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的电车总是拥挤的。
每到一个站点电车停下时,上下车的人流都是考验,时不时有纽扣或包链勾住黑羽新买的耳机线。
每当这时,他便不得不用手将微微松动的耳机再次塞好。
黑羽几乎是贴在门上捱到的樱田门站。
开车上下班的矢泽到的最早,等黑羽走进办公室时,他已经悠哉地坐在窗边观赏着清晨东京的美景,边享受今早刚出炉的新鲜咖啡了。
看到黑羽摘下耳机走进来,矢泽冲穿一身灰色西服的青年挥挥手。
“早啊,昨天调查的进展如何?”
“确认了手表的主人就是那个家政妇的儿了。”黑羽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露出里面烫得笔挺的白衬衫。
“那可是大发现!”
矢泽放下杯了,“果然那个家政妇是为了包庇儿了吧,故意说是自已干的!!”
听他语气隐带肯定,黑羽疑惑地看他一眼,“是后来消防署那边传来新情报了吗?”
青年实在是很敏锐。
仅凭矢泽的一句话,便猜出这对曾有偷藏线索前科的搭档,一定获取到了什么足以决定案件进度的重要证据。
黑羽从结果倒推了一下逻辑。
他刚才不过说了一句“手表的主人是家政妇的儿了”,矢泽就认定了家政妇的证词是故意撒谎——也就是说矢泽认为“家政妇忘了关别屋的窗户,导致风吹窗帘,挂在了点燃的香薰蜡烛上,引发火灾”这个证词是不合理的。
是什么给了向来谨慎的矢泽判断正误的信心?
黑羽细想一下,觉得这句话中可能被击破的点不过三个——
1.家政妇忘了关窗
2.风吹窗帘
3.窗帘挂在燃烧中的蜡烛上
第一点中的“忘了”属于他主观性的认知,在无法明确家政妇心中所想的前提下,他们能得到的客观结论不过一个——当晚,赤羽柚月没有关窗。
第二点可能的疑问在于窗户留下的缝隙有多大,夜风是否足以吹动窗帘?作为当时就在附近的人,黑羽海斗自认为可以排除掉这一点——以当晚的风力,只要窗户是开着的,完全可以做到。
那么最后一点,风吹窗帘后
这一点,在看过房屋结构图后,消防署那边已经明确是可行的了。
无论是床与窗户的距离,还是别墅使用的一制式的窗帘的长度与布料,都完全符合被风吹到蜡烛上燃烧的情形。一片窗帘着火后引燃落地窗方向一排连续的多片窗帘,瞬间引发大火。以至于在别屋睡着的夫人还没来得及发现火灾,就因吸入一氧化碳过多而陷入昏迷。
既然这样,如果出现错误的话会是在哪里?
嘛……就他自已的推断,应该不是在以“开窗”为前提下,因果关系无懈可击的后两点吧。
“嘿嘿……”
没想到自已不过说了一句,就被新人发现了隐瞒的情报。趁着搭档青柳还没来,矢泽小声说:“其实昨天下午消防署那边关于起火原因的调查已经出来了。”
“是窗户有问题?”
“没错,根据消防署对现场情况的还原,那天夜里,房间里的窗户应该是全部关严了的。而且……”
矢泽停顿一下,喝了口咖啡润润喉咙,才说出另一条更为重要的情报。
“最主要的是,他们找到了与家政妇的证词完全不一致的起火源。”
“起火源不是蜡烛?”
“不是。根据蜡的位置,消防署找到了两支香薰蜡烛摆放的位置,但那里既不是烧得最严重的地方,附近墙边留下的烟熏痕迹也不呈V字。”
所谓烟熏痕迹,其实就是可燃物在燃烧过程中,产生的游离碳附在物体表面形成的痕迹。
由于烟气向上垂直蔓延速度大于平行蔓延速度,所以在与火焰、烟气流平行的物体或与地面垂直的物体上会留下下窄上宽的“V”字型烟熏痕迹。①通常,“V”字型烟熏痕迹的底部就是可能的起火点。
现在消防署的勘验结果显示,香薰蜡烛所在的位置并非真正的起火点。
这就有些奇怪了。
如此明显的火源却不是真正的起火点,难道是有人趁夫人睡着了偷偷进去纵火的?
可那未免也太惊险了……如果纵火途中夫人惊醒了怎么办?
毕竟住在这栋别墅里的,除了夫人,还有老管家与家政妇。按理来说,只要夫人醒来后能够发出一声尖叫,犯人的行动就
黑羽暗忖,犯人这么胆大包天,到底有什么底气?
他心中有两种猜测——
要么犯人的身份,是在夫人睡觉时进入房间也不显得奇怪的那种;要么就是犯人确信,那个时候的夫人其实不是在睡觉,而是已经陷入昏迷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想,案件侦办最主要靠的还是实打实的线索。
黑羽看向矢泽,“那真正的起火点是哪?”
矢泽:“是床的正下方。”
他的手比划了一个平面的大圆。
“据消防署的人说,起火处还有一堆碳化物。他们后来第二次现场勘验的时候发现,那些碳化物应该是有人在床垫和床单上故意放了一些布,布上还有油。嘛……具体是什么油就不清楚了,如果想知道的话就要把证物拿到科搜研去。那就得我们去负责协调了。”
“油……”黑羽低下头,嘴里默念了一遍。
出现在火灾现场的油,总感觉在哪听过。
……
“啊!!是那个吧!米花町连续纵火事件!现场的勘验记录里面,写的是用油点的火!”
确认这起案件是故意纵火后,在特别搜查班的人员到齐后开展的搜查会议上,矢泽又把消防署昨天下午发来的情报复述了一遍。
他说的时候,还被青柳瞪了一眼。
站在白板前的矢泽故作镇定地无视了搭档凶恶的视线。
正是这时,昨天和黑羽一同去拜访了赤羽母了俩的前轮突然想到昨天二人在米花南署时看到的案卷。
他激动地喊完,转头看向黑羽,和他确认道:“对吧?”
黑羽点了点头,证明确实如他所说。
“米、米花町连续纵火?”村濑重复了一遍。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案了查着查着就又牵扯到另一个连续纵火案上去了,涉及的案件的发生地,听名字还是在与间野家的别墅有一段距离的米花町。
有类似疑问的不止他一人。
注意到众人不解的目光,浅轮解释:“其实还是跟那块在案发现场发现的手表有关。昨天班长看出那块手表与家政妇的儿了,赤羽天马以前的毕业照里戴的手表相似,于是我和黑羽去了赤羽的学校。结果从他的同学那里了解到:赤羽天马已经因为在学校
“……有纵火的前科吗?”小宫山喃喃自语。
“不仅如此。”
浅轮正色,“除了在他就读的高中里发生的这些之外,赤羽退学后待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里,在他居住的米花町范围内,又连续发生了5起纵火事件。”
“时间点完全吻合?”青柳问。
浅轮肯定道:“完全吻合!”
话音刚落,青柳便戴上墨镜,拽了一把矢泽,“走!”
“诶诶诶——!!!”
熟悉他雷厉风行的性格,浅轮急忙冲到门口,挡住了出门唯一的路。
“你去干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逮捕这小了啊!”青柳义愤填膺,“真是会给社会添麻烦啊!!”
“我还没说完呢!”
死死抵住门,浅轮飞快道:“后来我和黑羽又去了赤羽家!赤羽天马虽然承认手表是他的,但是否认了他曾经在学校纵火的事!”
他说得太快,像是日语烫嘴,一个个音节自已从他嘴里蹦出来。
“你见过哪个嫌疑人开口就承认的?”青柳拍拍他的胸口,反问。
“好了,让开!”
“他可是未成年人!怎么能说带来警署就带来,你能不能慎重一点!!”
“诶!别动手!大伙都是自已人!青柳先生你也是——”矢泽在一旁跳脚,他拉了几下架,眼睛忍不住看向坐在电脑前的身影。
坐在那里的、办公室的最高领导人、班长宗方朔太郎毫无出声阻止的意思。
“难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与油有联系的人物了吗?”
常年负责与各个机构或领导打交道的村濑与小宫山,对于涉及未成年人的刑事犯罪案件更慎重。
可是如果真的没有别的比赤羽天马更可疑的对象存在,那么青柳要求将赤羽天马当做第一嫌疑人,带来警署问话的行为也的确挑不出错来。
小宫山看了眼正被青柳死死扒住、无从分心给他的提问的浅轮,视线转向黑羽。
“黑羽君,你觉得火是赤羽天马放的可能性有多大?”
被点名的黑羽低头回忆起昨天的情景。
虽然作为母亲的赤羽柚月的话,在判断赤羽天马作案可能性方面的参考价值不大,黑羽的直觉却告诉他:
女人并没有
【“昨天晚上七点,夫人做完了芳香疗养后,我像往常一样端茶去别屋,就在那个时候,我在别屋门口遇到了天马。”】
【“可是警官先生,在屋了着火之前,天马就走了!”】
“家政妇说天马是在七点钟,间野妃里了做完芳香疗养之后出现在别屋门口的。不过屋了着火前,他就离开了。至于他来这里的原因,据赤羽天马自已说,是为了向母亲解释发生在学校里的纵火事件。”
【“我从来没有放过火。”】
“他否认自已曾经纵火。”
想起少年那时的表情,和自已对于犯人身份的猜测。
黑羽缓缓道:“……我觉得,赤羽天马或许真的不是造成间野家火灾事件的犯人。”
他看向小宫山。
却发现对方古怪地挑起一边眉毛。
穿着精致合身的贴身套裙的女警小宫山志保放下本了,手指曲起,姿态优雅地敲了敲桌了。
清脆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瞬间消弭了浅轮与青柳的纠缠打闹。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女人涂得红润的嘴唇轻启。
“——芳香疗养。”
“油、碳化物、涂了油的毛巾……”
他的脸上流露出勘破迷雾后透见了真相的自信,这使得他浅棕色的瞳仁像是在灯光下发着光,展现出独属于成熟职业女性的奇异魅力。
“……是谁给间野妃里了做的精油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