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澹少女说罢看也没看张鉴一眼,过去推开虚掩的厅门,飘然远去。
这时张鉴看向奇霞山的那位杏手,饶有兴致说道:“孙老前辈,我很好奇,您会有什么样的理由呢?我做的事,与治病救人异曲同工,不是么?”
孙百草起初拿起一颗奇异的水果仔细端详,直到南澹少女出了门,张鉴开了口,这才放到桌上,缓缓抬起头的同时,提起靠在桌旁的拐杖,摇头道:“老夫我啊不会骗人,你也莫要穷追究底了,你对自己毫无目标,毫无自信,若是以前我所知道的四先生,不会有今日这一出。”
张鉴好奇道:“以前的四先生会如何?”
孙百草停下脚步,道:“应该已经堵在鼎湖洞天的路上了。”
张鉴闻言笑了:“那样,有点不讲道理。”
孙百草叹道:“道理?拳头大才是道理,越来越糊涂了,跟我似的。”
张鉴注视着他,灯光下,孙百草的鬓角边竟是白发尽染。
他抬腿,想要送送这位老杏手。
孙百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别送了,又不是出殡,我身子骨还硬朗地很,不过出来日子有些久了,想回奇霞山了。”
张鉴微怔:“前辈……”
冬虽无桃,但有银碳。
官休身前的案上已经堆放了许多的果肉残核,有着各种的结构。
虽然没有一个完整的,但是能看出来,少女吃的很尽兴。
此刻少女正满头大汗地,噘着嘴,还不住地用手扇着风,“辣,太辣了,这个菜……”少女一边用手指着面前一道红彤彤地半块鸡翅,一边使劲扒拉官休。
官休侧头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张鉴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小姑娘,“这是?”
“锤侍。”官休有些不好意思道。
“传闻不是个男孩么?”
“这是新收的。”
“很可爱地小姑娘。”
“见笑了。”
两人对话很快,简单几句张鉴便有了计较。
天地有庐向来单传,子女儿孙,亦或者是徒弟,都可以继承,不过要改姓,姓官,不过规矩虽说如此,但天地走有庐至今也没出现过传给外人的情况,只是这一代,官休至今还没有孩子,收了个锤侍,惊才绝艳,都传官休可能要开这个先河,如今却又换成带了个小姑娘出门,莫不是告诉世人,他们的猜测是错的?
不过这终归是天地有庐自己的事,他管不着,他只想知道,官休对鼎湖的看法。
“关于鼎湖……”
话没说完,便被官休抬手打断,“我天地有庐只炼器,别的一概不管,也没心思,只是今日……”说着看了看上首的张楞寺,“张山主邀请我前来,为他打柄兵器,许我后人鼎湖一亩三分地,有些动心,来瞧瞧。”
“至于四先生你说的这些,是你想担负的责任,不是我的。”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这不算是答案,起码,不是你四先生想要的答案。但是我想问,四先生出得起天地有庐的价吗?或者说,四先生要白使唤我天地有庐?”
张鉴的眸光闪了闪。
“儒七字简书?如何?”
从张鉴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官休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动,显然,他很是震惊。
连张楞寺也不禁失声道:“你疯了?”
张鉴不答,只等官休。
等了许久,等到烛光下去半截,官休才轻叹一声,抬起眼睛。
“很诱人,但是抱歉,用不起。”
少女半点不自在的样子都没有,径自大快朵颐吃着,时不时被辣的直瞪眼。
官休掏出一块方帕,掰过少女的头,替她擦了嘴角,“走了,回去再吃。”
少女一脸的不情愿,望着桌子上的美食,意犹未尽。
张楞寺对着身旁的拓拔进道:“你去送送官锤主。”
后者点头,引着两人离开。
屋内只剩下烛火摇曳之声。
正厅的窗户被一股寒风吹得大开着,冬意从外面上吹进来,气温骤降。
张楞寺拿起面前的酒盅喝了一杯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鉴道:“这下满意了?你这是叫我来让我亲眼看着你砸我场子?”
张鉴低下头去,遮住眼中复杂的神色。
张楞寺看着眼前的侄儿,似乎想笑,但想了想又不妥,也就收敛了表情:“那,唔,我也走了?”
“叔叔留步。”
张楞寺有些意外,停下看着张鉴。
张鉴神色复杂,犹豫片刻方轻轻开口道:“张鉴自幼缺少父亲教导,做人做事但凭心意,从未麻烦旁人,今天,我想托叔叔,一件事!”
张楞寺静静地等着。
张鉴转过身,向着秦娴招手,将他唤到身旁。
“叔叔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样?”
张楞寺扯开唇角,露出一个非常敷衍的笑容道:“不怎么样,面相平平庸庸,虽然不丑,但也不惊艳,还是个少白头,修为根骨嘛……只能说差劲……”
秦娴木然的脸上有着凝郁的表情,像一潭千年幽湖,已经结冻成冰,哪怕被橘林的春风吹得再美再绿,也泛不起丝毫涟漪。
他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的客观描述,虽然心里已经多少有些准备,或许是底子不足够好,但是没有想到如此不堪,顿时眼色有些更深了,当然这是不会阻止他的想法和他要做的事情。
所以他没有说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叔叔。”张鉴压低嗓音,非常严肃地说道,“我希望你能为他护道,或者许他……卞狱京!”
“嗯?”
“护道一事不说,许他卞狱京,你在跟我开玩笑嘛?……”张楞寺皱了皱眉心,有些震惊和责备地说,“张鉴!”
“两件事一起更好,我没有开玩笑,很认真。”张鉴沉声道。
烛火摇曳,一明一暗,如同张鉴此刻的心情。
张鉴注视着窗外,淡淡道:“叔叔应该知道,我出身儒门,但如今儒门上下,无一处可以容我身,非关其他,就是凭他人一句话。”
张楞寺有些惊讶,张鉴被除名这事他是知道的,而且期中的种种原因,猜也能猜个大概,联想到那人平日里行事作风,心中不免升起一抹怒气。
“当初不让你进儒门,你不听,非要加入,还说什么不然有违圣人夫子传下所托……如今呢,圣人管你死活!”
张鉴摇了摇头,不语。
“不可能!”张楞寺断然拒绝,“卞狱京许给这小子,你当我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捅出去,其他暂且不论!卞狱京第一个杀得是我,第二个就是这小子,你是想他死啊!”
张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一激动,一口冷风就那样呛入气管,张楞寺顿时咳嗽起来了。
“先生,我不需要人护道,也不想……娶一个不认得的人,还是不要为难前辈了……”秦娴说到这里,看着脸色苍白、咳嗽连连的张楞寺,面露难色道,“你看看前辈,被气的不行了……”
张鉴则不冷不热道:“放心,他没事,修为到他这般地步,哪里会咳嗽,只是演给我看而已。”
果然随着张鉴话音落下,张楞寺悠悠抬起头,不在咳嗽,盯着张鉴道:“说说吧,这小子什么门道。”
张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想传他钥匙……和简字。”
“钥匙?”张楞寺微微皱眉,“什么钥匙,奇奇怪怪……?”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惊呼道:“钥匙!?你要传他钥匙?你跟他说了?”
“没有。”张鉴摇头道,“还未曾提过,过几日。”
“你知道我没见过,也从听谁说过钥匙这么早就传下去的,老茱萸给你的时候都多大了。”张楞寺看着他,顿了顿道,“这样吧,这孩子我可以帮你留意照顾。护道一事,卞狱京那边自然是主要,之余我也可以照拂一二,不会让丢了性命便是。”然后没好气道:“但是卞狱京不能许给他,鲜花插牛粪,这种事做了是要折寿的,那可是京兆娥眉,天下有几个?”
“无妨,都是皮囊。”张鉴摇了摇头道。
“你一个儒生,少给我扯佛门色即是空那一套,我上次还见一个和尚留恋天兆城的坊间,不能自拔,都是骗人的鬼话,女子,皮相不重要什么重要?”张楞寺呵斥道。
“你不懂。”张鉴看着他,淡淡道,“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
张楞寺一时语塞,张鉴性情平和,很少与人争辩,今天与他辩论却几番相争,倒让他有些纳闷。
沉吟片刻,方正色道:“既然你已决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天下大势如此,你也不必太过执着。”
张鉴点头:“有劳叔叔了。”
张楞寺摆摆手:“也罢,先将这事办了再说。”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风动。
张鉴注视着窗外,淡淡道:“简字传下虽然很难,但是我之前试过,孝字对你有感应,今日,也算是简字有缘。”
烛火陡然间跳动,张鉴的手指在虚空划过,一个孝字虚虚实实,在空中凝结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