击镖局的凶手,选在午后这样的时?间,三禾客栈这样的地点,是为昭示。
之前的三次得手,给了他们?底气。让他们?不想再藏于暗处,欲站到明面?在江湖武林中占得一定地位。
黎上跟她想到一块去了:“我大概知道我们?为什么只能?住到三禾客栈了。”
辛珊思?笑说:“木偶想拿我们?当垫脚石、登云梯。”一个医毒双绝的黎大夫,一个可能?是寒灵姝弟子?的女子?,皆死在他们?手下,他们?还?不得名震江湖?
“可惜啊,出?师不利。”黎上将洗干净的青莲钵和珠串过了遍清水:“原是想让人闻风丧胆,不料却全部丧命于此?。”把钵和珠串递给珊思?,“我下去看看。”
接过东西,辛珊思?见他端起?洗澡水,不由再次感叹这男人怎么就?能?哪哪都好?跑到外屋拉开门,没等黎上出?去,里间就?传来了唔囔声。
“五十天的小人,还?怪精。”风笑纳罕。
听着屋里小雨要转大雨了,黎上笑着催珊思?:“快进去。”
把门带上,辛珊思?入内,走到床边倾身凑到闺女眼前:“猫嗷…”
黎久久立时?雨转晴,蹬蹬小脚笑起?。辛珊思?侧躺到她身边,摸摸她手脚,柔声细语:“今天又?吓着你了是不是?”低头?亲了亲小人儿,“咱们?别怕,爹爹和娘一直在呢。那些怪东西,你怕它了,它就?越嘚瑟。你不怕它,一次将它打到疼,说不准以后它见着咱还?得绕道走…”
楼下,黎上查看着一位镖师的伤口,伤口很细,极似被刀剑所伤,但撑开口子?看里面?,就?会发现切面?比刀剑划出?的伤要糙。
宫允蹲在旁,双眉深锁:“当初十禅镖局出?事,我策马五日跑到东太山,仔仔细细查过十位当家的伤。从外看就?跟这一样,是刀剑伤。可一掰开伤口,便发现不太对。隆齐镖局的伤,我也查过。不会错的,就?是木偶线。”
回想今这一天的事,黎上转首望向宫允。宫允两眼充血,左额边经络微微鼓着。他伸手出?去,搭上宫允的脉。
宫允苦笑,老实交代:“我头?有点疼。”
“以后别什么戏都听,刺耳的声都不是什么好声。”黎上收回手,走向柜台点了点:“右手。”
他头?也疼得很,一抽一抽的,跟被针戳一样。掌柜抬起?左手意识到不对又?立马放下,将右手伸出?。
黎上号了脉:“头?疼的都回房睡一会。”
红三娘看了眼大当家,抬手拱礼:“还?请黎大夫明示。”
“我对东瀛的隐身秘技早有耳闻。”黎上转过身手背到后:“但今日之后,不会再好奇了。他们?的隐身秘技,并不是真的就?凭空消失了。刺激的木偶戏,损耗着你们?的精气神。精气神不足,你们?就?头?重脚也沉。刻板的妆容,一开始的僵硬行止都是在麻痹你们?。对战时?再用大大小小的木偶混淆,以及混乱的场面?,这些都是他们?能?隐身成功的关键。”
伤口已经包扎好的鼻环大汉,立马附和:“说的一点不错。每回他们?在咱眼面?前消失,咱精神一绷很快就?能?发现他们?。”
宫允笑了:“看来咱们?还?得备些耳塞子?。”
“不止戏,”黎上道:“一些不好的味道、能?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等,都能?在短时?间内消耗一个人的精气神。你们?要懂得应变。”
右手两指夹着毛笔的小个道:“贼是要防,但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等着贼上门。”
不错,还?有个精明人。黎上起?步:“你们?商量吧,我回屋带孩子?。”
风笑、尺剑也不留了,跟到主子?身后,
上了楼梯,黎上轻语:“西陵方家不是还?在找月河图吗?东太山姚家也正四处寻劫月河图的凶手,还?有隆齐镖局、通云镖局…你们?不能?只想着自己有多大能?耐,该借势时?要懂借势。”正好,他也观望观望月河图是不是还?在方家。
若在,那方家就?真的太可恶了,竟然?勾结东瀛人想要他一家三口的命。呵,他这人最是不喜欠人,同样也深恶人欠他账。
天字二号房里间,一大一小挨着,已经睡着了。黎上进房,上了床,右臂塞到珊思?颈下,左胳膊横过母女两,埋首在青丝轻轻蹭了蹭,亦闭上眼睛。
这方安宁了,居在附近几家客栈的人却平静不了。
“你们?看到没,一人一剑追着杀。”
“也不知道有没有逃走的?”
“相较今日,去年在洛河城街上遇袭,她是真手下留情了。”
“娘的,飛云镖局也是运道好,竟跟这煞神住一块。”
“阎晴跟跟…黎上,他们?怎么就?拱一个被窝去了?”
“老娘要有阎晴的功夫,也挑黎上做男人。”
“不管怎样,飛云镖局今个是逃过一劫了,只不知前三起?事跟那些东瀛人有无?关联?”
傍晚,天开晴。小风吹一夜,次日烈阳。飛云镖局一青年扛旗上马,宫允回身拱手向三禾客栈的两个掌柜:“代我向贵和道声歉,这趟要能?回,我去囡寨口看他。”
老掌柜回礼:“大当家客气,小的已经去信东家。客栈被糟蹋成这般,东家肯定要来一趟。您要回得早,估计还?能?在麻洋县聚上一回。到时?,小的亲自掌勺,给你们?整上一桌。”
“好,那我一定回。”宫允翻身上马,看了一眼二楼,举手向前:“启程。”
飛云镖局走了,黎上一行也开始收拾东西。厨房准备了饭菜,都用小大罐子?装好,给他们?搬上驴车。巳时?,三辆驴车一牛车出?了麻洋县。
昨天那场雨确是将路浇得透透,虽吹了一夜又?晒了一两时?辰,但泥还?是很烂,驴车都打滑。陆爻的长板车轻巧些,倒是跑得快。
走了十里路,黎上剔了十一次车轱辘。快过午了,他们?才?赶到狼崤山下的东来镇口。镇口几家食铺门外都摆着桌,驴车停路边。
辛珊思?抱着久久出?车厢,脚方沾地儿,就?闻呵斥,转头?望去,见几个挎着刀的蒙人大汉在推攘着一挑担货郎。
货郎身薄,两下就?被推倒,箱子?里的货撒一地。
“爷问你话,刚看着什么了?”蒙人不依不饶。
货郎爬起?跪地连连磕头?:“小的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求几位爷饶命。”
“那你啐什么唾沫?”一个蒙人一把揪住货郎的襟口,将他两膝拉离地,面?抵近清嗓,一口浓痰吐他脸上。
货郎犯呕,不等压下,人便被推开。蒙人拔刀,返手就?要了他的命。四周死寂,看着货郎脖颈血涌。
蒙人目光扫过一圈,放肆大笑。这时?,一个柔似水的女声来了:“木塔,你太吵了。”
大笑的蒙人立马闭上嘴,俯下首抬起?右手置于胸前。
现世活了二十几年,又?受过高等教育,辛珊思?哪会不知蒙人当家时?汉人的苦。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有悲有无?奈,只她也清楚自己改变不了大环境。
薛冰寕右手拐了下尺剑,左手覆上肚,做出?难言样儿:“我一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