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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园小院只是一个临时居所,但宁宣王世子矜贵,双福双寿收拾了一天,此处便又沾上了许多熟悉的气味。
只可惜房间不够,没办法单独辟一间书房出来。双福找管事支了一张美人榻,吩咐小厮将其抬进了院中,再铺上从王府带来的毛毯薄被,在院中寻了棵枝叶繁茂的桂树,周遭摆上一张石桌、几把椅子、一副棋盘,便又圈出来一个又清闲又舒服的所在,正适合看书习字,懒晒春光。
容棠一回院子就被双福惊喜了一下,双眸发亮地快步走了过去干脆不挪窝了。
宿怀璟看得好笑,认命地回房翻出来几本话本跟来之前特意让行风排队去买的零嘴,一碟碟分类装好,用小托盘一并托着放到了院中石桌上。
容棠已经脱了鞋坐上了小榻,方才在湖心岛上吹了风觉得有些寒凉,但这一段路走下来,身体热上些许,也不觉得冷了。
宿怀璟替他将要看的话本、要吃的零嘴部准备好,便安安心心地坐在一边侍弄起了那两朵芍药。
宿怀璟折花的时候没带剪刀,容棠这时随意落过去一眼,却看见断口处极为锋利平整。他暗暗咂舌,心道大反派的武力值的确不容小觑。
只不过…
用在摘两朵花上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一点啊!
容棠手指卡在书页上,半天没动静,宿怀璟余光瞥见他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模样,唇角弧度很满意地上扬了几分,如同被安抚成功的兽。
蓄水的瓷盆是从库房里找出来的,青蓝色的浅口大盆,盆底绘着两条双色锦鲤。宿怀璟盛了半盆清水,又往里放了几颗光滑圆净的石子,顺手折了一根末端的桂花枝,剔除杂叶和枝干,比对一番之后剪掉多余部分,挑了个角度放进花盆中做底座。
两朵芍药都是重瓣,一朵粉白一朵黄白,颜色恰与三月初在棠华院和永安巷瞧见的山茶相近,容棠分不清是凑巧还是宿怀璟有意为之。
他只是望着宿怀璟的动作出了神,大反派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从花瓣上拂过,时不时勾连一点盆中的水珠,凝结在指尖,又“噗”地一声轻轻坠落,将盆中一方水面搅出涟漪,荡漾开的水波从双色锦鲤身上划过,竟似游鱼逐波,格外生趣。
暖融融的光线透过桂树缝隙落下,一点点跳跃着落到宿怀璟眼睫之上,配上那副插花都格外赏心悦目的表情,容棠忍不住第一千零一次感叹大反派
真的超级超级好看。
“棠棠。”宿怀璟突然唤他,眉目温润,垂眸望着瓷盆里的花,笑着问:“你在看什么?”
容棠特别诚实:“在看你。”
宿怀璟愣了一瞬,眉梢轻挑,目光在盆中花枝上移了移,似乎在找更适合做支架的位置,又好像在透过水面看他的小菩萨,随口问:“好看吗?”
容棠点头:“好看。”
小世子脸皮薄得让人不忍心逗弄,可等他自己无知无觉地说出一些自以为坦诚的话时,又会惹得
旁人想要弄他。
宿怀璟顿了一下,手下剪刀落错了位置,不小心多剪了一段。
宿怀璟有些许浅淡的惋惜,却听见容棠又认认真真地来了一句:“你真的好好看啊,怀璟。”
于是那点惋惜顿时无影无踪,宿怀璟很难得地在做一件事的时候被分了心,甚至有了一点也不想继续下去的冲动。
剪刀柄上缠了绳,触感粗糙硫人,宿怀璟指腹在上面滑了两下,没忍住,将其放在了一边,芍药也丢进了清水里,抬眸望向容棠,声线微沉,似哄似骗:“棠棠再说一次。”
容棠微怔,稍显警觉地皱了下眉,身子往后退仰了些许。
宿怀璟坐在椅子里,抬着眼看向容棠,凤眸之中光彩闪烁,如同布下网的猎人。容棠迟疑几瞬,道:“你好像在诞我。”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宿怀璟情绪有一点点躁动,手垂在身侧,隔着衣袍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块雕着福寿如意的腰牌,安抚性地捻了捻,有些委屈、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嗔怨:“分明是棠棠哥哥先勾我的。
容棠:“…
宿怀璟将芍药又从清水中捞了出来,低着头,不看容棠,只说:“棠棠哥哥要看话本,我替你找来了;想吃零嘴,我帮你准备好了;想晒太阳想吹风,我也让双福布置好了……原本你看话本我插花,挺相安无事的——”
他说着顿了顿,抬眼睨了容棠一下,再次重申:“是你先勾我的。”
“勾完又不认账了。”宿怀璟声音越小,容棠越觉得不太对,到最后大反派音量跟蚊子哼似的,容棠却觉得面上烧的慌。
偏偏宿怀璟还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做了退让
,又好像很委屈:“不认就不认吧
,反正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容棠:???
容棠:!!!
你就是在诞我啊!!!
容棠心中大骇,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盯着宿怀璟脑袋,绞尽脑汁地思考说什么话能给他堵回去。
系统幽幽出声:别想了宿主,你玩不过他的。
容棠倔强反驳:“我不信。”
系统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家小媳妇用这种似嗔似怨、似怪似让的语气让你缴械投降多少次了吗?
容棠:
容棠蔫了。
“他是真的一点包袱都没有啊。”容棠愤愤说。
系统冷哼了一声,心想他追老婆他要什么包袱,就自家宿主跟个小笨蛋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系统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于是它沉默了两秒钟,怂恿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支招哦。容棠眼睛霎时亮了:“谢谢你!我亲爱的统子!”
系统:…
系统卡顿了两秒,道:你跟他说夸张的实话,看谁绷得过谁。
容棠:?
系统:比如你觉得大反派有十分好看,你就说他有一百分好看;你觉得大反派有十分聪明,你就说他有一百分聪明。
“真诚才是必杀技?”容棠总结道。
系统很得意:嗯!
容棠皱了皱脸,沉默片刻,却道:“可他就是有一千零一分的好看,一千零一分的聪明,我要怎么夸啊?
…
数据流出现一瞬间的凝滞,白色光团在系统空间里悬浮半天,最终回过来神一般,看不见任何表情,却好像气得要命,以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把自己狠狠往下一砸,准确无误地砸到美人榻上那个坐着的小笨蛋怀里。
系统来回跳了好多下,妄图靠重量累死自家宿主:你、没、救、了!!!它愤愤地说完这句话,立刻下线休眠,以免被宿主气死。
容棠唤了两声,唤不出来,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从刚刚那点被宿怀璟揶揄的慌乱中反应过来,身子
向下矮了矮,又开始专心致志地盯着他插花,然后道:“你很好看。”
宿怀璟怔了一瞬:“嗯?”
容棠说:“你不是让我再说一次吗?你超级好看的,宿怀璟。”
淞园花卉都进行过培优,盛承星光是每年花在这座庄子上的园林开支就数以万计,芍药落在白净的指节上,粉色与白皙相衬,倒影落于水中,宛如绣活最好的苏州绣娘刺在绸缎上的灵动漂亮。
宿怀璟已经放了一朵芍药进盆中,容棠俯身碰了碰,指尖碰见微凉的水珠,他又说:“你很好看,又聪明、又温柔,还耐心、体贴,会做饭、会做风筝、连插花都会……
容棠顿了顿,视线从芍药花瓣移到宿怀璟侧颜,想了一下,道:“还很坚强。”“宿怀璟,你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了。”容棠轻声说。
——我要给你打一千零一分。
红漆阁楼立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如果站上去,随眼一望,这座庄子上从里到外,处处都是繁奢的迷蒙。
有人呼朋引伴,有人酒兴正酣。
而在红漆阁楼下,一棵桂花树投映的光影错落里,说要看话本的人看着别人插花,该插花的人手下忘了动作。
宿怀璟愣了半天,出现了一种近乎幻听的不真实感。
他极轻极轻地眨了眨眼睛,鸦羽似的眼睫便扑簌扑簌地颤了颤。
于是容棠又找到一个夸赞的点:“你睫毛还又长又翘,哇——你眼型也太好看了吧!”这话换谁来说都有虚假做作之嫌,偏偏从容世子爷口中说出来,真诚得让人生不出半分妄念。宿怀璟从那点不真实中抽离,笑了:“那棠棠喜欢吗?”
容棠:“什么?”
宿怀璟放好最后那朵芍药,将瓷盆推远了几分,落在春日绰绰的光影之下,被风一吹,似有游鱼活了过来逐花而上,万般美好风情落入春园。
宿怀璟用帕子擦了擦手,问那样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己的人:“我好看、聪明、温柔、耐心、体贴……棠棠不喜欢吗?
我织了一张网,铺上柔软的草叶、放上诱人的浆果。你会主动跳进来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