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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虽然淋雨,但病好的势头不错。
第二天起床就饿了,早上喝了大半碗南瓜粥,还吃了点小菜。
池野冤枉了人,自己也过意不去,晌午回来的时候特意摘了点无花果,熟得正好,撕开挤出粉色的瓤,咬一口,甜丝丝的。
小孩爱吃这个,邻居街坊也都种,门口最多的就是石榴树和无花果树,挨着挂果。
多到都不稀罕了,随便摘。
佟怀青看起来胃口不错,慢慢地吃了两颗,洗手的时候听见池野在后面叫自己。
“下午陪我出去趟,给诺诺挑个蛋糕。”
小县城的蛋糕店都讲究一个中西结合,柜台里一溜排躺着桃酥驴打滚,后面摆着几个蛋糕模型,谁家小孩过生日,提前去订,第二天就能拎着盒子回家,收获甜腻腻的快乐。
佟怀青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午后收拾完东西,池野嘴里叼着根葡萄藤往外走,推门的时候往后一瞥。
嘿,跟上了。
走到巷口的泡桐树下,池野拿条毛巾,抽打了下三轮车上的浮灰,大长腿一跨就坐在前面,拧着车把往后看:“走啊?”
佟怀青顿了顿,抬脚踩上了车厢踏板。
稍微有点嫌弃,屁股只挨了半边。
蓝色漆底被摩擦到透亮,横着条自带的凳子,一圈手掌宽的栏杆,堪堪起到个防护的作用,安性能够呛。
“轰——”
佟怀青猛地抓住了栏杆,这下坐稳了,但想象中的风驰电掣没有出现,声音蛮大,速度不快,池野慢悠悠地开着电三轮,今儿天挺好,不热不冷的,小风一吹,还蛮惬意。
到了蛋糕店,老板孟乐坐在柜台后面嗑瓜子,池野进门,电视机里放着《三国演义》,正火烧赤壁呢,他看得入迷,直到玻璃柜上敲击几声,才“啊”了声抬起头。
“哎呀,大哥来了!”
他有些胖乎乎的,罩着个粉色围裙,手脚麻利地推开柜门:“带孩子来买东西呀?”
池野点点头,错开身子:“来订个蛋糕。”
孟乐捡了块桃酥,递过去。
池野块头大,给人挡得严严实实,这会儿才看到,不是那俩毛头孩子,而是个长相俊美的陌生人。
看不出多大年纪,生的真漂亮,还有点眼熟。
就是冷淡地垂着睫毛,爱答不理的。
“味道不错,尝尝?”
池野接过桃酥,往佟怀青那送了下,这家店老牌子了,主打的就是个用料实在又良心,毕竟吃的是回头客的生意,因而糕点做得都分量十足。
尤其桃酥,一捻就碎,撒着层黑芝麻,满嘴甜香。
掰开的时候都掉渣。
佟怀青掀开眼皮,看着池野重新给自己递了个小半块,才抬手接过。
“咱家桃酥是经典,”孟乐笑嘻嘻地摊开画册,“外县的人走亲戚,都特意来买呢!”
蛋糕种类也不多,五六样款式,池野拿不准主意:“你来看,哪个好看?”
他说着就扭头找佟怀青,那人吃东西特慢,一块桃酥分两半,他塞嘴里嚼巴几下就咽了,那人才刚刚吃完,抬头看自己,嘴角还有点渣。
小孩子似的。
池野觉得好笑,直接伸手给人揩了下,佟怀青也没躲,特傲慢地往前走,脚步在柜台前停住,垂眸看那花里胡哨的宣传画册。
两页纸,用塑料薄膜过塑了,印着几款蛋糕款式,一眼望去,花花绿绿。
“这个怎么样,”池野指着问,“诺诺属羊,多可爱。”
孟乐在后面一拍手:“对哦,这个超可爱,大哥就是有眼光!”
佟怀青盯了会。
抬起头,看了眼池野。
又低头,看了下蛋糕。
他个子就到池野肩,人又瘦削,旁边还站着个大块头,更衬得跟颗兰花苗似的纤细,可莫名其妙的,他这几眼来回扫了下,就有股子淡漠骄矜的劲儿,弄得孟乐心里七上八下的,弱弱地凑近池野:“大哥,这位是?”
“朋友,叫……”
池野还没说话,就被佟怀青打断了。
“丑。”
佟怀青的手指点在那个小羊蛋糕上,掀起眼皮,嫌不够似的又强调了遍:“真丑。”
白底圆蛋糕上挤圈粉色花边,黑色巧克力酱画出囫囵的俩羊角,潦草的眼睛和鼻头,红果酱当嘴巴,这配色,完是一种城乡结合部风格。
更可怕的是,羊角那里还挤了几朵花,色素应该怼了不少,姹紫嫣红,老娇俏了。
佟怀青其实还挺喜欢吃甜点,下午茶来块提拉米苏再正常不过,但这丑不拉几的小蛋糕,挑战他的审美。
“是植物奶油吧?”
被琉璃珠似的眼珠盯着,孟乐一时有些不敢大喘气,唯唯诺诺道:“是呀……这个好做造型啦。”
佟怀青表情没什么变化,转而看向池野:“要动物奶油。”
“为什么?”这俩词池野都没听说过,不都是奶油吗,还有区别呢。
“小孩子吃了不好,”佟怀青随手翻开画册的另一面,“都不好看。”
语气平静。
就像是说今晚吃杂粮饭。
孟乐的双手绞着粉色围裙,委屈巴巴地:“人家都用网络上的图片,我这是自己做的,拍出来是有点不好看嘛……”
“没错,”佟怀青不以为意地点头,“太难看了。”
孟乐双眼含泪:“呜呜呜……”
“行了,”池野打圆场,“你刚还吃了人家的桃酥,可能样式一般,味道好就行。”
佟怀青懒得再说,转身往外走:“反正别买植物奶油的。”
除了不健康,那玩意咬着跟泡沫似的。
外面热起来,阳光太亮,佟怀青用手挡了下,没见池野跟着出来。
三轮车就停在路边,他慢吞吞地走过去,打了个呵欠,有些犹豫要不要拐回去,买点桃酥再走。
虽然蛋糕很丑,但桃酥味道不错。
秋天了,蝉鸣声还有,长一声短一声地叫。
那人在干嘛,怎么没出来。
又打了个呵欠。
还没收回手,就眼前一黑,头顶也被罩了个东西,佟怀青伸手一抓,居然是个大宽檐的草帽。
可能是女式的,尾端系了条黑色蝴蝶结。
好家伙,这帽檐大的,感觉能当个小伞用。
池野步子大走路快,已经坐上了三轮车,肩膀宽而平直,右腿微微屈着,蹬在驾驶室前方的车档上,特混不吝的模样。
“这谁的啊,”佟怀青拧着眉,“直接就盖我头上?”
池野有点想抽烟,摸了圈发现忘带烟盒,说话就有些急哄哄的:“给你新买的,戴着吧!”
秋天日头也毒,那小脸小胳膊娇的,一晒都红。
佟怀青翻开帽子内侧看,果然有个没撕下来的标签,他这才把帽子重新戴上,接受了这一现实。
就是这地方的店铺真有意思。
修车行里卖冰棍,蛋糕店里卖草帽。
“是有点不好看,再换一家,”池野放弃了抽烟的念头,有些郁闷地抬手,“给你的。”
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半斤多的桃酥。
佟怀青在后座上坐好了,接过的时候手指短暂地碰触了下,一个温热一个微凉。
“谁爱吃这玩意。”
佟怀青捡了块桃酥出来,慢慢地咬一口:“腻。”
池野不乐意了,本来没带烟盒就心烦,还得伺候这个祖宗,侧着脸瞪过来:“我还得给你弄点水是不?”
“好,”佟怀青特坦然地点点头,“要温的,别太凉。”
电三轮停在个树荫下,手掌大的叶子簌簌晃动,投下点斑驳的阴影。
“我再给你拧开?”
“嗯。”
这不是废话么,佟怀青理直气壮,自己的手多金贵啊。
池野冷笑:“我再递你嘴边?”
“行啊。”
毕竟手被桃酥占着,有点黏糊。
池野一脚油门:“我再嘴对嘴喂你中不?”
巨大的推背感突如其来,佟怀青差点没坐稳,桃酥渣子撒了一腿,一只手抓住栏杆,另只还要按住帽子别被刮走,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小破车跑不快,谁能想这会居然飙出个风驰电掣的咆哮感。
轰鸣声中,巨大的帽檐被风刮得猎猎作响,反折过去,露出柔软的额发,阴凉没了,桃心小脸被阳光照得剔透,鼻子因为生气而微微皱起来。
“池野——”
“你个变态——!”
池野还有心扭过来笑:“怎么了?你这恨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喂点水咋啦?”
他在安川县当大哥这些年,除了能打以外,也有个原因是,很会怼人。
大哥从不吃亏。
要是大哥看起来吃亏了,那是他在让着你。
当然,别哭就成。
池野除了见不得人掉眼泪外,别的没在怕的。
佟怀青还按着那个帽子,风刮得他眼睛睁不开:“你,你要是敢……”
“怎么,吐我身上?”
池野终于放缓了速度,潇洒地一脚刹车拔下钥匙,动作流畅,熄火下车,一把掀开了佟怀青脑袋上的帽子。
头发乱糟糟的,满脸懵懂。
“你不会把帽子拿下来啊,”池野忍着笑意,“还那么紧地按着,生怕被刮走了。”
佟怀青眨巴着俩大眼睛。
被风吹傻的模样。
“走,哥带你买小蛋糕吃!”
池野终于大笑起来,揽着佟怀青的肩。
“白长了个聪明面孔,笨得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