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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两人对视良久。
夙寒声像是逮到了崇珏的小尾巴,也不困了,催促道:“快说呀,难道你当时并没有直接去闭关吗?”
崇珏很少会有尴尬之事,上回醉酒扔衣服那事夙寒声记到现在,但他又没胆子翻旧账,这回终于又逮到一个,铆足了劲也想让崇珏承认。
夙寒声:“嗯?嗯嗯?你怎么不说话?”
月光下,崇珏安静俊美,好似立于云端的石像。
不知怎么,在夙寒声嘟嘟囔囔地催促下,他没来由地笑了一声。
夙寒声微愣,被这声笑音弄得耳朵莫名传来酥麻。
“笑什么?”
皎月昏暗下,仍能瞧见崇珏眉眼间未散的温和笑意,他注视着夙寒声的眼睛,淡声道:“反应很快。”
夙寒声当即得意起来。
“所以你承认当时放不下我,故意在暗中观察我咯?”
能让崇珏尴尬羞赧一回并不容易,夙寒声要是有尾巴早就翘上天了,耐心等着崇珏和他一样脸红脖子粗,最好能手足无措。
但崇珏却气定神闲地点头,道:“的确如此。”
竟然承认,还没有半点被人戳破的羞赧。
崇珏如此坦荡,夙寒声反而噎了下。
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夙寒声干巴巴看着他,自己反而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啊……这样啊。”
不知道怎么,明明他是质问的一方,此时却没来由地尴尬非常,坐立不安。
崇珏看着他,直到夙寒声如坐针毡,直接爬起来想要逃走时,他终于伸手在夙寒声的脸上轻轻一抚。
“怕什么。”
夙寒声愣了下,不自在地躲开崇珏的手:“我哪儿怕了?”
崇珏却道:“那为何听到我知晓庄灵修之事,你能猜出我那时并未闭关,白日我说听到你和元潜两人商谈那‘试探’之事时,你却并没有细想?”
夙寒声呼吸都屏住了,怯怯抬眸看他一眼:“你……你不是说没听到多少吗?”
崇珏直言道:“那是哄你玩的,我都听到了。”
夙寒声:“……”
夙寒声还没来得及尴尬,崇珏屈指将小案上的灯点燃,烛火摇曳下,他倾身而来,动作轻柔抚摸夙寒声的侧脸。
“为何不敢问我?”
夙寒声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并非傻子,崇珏都已如此提醒他,他却然不敢拿此事去问,就好像在畏惧什么似的。
“我……我没有。”
崇珏的墨青眼瞳被烛火倒映,好似和夙寒声的琥珀眼眸融为一体,他轻声道:“你来问我,我自会回答你。”
夙寒声浑身一哆嗦,茫然看他。
崇珏说得的确没错,既然他都已经知晓自己和元潜合谋要试探他是否有真情之事,那他就该直接问出来,而不应该畏手畏脚,权当不知。
夙寒声轻轻启唇,似乎想开口。
但话刚到嘴边,他又近乎畏惧地躲开崇珏的手,呢喃道:“你……会说我胡闹的。”
崇珏一愣。
夙寒声稀里糊涂说出这句话,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的确怕了。
三年前他直言问过崇珏多回,可无一例外得到的皆是拒绝。
要么是崇珏以为他在胡闹,呵斥他一番,要么索性被吓到闭关十年,以此来躲避他。
没心没肺的夙寒声哪怕是个小疯子,也经不住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真心剖出,傻兮兮地递过去任人蹂/躏。
明知晓“试探之事”已经败露,他却掩耳盗铃,仍然不敢真正戳破这层窗户纸。
崇珏心中一阵酸涩,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在万籁俱寂的夜中悠然响起。
“不用怕,你问。”
许是崇珏覆在他脸侧的掌心太过温暖,亦或是崇珏笼罩而下的阴影中少了那咄咄逼人的强势、多了点罕见的温情脉脉,夙寒声心中一紧,呆呆和崇珏对视。
那双眼好像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夙寒声喃喃道:“你……你想和我上床吗?”
崇珏:“…………”
什……什么?!
世尊许是死都没想到夙寒声竟会胆大包天到问出这句话。
他并无无间狱中恶念和夙寒声厮混的记忆,一腔几千年未动的真心老树开花,艰难抛却辈分、身份来和夙寒声坦诚以对。
在崇珏看来,两人就算再逾矩再放纵,今晚不过也是互诉衷肠罢了,充其量会有个没有半分情欲的拥抱。
就算按部就班,也得好多年后才到合籍上……双修那一步。
夙寒声轻飘飘一句话,险些让崇珏破了功。
“上……”
上什么?
世尊还是说不出那两个字!
许是崇珏的神情太过愣怔,夙寒声终于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抽自己一顿。
他跟着恶念学坏了,但禁欲多年的世尊却是连亲吻都是一副逼良为娼的模样,上床双修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不、不是!”夙寒声赶紧摇头摆手,“不是这个问题!”
崇珏不知是被惊到麻木、还是淡然过了头:“嗯。”
这一遭下来,夙寒声的畏惧也消散得差不多,他干咳一声,别扭地问:“你对我……到底是叔侄之情呢,还是……还是嗡嗡嗡呢?”
这蚊子叫要放了旁人肯定听不到,但崇珏却听得一清二楚。
夙寒声问完后,不安地搅着手指等待回答,隐约觉得崇珏落在自己脑袋上的视线都像是即将落下的屠刀。
明明只是三息的时间,夙寒声却感觉如隔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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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崇珏轻轻回答:“是嗡嗡嗡。”
夙寒声猛地一抬头,愕然看他。
他讷讷道:“嗡嗡嗡,是什么啊?”
崇珏却不回答。
“崇珏!”
夙寒声急了,他刚才虽然说了后面的话,但崇珏回答的却是“嗡嗡嗡”三个字,谁知道他是蚊子叫还是真的在戏耍自己?
总觉得闭关三年的崇珏怎么比之前更恶劣了,这就是和恶念融合的结果吗?
夙寒声急得直蹦,却见崇珏突然伸手将一旁的烛火掐灭,另一只手扶住夙寒声的下颌。
灯火熄灭,佛堂重归黑暗的刹那间,一个轻缓的吻悄无声息落在夙寒声眉心,一触即分。
夙寒声一愣。
崇珏抬手将夙寒声拢在怀中,声音淡淡在黑暗中响起。
“不早了,睡吧。”
夙寒声:“……”
夙寒声哪里能睡得着,他赶紧抬起头来,怒道:“哪有你这样的?!”
崇珏也怔了下:“什么?”
他不是已给出了答案吗?
但亲眉心这种事对夙寒声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示爱,在他看来“我想和你双修上床合籍”,才叫真正的互诉衷肠。
崇珏一个禁欲多年的世尊,哪里能说出此等虎狼之词。
夙寒声在黑暗中和崇珏对视许久,突然将脸往崇珏怀里一埋,肩膀微微发着抖。
崇珏还当他又要哭了,眉头轻蹙正想着如何安抚。
夙寒声没忍住漏了声笑音。
崇珏:“……”
都已是及冠的人了,却还像孩子似的,方才还在急冲冲质问,一转头就又笑得不能自已,变脸也太快了些。
夙寒声伸长了手臂勾住崇珏的腰,将笑出来的眼泪往他素白袈裟上一蹭,闷笑着嘟囔。
“让你说句话,真的比登天还难。”
崇珏伸手摸了摸夙寒声柔软的发,不知如何答,只能报以沉默。
但话虽如此,夙寒声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这朵长于云端的高岭之花,若想摘下,必须要徐徐图之。
夙寒声喜滋滋地赖在崇珏怀中,终于睡了个踏实觉。
翌日一早,众人要坐楼船回学宫。
学宫来接人的楼船得再等上几个时辰,且上面都是其他学子,应见画不太习惯和旁人同乘一艘,索性弄来自己的画舫。
夙寒声一觉醒来,崇珏已经不在佛堂,只有一张纸放在小案上,墨痕已干。
「邹持有要事,我已先行,学宫见。」
落款是一个“珏”字,写得十分匆匆。
夙寒声身上披着崇珏的素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明明崇珏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但夙寒声却盯着那个落款看了许久,将脑袋往地上一砸,闷笑出声。
旧符陵的画舫已准备好。
夙寒声心情好极了,颠颠收拾好东西就往画舫上跑。
元潜和乌百里蹭人家的画舫,没好意思让道君久等,早早就上来了,乞伏昭已经出师,不必跟他们回学宫,一大清早就已离开应煦宗。
夙寒声偷偷摸摸躲在角落里左看右看,发现应见画还没到画舫,赶紧一溜烟御风冲上去,熟练冲到了自己寻常住的雅间。
崇珏不在,要是被应见画逮到肯定一大清早就挨揍。
元潜和乌百里起得太早,正趴在桌子上睡回笼觉,听到推门声恹恹爬起来。
“萧萧?”
夙寒声精神抖擞,颠颠冲进去后,一脚踢开凳子,差点把脚踩在桌子上,吊儿郎当地道:“睡什么睡,起来起来,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元潜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了:“你昨晚试探出来了?”
乌百里根本不想搭理他。
夙寒声干咳一声,道:“是啊,试探出来了。”
元潜一脑袋栽下去,含糊地安慰他:“哦,那你节哀,天涯何处无芳草。”
夙寒声:“……”
夙寒声狞笑一声,猛地用尽力狠狠一拍桌子。
震耳欲聋的动静差点把元潜和乌百里给原地震飞,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彻底被吓清醒了。
“啊。”夙寒声佯作吃了一惊,眼眸是担忧,“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没吓着你们吧?”
元潜、乌百里:“……”
乌百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冷冷道:“所以元宵少君昨日示爱失败,今早要将我们杀人灭口吗?”
夙寒声一挑眉:“你听谁说我失败的?”
打哈欠的元潜和乌百里同时一愣。
“什么?”
就夙寒声试探闭关都能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行事做派,竟然没把这事儿搅黄吗?
夙寒声咳了几声清清嗓子,理了理身上披着的还带有那股菩提花香气息的素白袈裟,像模像样地单手立掌,行了个佛礼。
“善哉善哉。”夙寒声笑眯眯道,“我已试探好……”
乌百里和元潜的脸色一变,猛地起身。
夙寒声没注意他们的异常,还在得意洋洋道:“……叔父待我的确有情谊,他亲口承认的。我毫不夸耀地说,最多一年,我们双修合籍不在话下——噫,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元施主面如菜色,眼神看向后方。
夙寒声疑惑地回头看去,视线刚落在门口,整个人就是一呆。
徐南衔和庄灵修不知何时到的,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他。
夙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