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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酒店建在山上,远离市区,这个点别说是打车,出了正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就算现在能赶到动车站也来不及了,最后一班去路海的车刚在半小时前出发。
张允菲试着联系酒店客服,希望他们可以借派一辆车,工作人员收到消息后说需要时间协调,确认好了再回复她们。
可温静语等不了,现在对她来说一秒钟都是煎熬。
她换好了衣服,也不在意湿的头发,抓上手机就跑出了房门,还在打电话的张允菲没来得及反应,转头好友就不见了人影。
汤屋别墅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只是酒店为了制造意境,刻意将路灯分布得很稀疏。
四周昏沉,门前小径的地埋灯成了最亮光源。
温静语边走出别墅边打开叫车软件,可能是这里的位置实在偏僻,不管是出租车还是网约车都没有任何回应。
着急的同时她也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从这里到酒店大堂,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温温,你等等我!”
张允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静语捧着手机下意识回头,可依然没停下匆匆步伐。
晃神之际,她的肩膀好像撞到了什么硬物,对冲的力量先是让手里的手机甩了出去,紧接着她的身子也控制不住倾斜。
眼看着自己就要摔向坚硬地面,温静语的惊呼声还堵在嗓子眼里,下一秒她的腰肢就被一股大力揽住。
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臂稳稳拖住她,顺势往怀中方向一带,扶正了她的身子。
昏暗光线下,温静语看着周容晔往旁边撤了两步,又俯身捡起地上的手机,然后交还到她面前。
山间夜风裹挟着沁人凉意,不同于晚餐时的打扮,男人套了一件薄薄的冲锋衣,又是他钟爱的黑色,显得整个人清俊挺拔。
“温老师。”
这是温静语第二次撞到他了,周容晔调侃的话还没说出口,当他看清眼前女人脸上未干的泪痕时,心脏轻轻一抽。
“你怎么了?”
或许人在无助的时候总会抛却一些逻辑和分寸,他耐心且关切的问候让温静语在不知不觉中,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周容晔。”
略带颤音的轻唤,也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
周容晔有些微怔愣,他稳下心绪,沉声应道:“你说。”
“帮帮我。”
不知为何,在见到周容晔的那一刻起,温静语就笃定他绝对会帮自己。
她简单交代了原由,他也没多问,只说了句跟我走。
去酒店大堂的路上他打了个简短电话,不到五分钟,那辆锃亮的黑色库里南就端正地停在了大门口。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将钥匙交给他,又递了一个印有酒店标志的纸袋子。
紧随其后的张允菲盯着周容晔高大宽阔的背影,心里冒出了千百个疑问,但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她加快脚步跟上,和温静语一起坐进了后排。
车子启动后毫不犹豫地往山下开,导航终点是路海市的一家宠物医院,剩余距离六十五公里,需消耗一个半小时。
温静语上车后又给崔瑾打了个电话,询问圈圈此刻的情况,得到的回复依然是不太乐观。
“别担心,圈圈向来很坚强。”张允菲轻拍好友的后背,慢声安抚。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温静语拭了拭眼角,“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回忆起圈圈这几个月来的身体状态,确实有食欲下降,体重减轻的现象,但她自然地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天气太热,而且狗子年纪大了,她根本没往深处想。
自责和内疚的情绪一齐涌来,温静语疲惫地闭上了眼。
车子下山后又走了一小段省道,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能上高速了。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驾驶座上的周容晔把酒店给的纸袋子递到了后排。
张允菲主动接过,里面居然是几条干净毛巾,还有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你们擦一擦头发。”
周容晔盯着倒计时的信号灯,并未回头。
如果不是他提醒,张允菲几乎都要忽略了她和温静语还滴着水珠的头发。
她暗想,这男人未免也太细心了。
“谢谢。”
“不客气。”
红灯转绿,车子拐弯后往直接往收费站驶去。
张允菲的头发短,稍微蹭几下就半干了,但温静语披散的长发已经将她的肩膀部洇湿。
担心她着凉,张允菲将其中一条毛巾垫在了她的肩膀上,另一条留着给她擦头发,温静语偏头道谢,鼻音有些浓重。
刚上高速十分钟,车厢里安静的氛围就被车载电话的提示音打破,周容晔按下接听键,蒋培南火急火燎的声音立马炸开。
“你去哪里了?换件衫要这么久吗,一个钟过去了,你还来不来?”
“你们继续,我回趟路海。”
“这个点?没搞错吧你,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临时状况。”
蒋培南那头的声音开始嘈杂起来,他不知道周容晔的车里还有人,意味深长地调侃道:“不会是为了你那颗‘凡心’吧?”
“挂了。”
“晔仔,别太心急啊,上吊还要喘口气……”
周容晔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切掉了通话。
后排两人屏气凝神,张允菲听不懂粤语,一句对话都没明白,温静语虽是一知半解,但也知道周容晔肯定是为了送她回路海,推掉了自己的事情。
其实他只要帮忙安排一辆车就行,这么突然又冒昧的请求,他居然没有拒绝,甚至亲自相送。
“周先生,今晚谢谢你。”温静语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在她们看不见的角度,周容晔单手点了点眉心。
喊他名字不是喊得挺好吗,又改回来了。
“还有五十多分钟才能到。”周容晔瞥了一眼导航,“休息一下吧。”
车子在高速上疾驰,一行人到达宠物医院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
周容晔刚把车停稳,温静语和张允菲就急匆匆下了车,直接往医院大厅奔去。
只见崔瑾一个人坐在诊疗室外的休息椅上,手里握着圈圈的狗绳,而温裕阳先前被医院召回,此刻还在做紧急会诊,并不知晓这个消息。
“妈,圈圈怎么样了?它在哪里?”
温静语很紧张,双手攥拳,指甲在掌心上掐出凹痕。
“静语。”
崔瑾抬头,一双红肿的眼显然是哭过的,她轻轻摇了摇头:“没办法了。”
温静语深吸了一口气,在崔瑾身旁坐下,她现在脑瓜子嗡嗡响,心脏也是坠坠地疼,仿佛要被硬生生拽出来摔到地面上。
负责诊治的医生刚好出现,张允菲立刻上前与他沟通,得知圈圈现在安置在观察室里,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饶是张允菲这种从来没养过宠物的人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十多年的陪伴,圈圈对于温家人来说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
突如其来的分别,温静语甚至没有见到圈圈最后一面。
她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接着起身去了趟观察室,出来的时候双眼红得厉害,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宠物医院提供了几张名片,上面都是宠物殡葬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直接打过去就行。
温静语盯着那几串电话号码,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去打个电话。”说完就走出了宠物医院。
她找了个转角的巷子,就紧贴着医院,巷口没有路灯,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散发着荧荧的光。
温静语没有按照名片上的联系方式拨出去,而是先从通讯录中拉出了梁肖寒的号码。
等待通话的提示音响了很久,即将挂断的时候被人接起。
温静语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就传来了一道好听的女声。
“喂。”
尾音上扬,带着漫不经心。
温静语心一沉,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瞟了一眼,她没有打错,是梁肖寒的手机号。
那边“喂”了好几下,开始不耐烦起来:“听得见吗?不说话我挂了啊。”
“梁肖寒在吗?叫他接电话。”
温静语连最基本的礼貌词语都没用,但对方好像也不怎么在乎。
“他啊,喝得烂醉,已经睡下了,现在没办法跟你说话。”
那人还好心建议道:“要不你跟我说,等他醒了我替你转达。”
温静语直接掐断了电话。
脚边有一个被人随手扔掉的啤酒空罐,她盯着那个绿得发亮的易拉罐,视线越来越模糊,鼻腔也被酸涩之意占满。
半晌,她突然泄愤般地将易拉罐一脚踩扁,又狠狠踢到墙边,不管不顾地蹲下身子,埋首痛哭了起来。
巷子昏暗,没人会发现角落里蹲着一道崩溃的身影。
温静语哭得肆意,她很少这样外放情绪,但眼下她控制不了自己,或者说根本不想控制,甚至盼着自己就这么哭晕过去才好。
时间静静流逝,嚎啕过后变成了隐忍啜泣。
便利店的自动门响起“欢迎光临”的提示音,连带着风铃也被人撞得哗啦作响,几分钟后,同样的声音再次出现,是有人从便利店走了出来。
温静语保持着抱膝的蹲姿,渐渐地,她觉得自己跟前那点少得可怜的光线突然消失了。
阴影笼罩,然后一件黑色冲锋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味,清冽而沉默。
莫名有一股熟悉感,却又说不上来。
温静语从臂弯里抬起头,只见周容晔也在她身前蹲下,修长手指掂着一包纸巾,还有一盒粉色包装的草莓软糖,朝她递了过去。
“吃颗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