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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1 / 1)

温见宁无法确切地回忆起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她跟钟荟是如何心惊胆战地通过日.本人的排查的。在那些面对手持刀枪的日.本士兵时,只要她们稍有眼神躲闪或者回答犹豫,就会跟前面的人一样被当场殴打或抓走。在那十二个小时里,生死悬于一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就连仔细回想都是煎熬。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她和钟荟已经坐在一艘货船上。这艘船从天津的港口出发,要一路南下,途径上海、香.港,最终抵达大洋对岸的美国。如今的船票比往日更贵,温见宁她们拿出了身上最后的钱,再加上送她们的人帮忙补贴,这才勉强凑齐票钱,逃离天津。

当货船终于驶离陆地,在茫茫海波上飘荡时,她们这才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她们就要考虑此行最终的目的地了。

在船上这段期间,温见宁也有考虑过去上海先投奔齐先生,但考虑到那里也已沦陷,即便英法租界相对还算安全,但她们也不敢冒这个风险潜入,万一半路上被日.本人的关卡拦住,实在得不偿失。她们索性坐船一路南下,一直到了香.港的码头,这才自觉安全下来。

好不容易逃到了香.港,钟荟自然要回家看看。

她是家中的独生女,这次北平沦陷,她与父母几个月不通音讯,肯定让他们急坏了。然而温见宁却自觉不方便在这里久待,打算在码头附近找间小旅馆待上几小时,等明天一早就坐船去内地找学校。

钟荟不肯放她走,再三劝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家吧。”

温见宁迟疑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家里的事,我不敢在香.港露面。万一被人认出来了,只怕会给你们惹来麻烦。”

钟荟劝她:“当初你不是已经把钱给了温家人吗,他们也登报与你脱离关系,肯定不好再公开难为你。而且你离去已经有一年多了,他们未必能想到你会回香.港。还有,这段日子你变化这么大,也就是我整天和你在一起,不然的话都认不出你了。跟我一起去吧,我爸爸妈妈肯定很想见你。”

温见宁摸了摸自己一头短发,心想也是。

大不了她去了钟荟家,就再也不出门了。温静姝的人即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找到人家里去,只要她们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大碍。

不过说归说,她们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很小心地注意四周,生怕被人盯上。

虽然温见宁离开香.港不过才一年多,但街头的风貌已与战前大不相同。日军的侵入使内地的百姓流离失所,他们一路南下逃亡,使这小小的港岛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很快涌入了大批的难民,街头更显拥挤,和她们一样打扮的人不在少数,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温见宁她们搭了巴士,穿过市区,一路来到了钟荟的家附近。

钟荟的形象变得太大,以至于钟家的佣人们险些没能认出她来。

佣人们说,钟荟的父亲近日因公务去了重庆,只有她的母亲在家。

听到佣人来报说女儿和同学一起回来了,原本还在房间里熨衣服的钟母手一抖,险些把熨斗扔了。等回过神来,她踉踉跄跄地跑下了楼,就看到女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母女二人好不容易再相见,顿时抱头痛哭。

等好不容易平复下了激动的情绪,钟荟的母亲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温见宁。她有些不确定道:“蒋同学你好,这次是你送钟荟回来的吗?”

钟荟无奈道:“妈妈,这是见宁,不是那个蒋旭文。”

两人在中学时虽然关系甚好,但由于温见宁很少出门交际,也不擅长应付长辈,一直拖着不曾到钟荟家做客。而蒋旭文,则是小情侣彼此心中有鬼,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往来。直至送钟荟赴北平准备考试那次,还是钟父第一次见到他。

至于钟母,更是两个都不曾见过。

她自知闹了笑话,连忙对温见宁道歉。

双方只是简单寒暄几句,来不及一叙别情,钟荟的母亲先安排两个孩子去洗澡。她们为了自保,本就有意打扮得邋遢,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身上的气味更是不堪。

过了许久,两个清秀干净的女孩才并肩一同从楼上走下。

钟荟还好说,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哪怕刚才是个脏泥猴,她也一眼认得出。反而是旁边的少女白皙纤瘦,下巴尖尖,虽然头发剪得极短,像个男孩子,但看气质谈吐,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女孩子,钟母看了不由连连点头。

她们洗澡的时候,钟母已让佣人为她们准备些清淡可口的饭菜,让她们先填饱肚子。

两个孩子先是在北平饿坏了,又一路长途奔波、担惊受怕,如今骤然面对着满桌的饭菜,当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待吃饱喝足后,双方才坐下来,交流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

当初钟父因事匆匆返回香.港,落了钟荟母亲好一番埋怨。

她本就不放心女儿跟同学一起去内地求学,钟父还回来得这样早,她只怕自己这娇养大的女儿在那边过不好,夜里还时常失眠。好在没过多久,钟荟就从北平发来电报,说是自己已经考上北大了,夫妻俩这才为女儿高兴起来。

然而还没高兴几天,他们突然听到了卢沟桥战役爆发的消息。

当时华北的局势扑朔迷离,身陷其中的温见宁她们每天都被各种小道消息弄得眼花缭乱,更不用说千里之外的香.港这边。钟荟的父母搜罗内地的报纸,焦急不安地等待着结果,最后却收到了平津相继陷落的噩耗。

起先他们还抱有侥幸之心,盼着钟荟已经从北平逃了出来。然而一连等了许久,北平这边始终没有半点音讯,他们这才渐渐死了心,知道女儿多半是被困在北平了。

钟荟的妈妈为此大病一场,常常落泪埋怨自己当初为何会同意让女儿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这段时间,他们倒是也试图联络过在北平的熟人,但由于战乱,那些熟人都尚且联系不上,就更不用提找人帮他们打听钟荟的下落了。钟荟的妈妈有几次打算拖着病体,亲自去北平把钟荟接回来,但都被钟父他们拦下。

说到这里,钟荟的妈妈怕女儿心里留下芥蒂,解释道:“你不要怪你爸爸,他当时已经不敢抱有你还能活着回到香港的打算,这些日子时常去内地出差,就是想办法求人能把你带回来。之所以拦着我,他也是人,也在害怕,害怕我半路上就撑不住,害怕我们这个家到最后,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还好上天保佑,你终于回来了。”

钟荟眼眶微红,连声安慰她:“还好你和爸爸没有到内地去,那边到处都在打仗,万一你们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看你们瘦成这样,在北平城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你从小到大都没离家这么久,这些天我每晚都梦到你喊妈妈,一会喊饿,一会浑身是血的。”

说到这里,钟荟的妈妈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钟荟正要张口好好跟她诉苦,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温见宁突然轻声道:“当初在北平时,钟荟还整天跟我念叨,想再吃香港的菠萝油,可是那边又哪里能买到正宗的菠萝油呢。”

钟母听了立即道:“如今都回到家了,要吃多少有多少,一定吃到你再也不想吃为止。”

母女二人说说停停,哭哭笑笑,总算把最初这阵过去了。

钟荟的母亲听完两个女孩在北平这段时日的经历后,对女儿的这个好友更是另眼相看。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女儿,知道若非有这位好朋友照顾,只怕钟荟连最初那段时日都活不过,更别提最后还成功逃出北平来了。

想到这里,她温和道:“见宁,我从前时常听钟荟说起你这个好朋友,但今日却还是第一次见你。钟荟是独生女,家里也没个亲的兄弟姐妹。在北平这段时日里,幸亏有你多加照顾,才让我们母女重聚。若你不嫌弃的话,不知道愿不愿意认我个干亲,叫我一声干妈。”

温见宁反应很快,当即脆生生喊了一句:“干妈。”

钟荟在旁边跟着笑:“这下可好了,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姐姐。”

温见宁直接扭头道:“干妈,你看她哪里有个姐姐的样子。”

她们有意插科打诨,没过多久,这一大两小就在客厅里笑作一团。她们的笑声终于驱散了一连数月盘旋在这栋别墅上空的愁云惨淡,渐渐驱散了过去那三个月带来的阴霾。

……

温见宁就在钟家这样住下了。

她们逃出北平时是十一月底,一路奔波躲藏回到香.港时已是十二月了。再过段时日,内地学校那边也要放寒假准备过新年了,她无处可去,只能继续待在这里。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她的形貌也有所改变,但温见宁还是不敢轻易出去,整日待在钟家不肯出门,平日只通过钟家母女和佣人的话以及报纸得知外界消息。

但钟荟和温见宁不一样,她可闲不住,回香.港的第二天就出门了。

她先去见了蒋旭文。两人也有半年多不见了,中间更是有好几个月都失去了联系,好不容易才见到一面,一双小情侣自然要好好互诉衷肠。

当初蒋旭文回港后不久,母亲的病就渐渐好转。可没等他松口气,就听闻北平陷落的消息,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再等一等再走,然而这时再说什么都晚了。他冲动之下,险些买船票回到内地,可人都到了码头,却还是被家里人拦下了。

温见宁听得直皱眉,旁边的钟荟却道:“他能有这份心意,已经很难得了。”

她本想劝好友几句,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回到香.港,钟荟几乎隔三差五都要见蒋旭文一面。不过谈恋爱只是钟荟外出的原因之一,她更多时候还是以出门作客为主。

内地战争爆发,大批难民来香.港躲避战火,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大批教育界、学界的优秀人物,其中甚至还有来这里养病的联合大学文学系的教授。香.港相对宽松的文化环境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一块乐土。战争爆发不到半年,香.港的报刊杂志水准却进步得飞快。

钟家在香.港文化界人脉颇广,钟荟所认识的一些长辈更是直接能与这些人接触,因而钟荟多了不少机会去上门拜访讨教。温见宁虽然也很想跟钟荟一同前去拜会那些大家,但最终还是没跟去。这些名流人士家中定然少不了人来人往,若是被人看到,或者传到温静姝耳中,她不敢冒这种风险。

但足不出户,也有足不出户的好处。

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看书写写东西,反而让心情慢慢沉淀下来,有空做一些之前没心情做的事了。之前在北平时,她整天忙着照顾钟荟、料理家务、担心局势,时刻忧心忡忡,几乎没有心情和力气再提笔写些什么,连日记都停笔。

如今既然已经逃脱生天,她自然也要重新拾起笔杆。

当日她与那位谭主编最后一次碰面时,对方曾告诉她,日.本人不允许北平民众向外地的文艺报刊投稿,更不允许报纸刊登有关文章,就是怕沦陷后北平的情况为外界所知。既然她好不容易从北平逃出来了,自然想试着用笔来把那段情形描绘出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昭告世人。

然而不知是不是这段时日生疏了的缘故,她几次提笔,始终还是没能写出来。笔太轻,而未能写下的那些人和事太惨痛,温见宁沉吟良久,最终只能先放下笔。

她还要再等等,再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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