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点茶?”
莫惊春蹲在炭盆边烤火,适时的杭生也拿来了方糖,她丢了一颗在姜茶中,一边以调羹搅开。
听了薄青山这话,她抬头看他。
“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今日雪晴,闲家无事,正巧教你点茶打发时间,来,你来试试。”
他见莫惊春兴致盎然,一把将方桌上置杂物拂落,为她腾出大块地方“先要碾碎茶饼置碗中待用,釜里烧水。”
莫惊春早听说过当朝达官贵人中十分流行点茶,客至设茶而不饭,客来点茶迎客,客罢点汤送客,是时人认为的风雅之举。
若是哪家的子女出门赴宴,宴上斗茶点的十分不好,那是要遭笑话的。
不过这也就是在高门大户中才有的闲情逸致了,当朝老百姓连生活温饱尚未解决,哪里会有心思去追求这些呢?
忽然来了个机会叫她也能窥见外头贵人们的生活,莫惊春也被勾起了兴致“好。”
她依言拿起桌上小巧的茶槌将茶饼捣成小块,再用茶碾研成粉,以罗合筛过后,这时釜中水已是待开的状态了。
正待发问下一步该如何,薄青山的声音又在她头顶响起“泡茶的水要以鱼目、蟹眼连绎迸跃的二沸水为度,三沸后的水已经偏老了,等釜中水微沸初漾时你便可点茶了。”
“点茶击拂注水一共七次,自第一汤至第七汤各有不同,这一步你先看着我做一遍。”
他在莫惊春身侧坐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一边取过沸水注入茶盏,
“量茶受汤,调如融胶。先调茶膏,每只茶盏舀一勺的茶末,注水时要沿着茶盏的四周边往里加水,手法要轻,不要触到茶盏。以茶盏中心为轴回环搅动,渐渐加力击沸,使汤花从茶面上生出来。”
“第二汤要快且用力,才能有珠玑磊落。”
他的一双手很大,白皙且骨节突出,略带薄茧是因为日日习剑的缘故,点茶时仪态优雅,叫莫惊春忽略了周围简陋的环境,仿佛自己正置身哪家公侯的府邸庭院,欣赏公子小姐们之间的闲趣。
“可看清了?一要注意调膏,二要注意注水时机,三是茶筅击拂时有轻重缓急。若是看清了,一会便可以自己试试。”
薄青山将茶汤分盛入盏,示意她尝尝看。
莫惊春凝神细看,茶盏中茶汤色纯白,茶沫均匀。
她舍不得破坏完整的茶沫,并不去喝它,而是捧在手心里把玩,时不时轻吹让浮沫在盏中打转。
“斗茶一斗汤色,二斗汤花,比试中以茶汤颜色鲜白者为佳,茶沫保留时间长者胜。最终胜负关键在于茶沫保留的时长,若能使茶汤烹至沸腾时茶沫在茶盏中转动、相凝却不溢出,如同被咬住一般,便是‘三昧手’。”
薄青山见她爱不释手,又给她解释了一番斗茶的玩法。
“为什么要叫三昧手?好怪的名字。”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被听见了。
“三昧手,是因为某前朝大家所作诗中的一句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出了名。后人便以三昧手来称那些点茶技艺高超之人。惊春丫头啊,旁人府上专门请教养嬷嬷来教习自己的子女点茶,我这可是又当了一回免费的先生。”
莫惊春立马为自己辩白“是薄大哥说的闲来无趣不如教我点茶,以打发时间,这账怎么也不能赖我头上的!”
薄青山噤了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莫惊春只看了方才一回便要赶鸭子上架,心中忐忑。
“无妨,不必紧张。就算你点出来的茶比潲水还难以入口,为兄跟杭生也会捧场的。”
“”您说了还不如不说。
莫惊春怕再被他听去,在心中暗道。
净手后,在一旁装着干净山泉水的小木桶里舀一瓢倒进釜中煮着。
而后照着印象中方才做过的第一步又将茶饼碾碎、过筛,而后待水开微沸初漾时盛出,七次击拂。
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奉给薄青山,生怕动作大点,茶沫就消了。
盏中茶汤色青白,茶沫虽然不如薄青山的那碗实,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是不错了。
“孺子可教也。”薄青山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教出来的小徒弟,大肆夸赞,“比起杭生可是好多了。”
杭生不服“分明我点出来的茶汤色要比惊春姑娘的更白。”
“你看你,又走神了不是?”薄青山拿起扇子就要敲他的头,“你家爷方才还在那儿说呢,斗茶最后的输赢关键要看茶沫的咬盏时间。你那茶沫走两步就散了,还不如五岁小儿,不可不可。”
莫惊春见杭生仍旧不服的样子,默默补刀“杭生哥,你别不好意思了,毕竟我是个厨子,击拂时的手劲就和我备菜时切菜剁肉差不多,都要求稳中有力,你厨艺不好难免学起来艰难些”
“谁说我厨艺不好?我今晚就亲自下厨,以正我杭生的名声!”他被戳中了心窝子,闷着头犟道。
“噗嗤”
一室欢笑。
既是下了雪,中午的时候薄青山看她穿得那样单薄,就道“还是别忙活了,家里也没什么菜,对付着吃两口吧。”
“那行,干脆就吃清汤锅子吧?我拿了锅子架在廊下,有什么菜都切一盘来涮。”莫惊春笑道。
说是清汤,也不光是清水,讲究的会拿羊骨或是猪棒骨熬汤,里头煮上葱段跟姜片端上来,吃的就是鲜味。
莫惊春是临时起意,又临近中午,没来得及熬汤,见还有许多萝卜和玉米,于是切了出来在锅子里煮着,多少也能有些鲜味。
再看其余的菜,缸里有一条大黑鱼,还有好几只活蹦乱跳的“黄丫头”,黑鱼切片,黄丫头切段,便得了两道菜。
带绿叶子的蔬菜一应没有——实在是冬天难寻,但豆芽、萝卜、白菜、豆腐等等这类是常备着的。
另外雪地里冻得梆硬的羊肉也被她寻了出来,切成薄薄的肉片,再拿几个鸡蛋炒了一盘炒饭。
说简单也丰盛,说仓促也用心。
冬日初雪,一面赏景一面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如何不能叫快活事呢?
最后按各人的口味调了一蘸水,杭生与吴伯合力端到书房外的走廊间,那里已架好桌几与热酒——还有专门为她备下的热蜜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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