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王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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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湛声懵逼间被带到了一处极大的建筑物门口,这房屋规模竟是不比琼山港的大仓库小。

吴老板拍着手,招呼道:“男的走左边,女的走右边,把自己洗干净再出来!”

秦湛声顺着人流入内,先是有章桦培养过的药童过来给他们做检查,然后交了五文钱(没钱的就把账记到船家或给活干的主家身上)、寄存行李、进了澡堂。

整个澡堂都塞满了来琼崖岛的人,有百姓,也有洋番,据说还有商户专用的单间澡堂,可那是要预约的。

秦湛声去问了问,得知单间浴室已被预订到了后天,而新盖的以单间浴室为主的澡堂还没完工,只好跟着一群果男进了大澡堂。

虽然嫌弃一群同性或肥壮或干瘦的身体,但等下了被放入除虫药粉的棕色热汤中,秦湛声还是感到浑身皮肤都感到微微的刺麻。

他学着其他汉子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再起来时,就看到小小的虫子从头发里滑出去。

有人喊:“泡完药汤的出来,再泡下一道,把自己搓干净!虫子是能传病的玩意,可不能留身上!”

秦湛声倒不是不晓得这些,到底亲爹有个王爵,该给子孙请的先生都请了,能享用的医疗资源也是整个巴蜀最好的,只是没想到琼崖岛会让才上岛的百姓也讲究这些。

这说明琼崖岛是真的很富,洗完澡后,甚至能花十文钱左右,就买到最劣质的粗麻布做的背心短裤穿上,踩个草鞋,也不至于精精光。

不过有些没钱的人,便只能买个大裤衩了,好歹遮遮,但琼崖岛本就热,大家都穿的少,不用担心丢丑。

秦湛声在澡堂里就看到为数不少的男子身上都有皮肤病,出来时,便看到一群皮肤上有疮、明显是有那不干净病的女子被带走。

她们不被允许进入公共澡堂。

即使吕家仁慈到能够收留一些女支|女做活,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这般好命的,一些病很严重的女子,就只能集中到另一处去,做些与医药食品无关的杂活。

毕竟就连秋瑜的蒜素对性||病的疗效也是有限的,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染了那些病,其实就已经进入等死阶段了。

这次抄家的时候,吕瑛发现有那么两个家族居然在家里开了女|支院,蓄养从各处掠夺来的女子,供族内老少爷们、往来的官吏商人享用。

这批女人若是不管,流落到民间后,恐怕也没有出卖身体以外的选择,而女支也是疫疾的一种流动传染源,他这次把这些女子带走,也是给她们留活路了。

负责监管此事的,便是吕府人事总管、吕家政权实际上的吏部尚书薇妈妈的小学徒,王梨。

她是书香人家的女儿,因为小时候营养还行,长得就很高,皮肤偏黑,但没有大多数民间妇女那么糙,五官很是艳丽。

王梨看章芍带着二十来个女子巡视这处新来百姓隔离室,急切问道:“章医生,能治的有几人?”

章芍微微摇头:“得了花|柳|病(淋|病)的还能治,但得了杨梅大疮那几个(梅|毒)就不行了,最严重的的几个神志都不清楚,只能送去……好吃好喝,安安生生走完最后一段路吧。”

王梨叹气:“作孽啊。”

章芍对此只能无奈一叹。

若说花|柳|病只是导致小便涩痛,要很严重才会导致性|器官出大问题的话,杨梅大疮就难治得多,起码章芍家都拿不出法子来,至于七星观的阳盛子道长就更没法子了,人家一个老道士,这辈子啥病都治,唯独没研究过性|病。

章芍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他们一家住在闵福道,那儿的富人才子以风流为荣,还有人专门去染上杨梅大疮以示风雅的,于是杨梅大疮这种洋人带过来的疾病,才在沿海一带逐渐漫延。

还有些男人在外头嫖,带了病回来传给后院妇人的,于是父亲去

给男人治,母亲去给女人治,有些女人因性|病发展再无生育功能,只好为丈夫纳妾延续香火,而那些妾最后也会染病。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在章芍的认知中,风流才子等于女人的地狱。

至于琼崖岛,被吕瑛打了两年多的黄,许多病其实都被遏制下去。

王梨跟着章芍巡视了几个房间,心想,若是当初没被薇妈妈选中,她现在也许也是这个女子的学徒了。

如今岛上以慰民堂为最高医疗机构,章桦为堂主,阳盛子道长出任左医判,华美静为右医判。

章芍则是医生,岛的大夫都得通过慰民堂的审核,之后被颁布刻了妈祖的木牌(行医令),才可独立行医。

医生下面还有医士,他们也可以下乡诊治小病,开些成药,再往下,就是跟在医生身边学艺、辅助着做些杂活的学徒。

而这些变化则是秋少爷带来的,是他向吕家孙少爷递交了《论系统性培育医士的重要性》一文,才促使孙少爷决定砸钱,使慰民堂成了可以培养医学人才的地方。

也是在秋少爷的建议下,每天港口都会有医生级别的大夫,过来巡视抽查上岛百姓的健康状况,防止外来传染病。

但章芍最令王梨羡慕的,还是章芍的身世,她的母亲是孙少爷的随身女医,而亲哥哥是慰民堂的堂主,这意味着在琼崖岛的医药界,章芍的隐形地位极高,对于药物的引进、成药的研制,她都是能说得上话,甚至影响最终决策的。

如果章芍要从政,那她将来便有比许多女子更大的机会成为如薇妈妈那样手握大权的女官。

相比之下,王梨自己的身世便差得多了,她出自岛上有名

的耕读士绅家族,父亲是个秀才,祖父是个举人,但她的父兄都惹了事,被砍了头,事发之时,王梨也不过十三岁。

后来她被送到了绣坊里做绣娘,因本身识字,加上母亲和幼弟还需抚养,她便主动要求去做扫盲老师,最终因表现出色,得到了薇妈妈的欣赏,如今做了她的助手。

有时王梨也说不清自己对吕家的态度。

论公,她的父兄和诸多族人死于吕瑛之手,他们之间应有血海深仇。

可论私,她觉得比起以前多吃一个鸡蛋,都要看父亲和外祖母的眼色,多读一本书都要绣个香囊讨好哥哥的日子,如今母亲和弟弟都要仰仗她,母亲不敢再打骂她,弟弟要恭敬叫她姐姐,不能再肆意踩她的脚、扇她巴掌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

王梨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家人讨好的对象,她是家在仕途走得最远的人,也是赚得最多的人……

完成了一日辛劳工作,王梨回到她自己租赁的小院子,母亲端着面条过来,里面窝着鸡蛋。

王梨看看自己的碗,两个蛋。

弟弟的碗里只有一个蛋。

即使知道在自己回家前,母亲肯定偷偷给弟弟塞了好吃的,王梨也为这种地位的显现感到开心。

能吃自己挣来的鸡蛋真好,能做一家之主真好。

若能更进一步,升个官,管更多的事,拥有更大的权力,会不会有更多人对她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呢?每每想到此,王梨都满心期待。

母亲小心翼翼道:“阿梨啊,阿娘手头钱不够用了,你还有么……”

王梨皱眉:“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

母亲说:“嗨,你们姐弟俩都是能吃的年纪,这饭菜总要钱么。”

王梨神情平静:“怎么吃才能把这么多钱吃完?我吃公家饭,早中都不在屋里吃,家里的鸡蛋肉和米面都是我在买,你怎么花掉这么多钱的?”

看到弟弟面露心虚,王梨问他:“你做了什么?”

母亲上来维护:“他、他没做什么呀?”

王梨将母亲扒开,把弟弟面前的碗挪开,耐心问道:“王祯,你做了什么?”

弟弟立刻张嘴,哇的

一声就哭了:“娘,救我,姐姐要杀我!”

母亲冲过来,也哭道:“你要问就问我吧,凶你弟弟做什么!”

王梨被吵得头疼,她看着这两人过激的反应,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眉头一皱,直接将碗砸到了地上,又拿起碎片,指着前面。

“说,他干了什么?”

比疯是吧?王梨去巡视女支们上岛时的房间,见过的被逼疯的真疯子可多了去了!学一学她们就能吓到无数人了!

母亲和弟弟果然都被王梨吓住了。

等知道弟弟在上扫盲班时,因嫉妒打伤了考了第一的吉妮子时,王梨一阵头痛,又羡慕起章芍来。

瞧瞧人家的母亲和兄弟,都是给她助力的,而她家的母亲和兄弟只会给她拖后腿!

吉妮子是厘人,与绣坊的管事吉叶子是亲姐妹,一旦这事处理不好,那可是真能影响她前途的!

显然,只赔医药费是肯定不够的。

王梨拿出竹条,不顾母亲阻拦,将弟弟拉到吉妮子家门口,男童哭闹不休,不断尖叫,声音刺耳。

吉叶子端着一碗椰子饭出来,看到王梨,惊愕道:“阿梨,你来这干嘛?”

王梨一脚将弟弟踹得跪地上,对吉叶子鞠躬:“叶子姐,对不起,我没管教好这个混账,让他伤到了妮子,对不起,我这就给你们赔罪。”

说完,王梨举起手中竹条,抽到了弟弟背上,抽得啪啪响!

吉叶子:“诶唷,这可使不得,停手停手。”

王梨咬着牙,将弟弟暴打了一顿,吉家人都被她暴烈的道歉方式吓到了。

不过吉叶子嘴上劝着,心里那股看到妹妹头上绷带时攒着的怒火倒是消了下去。

第二日在绣房算账时,吉叶子就和搭档纭娘说:“那王梨做事挺利索的,也不像其他汉女一样,生怕自家男丁有个好歹,犯了错也不罚,一点家教也没有。”

纭娘见识更多,她眉眼一动,为那小女孩的心机而轻笑起来:“她是不错,因为有上进心,所以才怕得罪你呢,你打算让这事过去吗?”

吉叶子叹气:“不然呢,她都在我家门口打得弟弟满地乱滚了,我若再计较,也显得我斤斤计较哩。”

王梨战战兢兢几日,等吉叶子过来报绣坊的账时,特意给她带了一颗糖坊新出的椰奶糖时,心里才稳了。

看来这事吉家是不会和她计较了,那天狠手没白下。

但想起被母亲娇惯的幼弟,王梨又头疼起来,她一咬牙,加快为各处工坊入账的速度,决定下班后去城外的慈育堂问问,看看他们收不收王祯。

此时一个叫贝圆儿的女孩过来,小姑娘笑呵呵道:“阿梨,有人找你哩。”

王梨随口应道:“谁啊?”

贝圆儿:“听说是你家以前的旧人。”

王梨一想起自己在薇妈妈学徒中垫底的出身就不爽,她干脆道:“不见!我家该死的都去城墙上了,我一个孤女,没钱没人,也没犯罪,不想犯罪,让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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