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侯果然言而有信,蒙云还以为天降大雪侯爷不来!”
蒙云似乎一直等候在大门口,白皙秀气的脸上冻的通红,看见陈旭的马车过来,赶紧上来拱手行礼。
“蒙公子好,让蒙公子久候了!”陈旭下车之后,吩咐随车而来的仆从将一箱清河佳酿、一箱果醋、十筒紫云仙茶和一套瓷器茶杯碗碟拿下来,带着虞无涯随着蒙云一起走进蒙府之中。
这座府邸占地也不小,足有数十亩,十多栋房舍具都是青石砖砌成,重重叠叠全部都是高檐厚瓦,虽然没有后世盛唐的那种雕梁画栋的精美风格,但统一的青黑色显得无比的厚重大气。
“清河侯请!”随着蒙云穿过一条青石铺成的走廊,穿过一座庭院,然后在一个长着两棵松树的院子里看到了等候在屋檐下的蒙毅。
“哈哈,听说清河侯今日要前来拜访,老夫早已望眼欲穿了!”蒙毅身穿精美的裘服大步迎上来。
老夫,你很老么?陈旭忍不住腹诽一句,四十多岁就敢称老夫。
不过腹诽归腹诽,陈旭脸上却带着无比温和的笑容拱手行礼:“陈旭见过御史大夫!”
“诶,清河侯的礼老夫可受不起!天气寒冷,速进屋内暖炕上喝茶!”蒙毅满脸堆笑的挽着陈旭的胳膊走进房间,半分没有平日朝堂之上的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
房间的大炕烧的很暖和,一群仆人将带来的礼物放下之后就被人领着去休息,虞无涯则被蒙云请到厢房喝茶去了。
“清河侯送如此大礼,我可是舍不得拒绝!这瓷器我已经耳闻许久,的确精美无比!”蒙毅看着清河佳酿和瓷器茶叶等礼物,手里抱着一个瓷碗翻来覆去的观赏。
“只是好看些而已,并无大用,还不如茶树果油!”陈旭笑着说。
“清河侯何出此言,去岁太医徐福上奏,言金铜所铸的食器酒器皆都有金属之毒,劝说陛下采用陶木玉石等制作的器物,眼下所有的王侯公卿和商贾富豪皆都在购买瓷器,奈何太过贵重,老夫购置不起!”
蒙毅挨着把十多件瓷器一件一件拿起来仔细观看赞叹,时不时还有手指轻轻的敲一下,听着清脆的响声满脸的惬意和满足,明显对陈旭送的礼物非常喜欢。
“烧制瓷器需要特殊的瓷土,眼下也只找到一个瓷土矿,而且产量不大,加上釉料处理和烧制的时候火候控制困难,产量不高,因此价格便贵一些,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要能够找到大量的瓷土产地,征集陶工筑大窑烧制,一旦规模扩大产量必然猛增,到时候价格自然便宜下来,一件普通的瓷器只需数十上百钱而已,到那时普通小富之家也都用的起!”陈旭解释说。
“清河侯莫非在诓老夫,某听闻去岁寒冬瓷器刚出来的时候,普通碗碟在宛城的清河商店售价上万钱,今年虽然便宜了不少,但在洛阳的清河商店,一件最便宜的瓷碗也需要三千钱,而一套九件的茶具售价高达两万钱,即便是产量增大,价格又如何能够便宜到数十上百钱?”蒙毅放下手里的瓷器,满脸疑惑的看着陈旭。
“御史大夫想岔了,旭只说普通瓷器可以便宜,但精美的瓷器只会更贵,刚开始做出来的瓷器就是青白瓷,做工简单质地粗糙颜色也不好看,但所谓物以稀为贵,自然价格不菲,但眼下经过陶工的不断改良,不仅瓷器的样式有了更多更复杂的花样,外观的颜色也更加丰富多彩,您看这一件……”
陈旭拿起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瓷盘,指着盘子中间的一副很抽象的彩色图案和一首小诗说:“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一首简单的诗词加上一副简单的画,就让这个瓷盘增色不少,虽然看似简单,但其中包含六种颜色的釉料,这些釉料采集不易,制作也颇费功夫,而要在陶坯上画出这幅图案,一个精通画作的匠工需要几天的时间,而入窑烧制的时候还不可避免有损坏,一件成品此时能够摆在眼前,期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售价贵自然就有道理,而普通的瓷器就简单太多了,一个普通帮工就能完成,大量烧制就能非常便宜!”
蒙毅听完拈着胡须点点头说:“清河侯言之有理!”
“呵呵,瓷器之道,终究是小道,即便是用粗陶餐具一样可以替代,所以这些瓷器也并非重礼,倒是这清河茶油对身体颇多益处,久食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蒙毅眼睛猛然瞪大一圈。
“不错,茶油温和清香有温润脏腑疏通血脉之效,比之腥臊的家彘和牛羊油脂更加适合用来烹煮菜肴,不过这茶树果采集困难,制作也耗费时间,普通人都在关注精美之物而忽略了食用价值而已,茶叶和茶油才是上品……”
陈旭将后世的养生理念简单的说了一下,最后拱手说:“旭今日来拜访蒙大人,就是为了感谢当日在朝堂之上帮忙劝说陛下收回封赏之事,才让我免却被人架在火堆上炙烤!”
“老夫也只是为了犬子当初的冒犯而略施援手,一句话而已,当不得清河侯当面感谢!”
“非也,我可是听说大人在朝堂之上几乎不轻易发言的!”陈旭笑着说。
“此事也并非单独为你,犬子上次也是受人蛊惑才去清河镇,最后酿下祸患,不过我蒙氏也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眼下事情已经过去,不谈也罢,昨日犬子去候府拜访侯爷,回来言及侯爷宽宏大量,某甚是感激,今日在家略备薄酒宴请侯爷,一会儿畅饮几杯,算是老夫代替犬子给清河侯赔罪!”
“大人言重了,旭恭敬不如从命!”陈旭恭敬行礼,两人坐在炕上相视一笑,房间里的情绪一下轻松无比。
一顿酒宴吃了一个时辰,陈旭从蒙府出来的时候已经略有些醉意。
虽然这时代的酒味道寡淡难以下咽,但喝多了还是一样会醉。
在侍卫和仆从的护送下,陈旭坐上马车与送到大门口的蒙毅父子告别,打着饱嗝回府。
看着陈旭的车队在冰天雪地中辘辘远去,蒙毅父子这才收回眼光。
“父亲,清河侯真的把五十万钱的欠条送还给您了!”蒙云激动的脸色涨红。
“哼,你还有脸问及此事!”蒙毅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回府。
“父亲,我当初也不知道是有人暗中作祟蛊惑于我!”蒙云跟在后面紧张的说。
“清河侯虽然年幼,但绝非普通人,以后和他好好亲近,你亲自去一趟中车府令府上,送我拜帖邀请江大人明日饮宴,就说有要事相商!”回到房间,蒙毅亲自写下一封书信。
“是!”蒙云也不敢多问,拿着书信乘车去了中车府令江珩的府上。
“恩公,你把蒙云的欠条和口供还给蒙毅,以后岂不是拿不到他的把柄了?”回到清河侯府,虞无涯终于忍不住问。
“这个把柄其实就是个鸡肋,现在已经没用了,捏在手上只会有麻烦,我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还给蒙毅就会收获一份好感,所谓投桃报李,以后许多事情就能得到他一份助力,这咸阳的水实在是太深了,轻易无法搅动,但又不得不搅动,而一旦搅动,整个大秦格局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份变化我一个人承受不起,首先李斯和冯去疾两人的压力我便顶不住,御史大夫的身份足够稳固,有他顶一下,我的压力便小了很多!”陈旭脱鞋爬到炕上,喝着热茶慢慢醒酒,两个小侍女坐在旁边一个帮他捶背,一个帮他捶腿。
“连把柄都没有了,他如何会帮你分担改变朝堂的压力!”虞无涯也爬到炕上坐下,吩咐侍女把象棋拿过来打开棋盘开始摆放棋子。
“你们几个下去吧!”陈旭摆手。
“是~侯爷~”四个小侍女赶紧下炕,福身行礼之后退出房间,把房门关好。
陈旭这才脸色略微认真的说:“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一切交易都是可以达成的,蒙氏固然深受始皇帝信任,但所谓恩宠总会有轻有重,皇帝现在最信任的就是左相李斯,如果没有李斯,便不会有大秦今日的气象,而蒙毅虽说权势很大,但在朝堂之上并无太大的话语权,御史大夫终究只有监察之权,其实在朝堂之上颇受排挤,通过蒙云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蒙毅在朝堂之上很孤单,因为没有人愿意和他站在一起,所以才有人蛊惑蒙云去清河镇抢夺造纸术,试图让我与他为敌,甚至是想借他之手来干掉我,可惜蒙毅不傻,回来便将造纸术献给了始皇帝将这场祸患消弭与无形,既然造纸术他没得到任何好处,我又何必再用这件事要挟他,我今日不光将欠条和口供还给他,还送给他一份大礼,这份大礼足够打动任何人!”
“恩公究竟送给他什么大礼,蒙毅可是上卿,试问天下还有什么能够打动他?”虞无涯摆好棋盘之后好奇的问。
“钱财!”陈旭撇撇嘴说。
“蒙毅缺钱,不可能吧?”虞无涯张大嘴巴。
“谁说他不缺钱,蒙毅是上卿不假,但一年官秩也不过才两千石粮食,加上平日或许有些赏赐,折算下来也就十万钱左右,加上蒙云的收入几万钱,但蒙家老少上百人,加上侍卫和家仆门客还有数百人,马匹数十,这人吃马嚼十多万钱哪里够用,他身为御史大夫必然不敢贪污受贿,因此家里看似阔绰,实际上过的略有些凄惨,今日在他府上我略微观察,竟然连一套像样的茶具都没有,如今几乎王侯公卿家里必备的瓷器更是一样没有,喝的茶叶也是普通粗茶,我送他几样瓷器就宝贝的不得了,如今范氏酒庄的葡萄酒早已大量上市,价格也不过一两百钱一瓶,但今日酒宴上他请我喝的还是最普通的浊酒,这浊酒恐怕咸阳达官贵人已经没人喝了吧,还有就是他府上家仆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至于破烂,但几乎都是旧衣服,还有,酒宴上吃的饭菜食物,看似丰盛,但皆都干鱼熏肉,没几样新鲜的……”
“恩公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御史大夫家的确很穷,太可怜了,一年收入才十多万钱……”虞无涯很感慨的冒出一句话。
他跟着陈旭两年,自然知道陈旭当初家穷成什么样子?更知道陈旭挣钱的速度是如何恐怖,宛城的清河商店开业的当天便挣了上百万钱,因此一个上卿一年才十多万钱,还要养活那么大一家子人,在他看来只能用穷和可怜来形容。
“嘿嘿,你现在知道了吧,所谓权力和财富并不一定成正比,但如果权力和财富不能成正比,那么其中就会出现许多问题,大秦平定六国之后越来越安稳,权贵阶层正在慢慢形成,而要当一个真正的权贵,必须有钱有粮食,才能有更多的人投靠帮助,蒙家也有食邑和一些商产,食邑就不说了,几百户一年下来也就几千石粮食,价值不过数万钱而已,因此养活如此大一家人靠的还是商产,但大秦如今的传统商业无外乎盐铁粮布,基本都不怎么挣钱,而且身为御史大夫,自然也要合理经商,一年到头落到手上也没几个,蒙家收入捉襟见肘,请客吃饭都这么寒碜,我送给他一个年收入数百万的大礼,你说他心动不心动?”
“年收入数百万,莫非恩公打算把清河商店送给他?”虞无涯不淡定了。
“清河酒店送给他他也不敢要,这可是我在始皇帝眼前挂了名号的,我准备和他合伙烧制瓷器,江西地界有个巨大的瓷土产地,一旦开发出来可以大量制作瓷器,此事我只参股和安排工匠传授技能,蒙家负责生产销售,至于他怎么操作我不管,不过我提醒他这是一个超级大生意,没有人能够一口吃下整个大秦的瓷器市场,最好多找些人合作!”
“恩公就不怕他找赵高合作?”虞无涯担心的问。
陈旭摇摇头:“不会!上次蒙云去清河镇抢夺造纸术,最大的暗中推手就是赵高,我想他绝对会察觉到幕后的一些线索,而且赵高此人心性谄媚,按照蒙毅的性格绝对不会找他合作,而且同为上卿,他也不会找李斯和冯去疾,但无论他找谁合作,终究是会改变朝堂之上的一些格局,对于我也是有好处的!”
“看来是我担心过头了,原来此事恩公早已思虑周详,既然如此,恩公也别只顾喝茶了,来与我杀几盘!”虞无涯指着摆好的象棋说。
陈旭脸皮抽抽了几下跳下炕穿好鞋:“你还是找别人来陪你吧,我去厨房生点儿豆芽,天天吃干菜腌菜已经快吃吐了!”
“豆芽是何物?”虞无涯一听就来了兴趣,跳下炕赶紧穿鞋子跟着陈旭往厨房跑。y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