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夏鸿、明旻双双落网后,慕白集团这次可是真真切切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业界内皆哗然唏嘘,舆论媒体更是像要过年了一般,每天关于此的通稿文案此起彼伏,真真假假,挡都挡不住的火爆。
林慕被杀案看似告一段落了,可由于当年假画风波,腥风血雨接踵而至,颇有大厦将倾之势头。
夏鸿一去,作为慕白集团名义上目前的首脑,白音那天从警局回去后,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样子,而陈翊虽然挂了虚职,却也义不容辞为她分担不少。
就连来警局见母亲,也是夹缝取时才脱身——他们母子见面的批复一下来,程灵舟就及时通知了陈翊。
见他来的时候略显疲态,程灵舟敛去一贯的严肃,寒暄了句
“最近还好吧?”
陈翊却只是礼貌应声,“还好。”
程灵舟知他对别人惜字如金惯了,也不多说,直接安排他进去见陈菁云了。
这是母子两人,距秋月山一别之后的再度会面。
短短半个月,不仅母子之间“物是人非”,慕白集团更是如此。
望着母亲略生华发的鬓角,陈翊吞吐了几次气息,还是欲言又止了。
“最近挺忙的吧?看你又清瘦了些,黑眼圈都有了,记得休息……”
陈菁云的眼神落在儿子身上,闪烁片刻,还是低垂了下去。
“我还好,真正忙的是阿音。”
他立刻回复,却也不知该用怎样的情绪去应对。
“阿音这孩子看似沉默安静,心里其实都看得明白,也坚强有主见,慕白交给她倒也是……”
“是理所应当。”陈翊顺势接了过去,“这本就是她应得的,虽然现在深陷泥潭,但她有这个实力。”
陈菁云唏嘘感叹,释怀着笑出了声,“是,这是她应得的,倒是我,当年一再自欺欺人,总是妄想不属于自己的,现在什么也没剩下了,连唯一的儿子你,都对我颇有成见,不过……我都认了。”
陈翊沉思了片刻,终于主动开口承认,
“妈,我从没觉得您一直在‘妄想’,也未对您有过极深的成见,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言出必行的,就像你在秋月山对我说得那样,你想要更好的生活,想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在此之前你确实一直都在履行……这也是您曾经一直教导我的,所以在这一方面,我为身为您的儿子而骄傲。”
最后一句话,使得陈菁云的眼里恍然泛起了泪花,她终于敢抬起眼眸,注视起自己的儿子了。
“您有您的苦衷,也有身不由己的野心和懦弱,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在生命之初看清自己,总会有选择失误的时候,但……有一点,是谁都无法讨巧的,那就是,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
老实说,这一切真相大白后,我对您有怨怼、有无奈,或许作为局外人,你是机关算尽自食其果的恶人,但作为儿子,我不敢说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至少,我比外人更能明白你的苦衷,我知道真正的你,不是只有这一面。可我……也只能做到这了。”
陈菁云那双向来美丽勾人的眼睛,此时已风韵渐消,被泪水无情裹挟,啜泣声不绝如缕地透过冰冷的玻璃和连线传来,连回声都格外寂寥。
“妈,虽然你的审判结果还未出,但程警官告诉我,你与杀人案无关,所以可能量刑不会很重。”
陈翊长舒一口气,“出来后不管有何打算,你永远可以重新开始,我也永远都是您儿子。”
陈菁云抱着听筒早已泣不成声,陈翊怅然一笑,将听筒放下,离开房间的那一秒,不动声色地将泛红的眼眶敛下了。
见他五味杂陈着走出来,程灵舟顺势迎了上去。
“她的量刑主要集中在经济犯罪上,曾经她在去慕白之前,在丰银的有些手段见不得光。”
“麻烦你了程警官,有了结果您知会一声我就好,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陈翊将外套穿上,行色匆匆地作势要离开。
搁在其他嫌疑人家属身上,他势必是不会多费口舌的,但如今,不知是出于妹妹的关系,还是出于这几个月来与这些人或多或少的“交情”,他还是忍不住多留了他一句——
“关于慕白的舆论,我最近都有看,除却事实,大部分的话题还都是毫无根据的指控、炒作,现在的网民追热度,等热度一过,倒也没什么了……”
陈翊没想到被这样直截了当的安慰了一下子,回神朝程灵舟笑了笑。
“唉,我之前呢,对你们这种资本家、纨绔子弟可是没有啥共情的,但……经历了这半年的事,又有程灵溪‘推波助澜’,别的人我不好说,反正你们几个……还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虽明白对方的意图,可陈翊却不以为然,回了句通透无比的话——
“每个人生来的使命都不一样,是身不由己还是奋起直追……都用不着共情太多,反倒是,能遇到程警官这样的好刑警,已经是我们这些招人嫌的‘资本家、纨绔’,最大的福气了。”
程灵舟上来友好地拍了拍陈翊的肩膀,“反正加油吧,现在你母亲和夏鸿相继落网,各种小道消息也没啥章法,加上当年假画融资的事……确实会辛苦一些。”
陈翊本已经敛去不少情绪,但听到程灵舟这段劝慰,他不觉顿了两三秒,反问
“说起假画融资,程警官,这个事你们也在查吗?”
“嗯,不过这事不涉及刑事,所以我不再主理了,交给了别的组,”程灵舟无奈,“但你放心,有什么重大进展,也是会通知你和白音的。”
陈翊欲言又止地点头,“那我先走了,您忙。”
望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程灵舟不觉一怔,说到画,倒是提醒他了……有一个人,最近可以抽空可以去见一见了。
***
慕白大楼总裁会议室。
曾经一边倒向夏鸿董事的股东、合伙人,被这案子弄得措手不及,一时间,集团内部合作告吹、小股撤资、对手虎视眈眈、董事会不少也人人自危……
“慕白创立这么多年了,从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局面,两个大股东相继出事,后面还有谁啊?!”
“前白总夫妇手不干净这事也被爆出来了,这下子慕白绝对要凉了,经济犯罪啊!以后说出去,外界对我们哪有信任可言?!”
“小白总带我们力挽狂澜?开什么帝国玩笑?!她那生瓜蛋子水平,替父母、老夏擦屁股都不够份的,还指望能扭转局面?”
“那你说怎么办?为慕白辛苦操劳半辈子了,现在拍屁股走人,等于一生全白干!”
“要我说,这今后不可能好了,还不如早点想想退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嘘……白音来了。”
随着会议室大门敞开,白音抱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快步走向了会议主位,眼里虽有些血丝,可精气神也不落疲态。
她吩咐助理一一将文件下发给各个董事。
“在这种时刻,耽误叔叔伯伯时间,来陪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白开会了。”
她的语气虽礼貌自嘲,却丝毫不拖泥带水,眼中潮汐暗涌。
“刚刚发下去的前几页,是关于集团针对近期的一些突发事件的处理方式和相关结果。大家觉得,这个结果反馈如何啊?”
她话音刚落,其中一个董事便暗讽,“这个不该去过问公关法务吗?我们什么时候管理过这种事?”
白音暗自嗤笑,不落烦扰地回敬,“你也知道什么都没管过?慕白盛极一时的时候上赶着来合伙入资,出了事情却想着怎么全身而退,叶董,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叶董“你……小白总,上任前是不是没熟悉好公司架构啊?不知道董事会和职能部门的区别吗?”
“出钱和出力的区别吗?”
白音毫不示弱,轻描淡写地将此话脱出,
“现在慕白被外界诟病的点,可不是我们的产业服务,而是上升到了谁承担法律责任的范畴,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去反复质疑我们的公关、法务……除了给他们濒临倒塌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让我们各种产业品牌的产值更加焦头烂额之外,还能有什么建设性进展吗?”
见他们一时无法反驳,白音趁机点出,“我经验尚浅,很多事情不太懂规矩,叔叔伯伯别见怪,但我记得很清楚,我们集团的法人就是董事会吧?那公司要是成分、决策出了问题,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