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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萧旻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卢秉真之后,他先是不可置信,转而错愕大怒。“狗奴才们,还不来把这个疯丫头拉开,否则本太子受伤,父皇母后要你们的命。“
听到这样的威胁,一众侍从游移不定起来,太子殿下是自己的主子,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依仗。可是这位卢家的九娘子同样是出身高贵,随意便能决定宫侍性命的人。
对于宫侍来说,这位九娘子同样是不能得罪的存在。
更何况,太子殿下适才并没有指定爬树去取风筝的人。也就是说,现在去阻止卢家九娘子,就意味着太子殿下还是会命令他们去爬树,而爬树是真的可能送掉自己的性命。
能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宫侍哥哥都是人精,略略动动脑子就想清楚了其中关节。他们假装殷勤地劝说着卢九娘子放手,免得太子殿下怪罪,但是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就这样,卢秉真相当顺利的将萧旻拖上了侧殿暖阁的三楼,从这里看被挂住的风筝,居然还有一段距离。
那风筝居然是在更高处。
萧旻口中仍旧不停嚷嚷,甚至开始各种威胁,卢秉真不为所动,一脚就踢掉了暖阁三楼边的围栏。
这下数丈的高空就直接的暴露在卢秉真和太子萧旻的面前,没有了围栏之后仿佛暖阁无形之中更高了一截。
一直嚷嚷的萧旻瞬间哑了,而卢秉真还在扯着他往暖阁边缘去。
直到卢秉真感觉到萧旻的手传来唯唯的颤抖才停下,“如果你要他们去爬树去捡风筝,那他们就要在比这暖阁还要高的树杈上取风筝,此间风险,远胜于你我站在在暖阁边缘。“
“人之性命珍贵,岂可折损在这等玩乐之事上?“对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萧旻自然是不服气的,只是卢秉真也很有耐心的不肯放开他,直到萧旻终于憋屈的妥协,不再命令宫侍前去取风筝,卢秉真才终于放开了她。
只是萧旻在跑开之前还是恨恨的瞪了卢秉真一眼,仿佛在说“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这么对待我。“
而面对这一切的卢秉真完不为所动,衬的萧旻仿佛比她小比她幼稚,这更让萧旻气的牙痒痒了。也因此,萧旻气不过的扯下了卢秉真多玉佩。
卢秉真关于此事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可对于另外一位当事人来说却远远不是这样的。
经此一事,萧旻开始格外的关注那位卢家的九娘子。他本意是觉得卢家九娘子又与他有何区别,不都是踩在帝国权势的巅峰,享受着那群这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庶民一辈子为他们操劳至死。
只不过两人之间,一人尚且披着世家礼仪的皮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萧旻暗自关注起随父母外放各地的卢秉真起来。
可是随着对卢秉真日益深厚的了解,萧旻眼见她在灾后随父母赈济灾民,救出被拐孩童,资助学子入学,甚至每到一处就开设义学,虽然这一切的挂在母亲李氏的名下。
可萧旻逐渐长成运筹帷幄,喜怒难辨的储君,自然能分辨出这其中有哪些是卢秉真多手笔。
尤其是进京前,卢秉真在灵州设置的常平仓更是让萧旻拍案叫绝。
常平仓就是在米粮丰收的年份大量购入米粮,避免地方因为米粮大量涌入市场而米价低迷,由此避免造成谷贱伤农,同时储存下大量粮食。
而在米粮歉收的年份里,常平仓则大量卖出所存米粮,一来避免米粮供应不足造成饿殍遍野,二来也是平抑米粮价格。
此事说来容易,可是胸襟如此之人却是少见,更兼有这样的惊世之智能够想出这样的法子。
这样长年累月的关注,于萧旻而言,卢秉真似乎是一个相交多年的知己。他也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沦陷,为卢秉真俯首称臣。
可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只存在于萧旻心中的虚幻泡影而已,卢秉真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萧旻的关注乃至于爱慕。
而更残酷的是,世家有着从不嫁女入东宫的惯例。萧旻只能怀抱着这样无望的暗恋暗戳戳向卢秉真伸出橄榄枝,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卢家之中,上元节结束之后,各位小郎君和小娘子们自然都要去家塾中读书。世家风气开发,男女之间读的书也差不多,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只是同样读书可惜女子却不能科举。
自从新朝建立之后,科举制便一句取代察举制变成了读书人得以谋官的主要途径,其他虽然也有荫官支流,但总体的人数很少。
卢家家塾在整个京城乃至于各地都很有名,它不仅有卢家自数百年来传下来的各种藏书典籍,还延请各地名师为家中子弟讲课。凡从卢家家塾学成的郎君们,几乎都可以金榜题名。
不过,也不是谁家郎君都能进入卢家家塾的,作为百年世家,卢家自有一股骄傲。
于是,这几年京中的权贵们纷纷效仿开设家塾,虽然没有卢家家塾这般有名,却也靠着肯砸钱砸人自己培养出了不少金科进士。
女塾这边便是供卢家本家的诸多小娘子们学习各类典籍和管家理事之务,也兼收一些与卢家交好的世家小娘子。偶尔也有权贵之女来女塾学习,只是人数少之又少。
而卢秉卉却没有出现在女塾之内,她此刻正跟着两位叔祖母学习,身边的徐嬷嬷更是寸步不离。她有些厌倦这样每天都和她讲道理的日子,但是却忌惮祖父那一日的话,唯恐被随意打发了出去嫁人。
到底是自己亲孙女,卢峙在卢蕲的劝说下还是暂且按捺下了将卢秉卉直接嫁人的念头。
卢蕲夫妻顾忌着卢秉卉还是个小娘子,脸皮薄,只对外说是因为卢秉卉是家中年纪最大的,要学习各种管家理事之事,这才不再去女塾。
而她不知道的是,眼下她厌倦的生活却是李氏为她争取的最后一线生机。这样的时代,若是被家族放弃,卢秉卉的日子绝对要比眼下难过千万倍。
在卢秉真眼里,闺阁生活平淡如流水般。
每日辰时初起身,裁冰和融雪早就在屋内烧炭盆,将整间屋子都烧得暖融融的,她只需要在融雪领着一群小侍女的服侍之下梳洗上妆,再换上家常的衣物。
再之后,卢秉真会领着侍女们去给卢蕲夫妻请安,大多数时候都会被卢蕲夫妻留下一起用早膳。用完早膳,因着最近天气尚冷,李氏特别吩咐仆从们为各位小娘子准备了暖轿。
家仆们用暖轿抬着卢秉真和六娘、七娘一起去女塾上课。
女塾的老师是李氏请来的娘家姑姑。这位姓李的夫人早年嫁人后守寡,敕封诰命之后不欲再嫁人,闲来也无事便在女塾之中教习小娘子们。
因她文采出众、见识不俗,不少人家都想请她上门教习。她能来卢家的女塾,也是因为她和李氏同出陇西李氏,念在都是亲戚的份上才推掉不少人家的邀约,专程上京来卢家女塾。
在女塾上课时,上午大多讲的是各类经史诗歌,李夫人也会说说自己随夫外放各地的经历见解,也是叫小娘子们对外头的生活有些了解。
午膳是家中厨房专门送来的膳食,李夫人单独一份,三位小娘子同桌而食。食不言,寝不语,大多数这个时候都静默无声。
饭后,李夫人则是带着小娘子们插花点茶,有时天气好也会去骑马投壶。
而这些课业里面,最让卢秉真感兴趣的是算术。最初,卢秉真只是自己算算账本,也帮父亲算算田亩之数。后来慢慢开始接触纯粹的算术,她最近一直在请教李夫人有关于九章算术的事。
小娘子们每一旬放假两日,但是这两日也不是完的歇着。
李氏会教卢秉真各类管家理事等事情,因为要麻烦两位叔祖母教导卢秉卉,所以六娘、七娘也一并在李氏这边学习管家理事之事。
李氏逐渐发现,自家女儿最擅长的是算账,银钱上的事情没人能糊弄她。遇到各种难处理的事情,也能马上领悟其中的轻重缓急。
可是,阿蕤同时也很不擅长人情往来的事情,譬如如何安排宾客座席、如何送贺礼谢礼、如何安排宴席菜式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至于六娘和七娘则是和阿蕤恰恰相反,大约是得益于睿智的祖母,两位小娘子在人情往来上很是熟稔,有时甚至还能指导阿蕤。
六娘性情活泼、七娘性情内敛,但却是如出一辙的疏朗大气。两人既不会嘲笑阿蕤在人情往来上的生疏,也不会嫉妒阿蕤在理账算数上的敏捷。
原本也不过是看在亲戚的份上对两位小娘子多家照拂一二,如今两人的性情倒是真叫李氏有了些喜欢,更是预备要拜托娘家,好好替两位小娘子掌掌眼挑个好夫婿。
李氏把这个意思透露给两位叔祖母时,两位老人家自然是千恩万谢。有李氏这位婶母的帮忙,六娘和七娘自然可以嫁去更好的人家。
要知道,同为范阳卢家也分主支和旁支。这主支和旁支未必是指血缘上的,多是指权势上的。譬如卢蕲这一支,四代三公,自然是毫无疑义的主支。
如今的族长卢峙也就是卢蕲的父亲,当年也并非是长子,他是家中次子。但是卢峙幼时便聪慧颖悟。待至少年时,卢峙更是才学过人,曾经在京中诗会上以一人压群雄,直到如今市面上仍旧流传着卢峙的诗作。
中年之后的卢峙开始在官场之上大展身手,位列公卿,延续了上代的荣光,更是开创了世家大族四代三公的佳话。
可以说,是卢峙一手将他这一支都带上世家的巅峰,也将因他的横空出世才能在科举制取代察举制后依旧保住范阳卢家作为世家大族的荣光。
因此卢峙在家中令行禁止,无人敢质疑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