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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雨濛的话就像一把利刃,戳破了表面那层看似牢固的伪装。
梁肖寒收起漫不经心,表情变得晦暗阴沉。
“你要是敢去找她胡说八道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果然被我说中了。”施雨濛冷笑,“你俩挺配啊,互相装傻,乐在其中,就是可怜了梁总未来的女朋友,注定要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也不知道你们之间谁更膈应。”
温静语站在树后,原本直挺的肩膀在此刻像卸了力气似的微微耷拉着。
明明是盛夏夜晚,她却如置冰窖。
那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她也听不清了,施雨濛刚才那番话已经足够令她难堪。
梁肖寒问她为什么总是拉黑他的联系方式,这就是原因。
连旁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何况是身在局中的她和他。
梁肖寒要是只把她当作普通朋友,温静语的反应也不必这么坚决。
可她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区别对待,如果说小时候太懵懂,那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感情的细微变化稍微用点心都能察觉得到。
谁都不愿意自己男朋友身边还存在一位模棱两可的女性“好朋友”,她并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受人指摘。
那两道交谈声早已消失,温静语盯着不远处的景观灯发了会儿愣,直到受不了夜间蚊虫的侵扰她才缓缓抬步离去。
走到包厢门口后她并没有进去,而是转头对守在门外的服务生说道:“麻烦您,能帮我把那个位置上的挎包和琴盒拿出来吗?还有一个手机。”
她指了指自己坐过的位置,这会儿梁肖寒也不在,正是开溜的好机会。
取上私人物品后温静语没有一秒犹豫,立刻离开了酒店。
这间酒店位于湿地公园内,进出只有一条路,她没有打车,而是沿着青石板铺成的人行道散步。
夜幕低垂,天边月晖被薄雾遮住,还突然刮起了大风。
起初温静语并没有在意,直到额头和手臂感受到雨水滴落的凉意时,她才不得不加快脚步。
雨势不留情面,越下越大,砸在沥青路面上溅起密集水花。
除了两旁的行道树,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避雨的地方,温静语只能抱着琴盒提速狂奔,她记得路口转角有一个公交车站,那是最近的落脚点。
被打湿的衣物黏在身上不太舒服,温静语无所谓地扯了扯,她更在意自己的琴盒。
车站顶棚是不锈钢板,珠帘似的雨幕砸在上头噼里啪啦作响,闭起眼听,特别像交响乐团谢幕时台下爆发的观众掌声。
明明是挺狼狈的处境,温静语笑自己居然还有心情发挥想象力。
她掏出手机想打个车,估计是天气突变的原因,软件上排队的人数居然有一百多位。
就在她挣扎是继续等待还是直接放弃的时候,滂沱大雨中,一辆岩灰色的宾利急停在公交站前,车牌号码瞧着有些眼熟。
紧接着后座车门被打开,一把黑色大伞率先探了出来,伞面撑开的刹那,犹如黑夜中绽放的墨色玫瑰。
男人的皮鞋和西装裤脚瞬间被雨水打湿,可他并不在意,步伐迈得坚定,目标明确清晰。
温静语就这么看着周容晔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慢慢抬起伞面,先露出的是锋利喉结,然后是流畅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顺直的鼻梁,最后是一双敛起锋芒的深邃眼眸。
“雨很大,我送你回去。”
温静语有片刻失神。
昏暗光线下人真的很容易恍惚,她觉得周容晔仿佛是从天而降的。
不见停歇的雨势以及皮肤上泛起的阵阵寒意,这一切都让温静语没有更多选择,她道了声谢后跟着男人坐进了宾利车后排。
“披上吧。”
周容晔捡起自己放在副驾上的西装外套递了过去,连带着一包开封过的纸巾。
温静语身上的真丝衬衫还渗着水,她看了看周容晔那件昂贵外套,怕是也沾不得水,这一犹豫就没伸手去接。
“会感冒。”
见她没动静,周容晔干脆直接上手替她披好。
“谢谢。”
温静语感慨,她好像总对他说这句话。
前排司机的驾驶技术很稳,车子开出湿地公园后上了主路,他出声询问:“周先生,先去哪里?”
周容晔让他先直行,然后侧头问温静语:“你家在哪里?”
斜风骤雨有规律地拍打在车窗上,模糊了道路两旁光怪陆离的灯光,街景像一幅被水汽洇湿的油画,瞧着有些不真实。
“中山北路的嘉和名苑,顺路吗?”
司机瞧了眼导航显示屏,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容晔就接上了话:“顺路。”
“麻烦您了。”
“不客气。”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车载音响被适时打开,肖邦的降B小调夜曲缓缓流淌而出。
温静语握着那包纸巾,颇有耐心地擦拭着琴盒的角角落落,刚才她已尽力维护,可盒子表面还是不可避免地淋到了雨。
为了彻底放心,她又打开盖子检查了一遍琴身。
周容晔将她温柔细致的动作收进眼底,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你拉的是中提琴。”
短短一句话,让温静语突然毫无缘由地心颤了一下。
他说的居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她惊诧地抬头望向他。
因为她不说,别人总以为她拉的是小提琴。
相似的外表,仅仅大了七分之一的尺寸,又有谁会在意。
像这样笃定的答案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周容晔并没有回应,只是很轻地扬了下唇角。
肖邦的夜曲已经播完切换,下一首前奏刚放出来的时候温静语就知道了,是亨德尔的帕萨卡利亚舞曲,还是她无比熟悉的小提琴中提琴二重奏版本。
“你也喜欢古典乐吗?”
周容晔轻点了一下头:“算是。”
温静语以为这就是他了解弦乐的原因。
另外她还有个好奇的事情。
“你也回家吗?饭局应该还没结束吧。”
“那你呢,为什么提前离席?”
温静语没想到他会反问,似是而非地找了个借口:“嗯……有点无聊。”
周容晔挑了下眉:“挺巧,我也这么觉得。”
这话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相视一笑,眼神短暂相触后又很快分开。
不知为何,温静语总觉得周容晔在某些方面好像和自己有着诡异的默契。
回家的路程过半,梁肖寒的电话也终于呼了进来,语气急切。
“你人呢?服务生说你走了?”
温静语看了眼时间,距离她离开酒店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崔老师找我,我怕有急事就先回去了。
梁肖寒的担忧渐渐散去,他还以为席面上那些玩笑话惹恼了她,毕竟“温公主”的别称不是白叫的,温静语有时候生起气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你好歹跟我说一声,让司机送你,这么大的雨你是怎么回去的?”
温静语捏着手机,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周容晔,男人姿态放松,双手交叉环胸,正阖眼靠在椅背上休息。
她咽了咽口水,慢声道:“打车。”
打的还不是一般的车。
“出租车还是网约车?车牌号告诉我。”
“……”
这个问题温静语还真回答不了,那一串连号数字听起来就不对劲。
“我到家就告诉你。”
担心梁肖寒继续追问,温静语很快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嘉和名苑正门口,司机本想直接开进小区,但被温静语婉拒了。
这么招摇的一辆车,不管是被爸妈撞见还是被左邻右舍看到,解释起来都是件无比头疼的事情。
“已经够麻烦你们了,现在雨也变小了,我可以自己走进去。”
温静语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还给周容晔,理了理挎包和琴盒就准备下车。
司机已经替她打开了后座车门。
“等等。”周容晔将搁在脚边的黑色长柄伞递给了她,“别淋雨。”
温静语看了眼天色,接过来后问道:“那这伞到时候怎么还给您?”
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进车厢,但依然不能让人看清貌,周容晔一半的脸隐匿在黑暗中,低沉嗓音让温静语想起了音色最接近人声的中提琴。
还会再见的,他说。
……
痛快的热水澡洗尽了身上的潮意和疲惫,担心明天真的会感冒,温静语回房前还泡了一杯热乎乎的红糖姜茶。
刚在床上躺下,门板外就传来一阵响动,连带着狗子的闷哼声。
温静语跳下床赤着脚去开门,圈圈甩着它那条毛茸茸的尾巴闯了进来。
“圈圈,这么晚还不睡觉。”她摸了摸它的脑袋。
圈圈向来粘她,温静语干脆把它的狗窝垫子拖进了房间,让它今晚就睡在自己房里。
安顿好圈圈,温静语又躺回床上开始刷手机,梁肖寒后来还打了几个电话,她在微信上报了声平安就没打算回电过去,倒是周皓茵的消息她一直没看完。
温静语仔细浏览了一遍,周皓茵说自己报了个马术课,可是时间跟提琴课有冲突,而且马场距离远,如果从市区来回的话两边的课都赶不上。
所以她问温静语可不可以抽出时间去家里给她上课,课时费可以翻倍。
第二天温静语到机构之后研究了一下自己的课表,紧接着给周皓茵打了个电话。
“茵茵,我看了下我的排课,如果按照原来的时间,我可能没有办法来家里教你,因为其他学生的课还需要协调,要么我帮你咨询一下另外的老师,看看他们能不能配合你的时间。”
电话那头周皓茵瞬间泄了气:“不行啊Miss温,我就是冲着你来的,只想上你的课,是不是课时费的问题?我这边可以再加,毕竟要求是我先提出来的,确实有些失礼。”
“不是钱的问题。”温静语失笑,“机构其他老师也很优秀,你可以相信我的判断。”
周皓茵有些急了,一直说“No”,温静语没想到小姑娘对自己这么依赖,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她扫了眼办公桌上的日历,默默做了个决定,提议道:“或者你周五周六有时间吗?那两天是我的休息日,我可以来家里教你,只是这样的话你一个星期的课都要压缩到这两天了。”
周皓茵当然不介意,她欣喜若狂:“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不怕我的魔鬼训练?”
“严师出高徒!”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一阵,事情就这么快速地定了下来。
周皓茵发来了一个地址,月央湖壹号,是路海市出了名的稀有别墅区,上半年挂牌出售的一栋花园洋房打破了国内别墅的成交价记录。
温静语盯着那个定位,眼神微动。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梁肖寒家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