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武隆国后,一路朝着东边,稍偏些南的方向走去,听师傅曾说过,东洲最东边有座小镇,镇子建在一片桃林边缘,每年三月中旬盛开艳丽的桃花,香溢百里路。
一百年前,有位游学的老夫子路过此处,提名一首赞绝之句,“桃花溢山里,酒酿佳兆业。”
后因此句闻名整个东洲,每到三月季,驾着马车,游赏桃花美景,品一壶桃花佳酿。
这趟东行之举,一是为了游历山河,打磨自身,二是距离桃花盛开的三月季,还有差不多六个月的时间,快速赶路,也能赏上一眼香艳之景,再买上几壶桃花酿,等到与师傅重逢时,孝敬师傅老人家。
当时师傅说到此处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直记挂在心里。
举旗算命,练气通脉,占卜日月,绘炼符箓,学三五,升品阶。
游历江湖大河川,一身微薄的道行太浅,江湖水太深,急需提升自身道行境界。
早三时,中三时,夜三时,六时练口诀。
三时学三五,三时绘符箓,三时研占卜。
余十二时,歇五时,剩七时赚钱买剑谱。
自从见过那位季俗剑仙豪气挥剑,脑海里无时不刻不对剑法感兴趣。
以往想成为大剑客,只是兴趣使然,书中江湖剑客最无敌,一剑之下,尽斩数九州。
现在想学剑,是心中所爱,独剑不弃,因为剑最萧然,最气概,最令人向往……
一剑尽斩数九州,是虚无缥缈,但却让人心生敬仰,不求书中那般大剑客,不求季俗大剑仙,只求心中有剑,荡气回肠。
只可惜出了武隆国后,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一本剑谱,就算有,也只是卖给小孩子看的小人书。
银子倒是攒了不少,十几两也是有的,都是标准的官制纹银,比在溧阳镇赚的工食银值钱许多,十几两,都可以在小镇买上一栋豪宅。
每当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暗叹这趟江湖走得值,要多攒着家当,老张头到老也没怎么享过福。
听说年轻时的青梅竹马跟县城里一个大官跑了,年轻气盛的老张头找其理论,结果差点被打个半死,好不容易积攒
的媳妇本,全花在治伤上,穷寇潦倒的日子,不得不攀上衙门仵作行人这一条路,也因此无人愿意与之结亲,最终落得个孤苦伶仃。
现在想想也明白那年老张头为何会拉自己一把,同命相连在合适不过了。
只是老张头心中也明白,小镇就像个牢笼,呆在镇子里,一辈子都发不了财,挣钱的差事都在镇子外面的江湖里,不走出去,只能想自己一样,孤老无依,这也是为何当初极力撵出小镇的原因。
陈玖凉坐在田埂上,双手拢在袖子里,心里盘算着:等这趟江湖走完,也该让其享享福。
抬起拢着的袖子,轻哈两口气,看着不远处升着袅袅炊烟的村子,家家户户忙活着冬种。
前天刚刚立冬,日子也要一天天变冷,种些生长在冬天的粮食,除夕夜拜拜老天爷,求个来年开春后,遇上个丰收年。
在这种孤僻的村子,最迷信,像陈玖凉这样的算命先生最吃香,管他是不是真道士,道行高不高,遇见都会求上两签,好签便会多给些粮食,或者银子,差签的话也会原动不动的给该有的求签钱。
所以那些假装的算命道士,管你好卦还是坏卦,统统只给好签,贪一些算不上事的银子。
可村子走得多了,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到镇子里还能过上好日子。
陈玖凉举起的“算”字旗,老远就能看见,村子里的暮年老人,看着旗上写的正儿八经的字,瞅着就气派,心里肯定的是为道行高的老道士。
临近时才发现,只是一个俊俏小郎君,肤色虽然有些黝黑,到还是白净的多,丁点的黑,估计就是酷夏三伏天晒的。
原本欣喜的老人,也耷拉着脸,对这样一位小道士失了兴致,一看就不是道行高深之辈。
陈玖凉也不生气,淡笑的坐在田埂上,望着村子里的其乐融融。
赖得无聊,只好拿出《三五都功箓》学习着,符箓这会儿练不得,绘画符箓很危险,而且距离村子这么近,一不小心的事,便会遗祸终身。
师傅说道分九品,一品最强,九品最弱,可自己连九品都算不上,简直弱的那边。
不过九
品的道坎已摸到雏形,只要体内经脉打通,九品便是板上钉钉的真事。
九品有多强,在陈玖凉心里并不知道,也无判断的依据,只能事后找个练手的把子,试上一试,二境练气士加九品道,估摸着也算得上江湖中的有名侠客,拳打十五人环抱粗的树,应该不在话下。
傍晚,黄昏挂天边,村子里家家户户亮起盏盏明灯,照亮整座村子。
村长家的小孙女,借着肚子疼的理由,跑到村外田埂边上坐着的那个陌生人身旁,实在心中好奇。
白天爷爷和邻家几个老伯,高兴的说着什么寒冬之际,道长带着福缘而来,若是能求个好签,来年大丰收,家家户户也能吃得饱,有余粮买些银子和交税用,扯上几尺布,做上几件新衣裳穿穿。
后来回到村子时,脸色愁苦,又说什么小道士道行低,哪能有什么大福缘。
村长孙女懂不得歇着,只是心中很好奇爷爷说的那个小道士,所以才会傍晚偷偷溜出来,瞧上两眼。
俊俏的样貌,灰白色长衫,瘦高个儿,头发用一节竹枝挽了起来,那双低头看书的深邃眼眸,直射人心魂,有种吸入其中的感觉。
从未见过如此俊朗少年,一下子心里仿佛小鹿乱撞一样,轻声走过去,“你是爷爷说的那个小道士嘛?”
说出后又有些后悔,这样问很不礼貌,连忙摇头摆手,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我不是有意这么问的,只是有些好奇。”
此话一出,顿时脸红羞涩,又像个红苹果一样,“我叫孟雨落,你呢?”
随后心里默念着希望对方不要介意。
陈玖凉合起道书,笑眯着眼睛,轻声说道:“无碍,我叫陈玖凉。你偷偷溜出来,不怕你家人嘛?”
听到对方说的话后,这才稍微镇定下来,但那羞涩之意仍挂在脸上,傲气的昂起小脑袋说道:“才不怕哩,爷爷可疼我了。”
陈玖凉仍是一幅笑眯着,打趣的说道:“是嘛?可我刚才看见你溜出来的时候,你身后跟着的好像是你爷爷,这会儿估计怒红着脸哦。”
唰的一下。
孟雨落回过头望向来时的路,
想要看看是不是像小道士说的那样,从溜出时,爷爷一直跟在身后,可七看八看,也没看出个啥名堂,这才想起刚才小道士说那句话的表情,气嘟着嘴巴,双手抱在胸前,有些愤懑的说道:“你骗人,哼~,不理你了。”
陈玖凉陪笑一声,眼前的小姑娘舒适太可爱了,只不过又眯起眼睛,看着小姑娘来时路旁的一处丛林,淡笑起来。
躲在丛林后的村长,大声不敢喘,小声嘀咕着:“爷爷的,差点就被发现了,要不是年轻是个练家子,恐怕就要露出破绽。小雨落也真是,大半夜跑去找那个小道士做啥。”
愁闷一会儿,继续盯着自家孙女和那个小道士,以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陈玖凉不在打趣小姑娘,正经的问着:“小姑娘,你来找我干嘛?”
孟雨落仍是昂着头,时不时斜着眼睛看两眼,一幅你不认错,我就不理你的神情。
陈玖凉笑着摇了摇头,不再机会小姑娘,继续低头看书。
孟雨落这一招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力的,但又赖不住无聊和好奇,只好败下阵来,仍有些生气的问道:“你到这里干嘛?你真的是道士嘛?你的签准不准?……”
陈玖凉再次合上道书,耐心的一一为其解答:“游历至此,停下歇息,天明即走。至于是不是道士,签准不准,都是些无足轻重之事。”
“外面好玩嘛?你有没有见过爷爷说的飞在天上的仙人?”,孟雨落像个好奇小宝宝一样,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好像又问不完的问题一样。
“外面不好玩。没有你村子里好,你爷爷说的仙…人,并没有,只是传说而已。”
说到仙人二字时,稍作停顿了一下,前不久才见过一位飞在空中的大剑仙,只是这些东西并不能与小姑娘说。
好奇之心强过任何事,自己也经历过这个年龄,心中向往的大剑客便是如此。
江湖之乱,并不适合小姑娘外出行走,其实一辈子呆在这样的村子里,也不无不可,不用愁吃愁喝,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这时许多人心中最大的奢求。
只可惜乱世之中,便是如此,很难尽愿
。
孟雨落这些失意,原来爷爷故事里的仙人都是假的啊,爷爷大骗子,老骗子。
随后又祈求的说道:“那我能向你求个签嘛,爷爷说好签能给来年带来好运,我希望能求个好签,这样爷爷也不用那么累了。”
陈玖凉笑着将手伸进袖子里,取出一个竹筒,里面装着十几个签子,闭上眼睛仰躺着竹筒,竹签之间和竹筒的碰撞发出“啪啪”的声音。
孟雨落痴痴的望着眼前的小道士,心里不知不觉住进一个一摸一样的小人。
一支竹签随着晃动而飞出,掉落在田地里,陈玖凉睁开眼睛,捡起地上的竹签,写着“上吉”二字,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竹签递了过去,柔声说道:“上签,埋在你家院子,来年定是个丰收年。”
孟雨落笑嘻嘻的接下竹签,道谢的说道:“谢谢你。”
陈玖凉摆了摆手,“快回去吧,不然你爷爷出来找你,可真的要挨骂了哟。”
听到爷爷要找自己,揣着求来的上签,欣喜的跑着,跑到村口时,不舍的回过头望向田埂上的小道士。
回到家后,按照小道士说的,把竹签埋在院子里,淡笑的回到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