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的三筒烟花相继燃尽,酒庄处又去了多次请求紧急救援的电话,因山洪阻塞的道路经过了八个多小时的抢修,终于通畅了,加之雨停,秋月山的警察、消防事不宜迟、全面出动。
庄园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余味,导致马冲进去的时候及其不安分,这一路本就崎岖,白音再也受不了马背上再多一秒的颠簸,忍着全身的酸涩僵硬,几乎是直接从马上滑了下来……
她强撑着身体,顾不得现在狼狈破败的形象,机械地抱着书包,朝着室内踉跄而去,却惹得庭院里巡查的警卫一声阻拦——
“什么人?!”
警卫还在不明就里地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室内传来一阵惊喜而迫切的呼唤——
“阿音!!!”
是程灵溪和夏明彻。
他们一前一后地将白音扶进屋子里,庄园的前厅此刻十分肃静,几乎所有人都汇集于此,年轻的警队正在检查放在担架上的宋临川的尸体。
他的背影有些熟悉?
“陆警官?”
上次与程灵舟共同调查溺水案的陆均屹,正满眼严肃地审视着这个宅子。
“又见面了,白小姐。”
原来丰海警署怀疑这案子牵涉到之前的,所以请求与当地联案调查,派了陆均屹来支援,傍晚就到秋月山县城了,但因路没修好,就只能干等,直到刚刚看到烟花燃放,才想起来程灵舟来之前交代的——
“我让小溪带了烟火,以防万一。”
看到烟火炸开寂静,陆均屹当机立断,申请带着警员们乘着直升机上了山顶,才有了现在这场面。
“你们还挺大胆,敢擅自破坏现场,还敢擅自离开别墅。”
他似笑非笑地揶揄了一句,两个警员正好押着俞南风下楼,夏鸿跟在身后,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到白音的身影,两人的脸上都有着微妙的起伏,俞南风尤为激动,几乎是冲上来——
“袅袅呢?她怎么样了?!”
警员不出意料地将她那双带着手铐的手,隔绝在了白音之外。
“是她杀了俞凡吧?”
白音言简意赅地道出了那句久违的话,众人似乎都噤了一声。
“教唆别人强奸未遂,还要挟陈翊和他母亲……”
大约是看到警察全都在身边,俞南风忽然激动地着急揽下了所有责难——
“不……不是的!这全是我的指示,跟袅袅无关!”
这场景,不禁让陆均屹想到之前在丽行酒店里,也是同样的几个人。
上次他就发现关系俞南风和宋知袅的关系不一般,比起好闺蜜,她们的关系好似太暧昧了点。
白音现在丝毫不听俞南风辩解哭诉,她立刻转向陆均屹报告
“陆警官,酒庄那边也有一桩命案,而且那里有火灾,还有人需要营救。”
“秋月山的消防接到电话,已经去了,这会儿应该到了吧。稍安勿躁!”
似乎对于案发现场的这种吵吵嚷嚷的场面,陆均屹最擅长的就是用“稍安勿躁”来安抚关系人们。
“……火灾?”俞南风忽然想到了什么,朝着白音咆哮,“你是在逼袅袅!宋临川在酒庄地下室装了爆破系统!如果事情闹到不可收场,他就会拉我们同归于尽!而你现在,不就是也在逼袅袅鱼死网破吗!”
此话一落,白音竟像被抽走了魂魄,将背包一把塞进夏明彻怀里,转身再次朝外跑去……
“小程拦住她!”
发话的是夏鸿,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梯上下来,程灵溪也跟着一起冲了出来,夏鸿迅速在庭院里追上了白音颠簸的步伐,低声劝解——
“你不能再冲动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陈翊让我拿到证据先走,他去和宋知袅交涉,酒庄的地下室被淹了,布草间也着火了,都是我做的,可他们都还在里面!如果爆炸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语气开始发颤,后知后觉,泫然恳求着
“夏叔,救救他……”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竟让夏鸿些许战栗,他望着白音此刻满心担忧的眼,似乎是看懂了什么,又很快释然。
“我知道了,明彻手受伤了,我带你去。”
他放开了白音,恍惚着走向他的座驾,似乎是有些怨念,也有些……于心不忍。
程灵溪将白音搀扶上车,要求同行。
“我陪着阿音一起。”
夏鸿没言语,当默认了。
他在后视镜里审视着白音那张紧张又狼狈的脸,一路无话。
而白音也并不想说话。
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宋知袅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怎么会因为是有一个罗勋在帮她放风?而是她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
她与俞南风如此要好,俞南风为她杀了宋临川,而她也难辞其咎,所以她拼死也要让陈菁云付出代价,既然已满手血污,无法公正地用法律和道德去审判她,那就用暴力和毁灭,以牙还牙!
之前摩天轮的案子,就是宋家在背后提供原材料,想要再利用爆破达成一场鱼死网破,根本不在话下。
陈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让自己回来根本不是因为要保护证据,而是为了救她。
“阿音你还好吗?”
程灵溪话音刚落,不远处蓦然发出了一声闷响。
白音长久没有说话,半天只淌下了一滴泪,如鸿雁划过了寂寥的湖面,转瞬即逝。
***
三人赶到酒庄的时候,消防救援已经开始铺排。
烟雾缭绕的气息,熏得人眼泪直流。
“闲杂人员禁止扰乱救援秩序!”
毋庸置疑,他们全都被阻拦了警戒之外——
“现在是什么情况?!”
天上直升机嗡鸣声格外刺耳,夏鸿几乎是喊着问的。
“本来是救水的,然后地下室忽然炸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音问“布草间的火灾呢?!”
“哪有火灾?看着烟雾挺大,来了就熄了!”
闻此,白音赶紧挣脱了程灵溪的搀扶,亦步亦趋地朝浓烟里走,想要无视那些警戒线。
但消防队长凶狠地朝着她吹口哨,用力将她不堪一击的身躯扯到一旁——
“闲杂人去外面等!”
她只好与程灵溪、夏鸿在警戒线的边缘逡巡着,空气的尘土烟雾仿佛杂糅进了时间里,减缓了每一份每一秒的流逝。
白音的心尤其矛盾,她想要时间快一点,这样那群人可以很快被救出来,可这流失的每一分钟,都像是陈翊的生命。
这种忽远忽近的距离,快要将她凌迟了。
她回忆着这漫长的一天,从他们早上发现宋临川的尸体、宋知袅失踪、陈菁云驱车逃走、再到在酒庄里这荒诞的三个小时,除了在隔间前那短暂的脆弱,他几乎都是不温不火的模样。
他明白她的梦靥,也明白她的刚强与脆弱,更明白她对陈菁云的偏见,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信任她。
但他偏偏不愿意将他知道的所有告知于她,宁可自己去当那个困兽,也不要她囿于其中。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只因为那句“我不会再让你身处险境,你信我”,真的值得吗?
大约过了快一个小时,酒庄的情势终于稳定住了,并且得知,已经有几人获救了。
白音按捺不住激动,马上跑去安全区,看到随行医疗队正在帮宋知袅和陈菁云处理伤口,两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实在是难以想象平日的光鲜。
而罗勋正在一旁哭着求一个小护士——
“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他还是个孩子……还在里面!”
白音几乎是冲到了他们面前,不由分说地打断道
“陈翊他们呢?!”
宋知袅看上去格外游离,仿佛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而陈菁云今晚不知泪流不止第几次,声带似乎马上就要消失
“小翊他让我们先出来了,他在我们后面,说什么也要背俞凡出来,我…我对不起他!”
她忽然抓住了白音的手,“对不起阿音,是我的错…这些年来,他恨我隐瞒所有的事,恨我当初逼走你,恨我拿我姐姐当跳板,恨我生下了他……”
而白音此刻根本不想听她自罪陈词,伤感和愤慨几乎到达了顶点,她一把推开了陈菁云,愤恨道出——
“他不恨你,他只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有他是你的幸运,但不是他的。”
说完,她便义无反顾的,再次不顾警戒条阻拦,冲进了余烟缭绕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