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绵几日的阴雨之后,太阳终于出来了,难得的晴好天气,沈确的身子也已经大好,终于在休养了多日后踏出家门。不过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而已,这辈子她也不打算嫁人了,失去点什么也无妨。抬头看了一眼灿烂的日头,只觉得,人生其实还有很多事可以做,自己擅长的领域还没有真正发挥出来,哪里有时间伤春悲秋,更犯不上怨谁。这一生本就不易,再将时间浪费在过去的不愉快上,岂不是白活了。振奋了精神,沈确上车,直奔铺子而去。许久没有过问铺子里的生意了,不知道阿木学得怎么样,账本都能看明白了吗,进货的渠道都掌握了吗,品质的筛选能让她放心吗,还有铺子里的生意,晋安的秋日很短,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布坊和成衣局要换厚布冬衣了,年底意味着节庆,珠宝坊、胭脂铺有没有进最时兴的花样……哎呀,一想起这些事就觉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立马来了精神,再不去胡思乱想了。马车辘辘在街上行走,秋日的暖阳照在身上热烘烘得很舒服,街面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正是宾客盈门的好时节。今日要巡的铺面比较多,第一站就从珠宝坊开始。车子停在铺子门口,沈确下车,吩咐车夫先离去,自己恐要待久些。踏入门里,扑面而来的便是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心里头一喜,沈确很低调地找了个角落慢慢看着。有小伙计发现她来了,赶忙笑着上前喊“东家”,好似见到亲人一般,沈确也笑着说两句话便让他们赶紧先去忙。今日的生意特别好,大多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和贵女们来挑选首饰,有的则是带着画样子要求定制,到底是快要过年了,阖家团聚、走亲访友、联姻送礼,都需要装点门面。距离沈确最近的两个人,年长一些的妇人满头金银,雍容华贵,一身锦衣长裙用金丝织锦而成,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而站在她身边的小娘子则披了个鹅绒薄氅,那轻柔又根根分明的料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母亲,这对珠钗我喜欢。”小娘子声音娇柔,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妇人接过端详了一阵,道:“是很别致,你若喜欢便买回去,只一样,平日里戴一戴就罢了,若是定亲之日还是要戴金钗方显气度。”小娘子点头道好,便将珠钗交给掌柜,随后又问:“可有别致的金钗?”掌柜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一旁的妇人道:“我想着金钗也略显薄气,掌柜的,不如直接定制一套金头面,可好?”掌柜的自然说好,于是双方便开始商量头面的款式和点缀的材料。沈确听了一下,这夫人要求极高,生怕女儿受委屈似的,要的都是最好最贵的,这么一套头面算下来也得大几百两了,不仅如此,她要的款式恐过了年也就不时兴了,浪费不说,还影响铺子的口碑。于是沈确上前服礼,道:“这位夫人,小店马上新到一批最时兴款式的头面,您若是不急,可以稍等两日,或者也可以先看看样册定下。”那对母女一听立刻道好,“银子咱们有,就想要最华贵、最时兴的。”掌柜问:“东家,那些咱们还没确定进呢。”沈确说那就即刻定下,随后又笑着对母女道:“虽说价格贵些,可却也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若能戴上一定艳压群芳。”谁知并没有意料中的雀跃和惊喜,那对母女倒是相互看了一眼,还是那夫人那先开问她:“你便是这铺子的东家?姓沈?”沈确说对,“正是我,家父沈福,小女沈确。”“原来是你啊。”那夫人的神情立刻垮下来,声音中透着不悦,“看着像模像样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情呢。”她声音有些大,惹得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开始议论:“就是她勾引的太子殿下吗,真不要脸。”“勾栏女子都不如,竟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可见人品不行,这东西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啊,若是让人知道了戴的是她家的东西,会不会被认为也是那种人啊。”“还是算了吧,再好也不能买啊,名声重要,走吧。”……难听的话如潮水一般袭来,大家纷纷丢下手里的首饰都走了。铺子里很快安静下来,仿佛方才的热闹只是一场梦。掌柜和伙计都愣住了,尴尬、窘迫、不知所措地看向沈确,好像这都是他们的过错一样。沈确讪讪笑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东家快别这么说,东家的为人咱们都是知道的。”掌柜连忙劝她,“是她们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往东家身上泼脏水。”“是啊,东家,别这样说自己,本就不怪东家。”伙计们也纷纷站出来替她说话。沈确自己是不在意的,可是现在,真没想到竟能连累到铺子的生意。于是站起身道:“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去府上找我吧。”一个人落寞地迈出门去。身后不远处,一道伟岸高大的身影注视着她,心里心疼不已。李鸾嵩跟着她走了一段,生怕她再遭人白眼,直到见她登车离去这才驻足。次日,朝堂上又吵成了一锅粥。众臣子们非但不退让,还变本加厉要求太子收回成命,眼看着新政就要面临着夭折,李鸾嵩觉得很无力、很失败。沈确不理他,自己竟连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她因为自己被人欺负、嘲弄、狼狈不堪。木塔姆还阴魂不散,时不时就跑来找事,简直疯子一样。现在就连新政也推行不畅,还要连累沈福跟着被骂。……草草退朝,李鸾嵩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可是这一次,那些老臣们更过分,仗着人多势众竟从朝堂追到了御书房,让太子殿下收回成命。新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李鸾嵩觉得不甘心,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依旧强势坚挺,大臣们吵累了发现没效果,于是纠结起来索性跑到避暑山庄找帝后告状去了。逼得可怜的孝淳帝不得不故技重施,当场昏厥过去,太医匆匆赶来,这才将那些老臣们撵走。*先是酒里下药,随后便是漫天谣言,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李鸾嵩乔装之后再次找到船家,船家打死不说,实在无奈将人秘密押入大牢,威逼利诱之后船家终于说了:“小人就是个跑船的,那日来了一位郎君,穿的衣裳不似寻常人家的粗布棉衣,但是看着也不像高门贵户的绫罗绸缎,介于两者之间吧。”李鸾嵩想了想问:“什么样的装扮,样貌。”灰色短打,衣料不错,头顶灰色帽子,出手就是一个银元宝,咱们哪里拿过那么多钱,一时鬼迷心窍这才答应了。“如此说来不过是某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厮,受主人吩咐办事。再问是哪家人,船家说不知,”咱们只管收钱办事,问多了不合适。“这样的人京城里多了去了,简直宛如大海捞针,线索中断了。李鸾嵩郁闷不已。连着几日夜半睡不着觉就站在床边看月亮,每一次都能想起那一晚两个人临出发前一起看月亮,她说过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那时候他们是那样好……连续五日没有上朝,李鸾嵩不愿面对吵吵闹闹的众臣,也想不通究竟是谁下的黑手,整个人心绪不佳,对外称病躲着。这日,小太监来报,说:”平昌侯求见。”杨逍?他来做什么。毕竟是亲族也不好拒绝,于是李鸾嵩收拾了一下将人请进来。杨逍是来探病的,进门便先行礼。毕竟是长辈,李鸾嵩也十分客气,说自己并无大碍,大约是因为新政忧心,无计可施罢了。杨逍道:“太子殿下的主张是对的,是那些老家伙食古不化。”难得的意见一致,李鸾嵩道:“多谢舅父支持,只是眼下他们就是不同意,新政卡住进退不得,本宫发愁得很。”杨逍站起来请缨:“若殿下相信微臣,老臣愿出面说服那些人,一定令他们赞同殿下的新政。”李鸾嵩愣住了,杨逍久离朝政,这些年只安心做他的闲散王爷,如今怎么有这份闲心来帮他,竟还如此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定能让他们赞同”。面前的杨逍虽同沈福差不多年纪,却因为养尊处优的原因,显得年轻好几岁,李鸾嵩打量了他一下,心中浮出一个不祥的预感:“舅父究竟是什么样的办法,能够让那些老顽固妥协?”他想探听一二,毕竟这是他和沈福等赞同新政的官员想了很久也没想出的问题。杨逍笑道:“办法嘛臣自然有,只是暂且还不能向殿下透露,还望殿下见谅。”李鸾嵩并未责怪,不言不语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果然,杨逍道:“但是有一点臣可以告诉殿下,臣知道殿下最近烦心的不止这一件事,还有那沈福的女儿被谣言所害,想必殿下也是十分苦恼。臣想一次性解决掉殿下的所有困难,不但说服那些老顽固同意新政,还让沈确的谣言背到小女芷儿身上,这条件便是——殿下必须娶郡主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