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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回:外婆的澎湖湾(1 / 1)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雨后的早晨清爽十分,世界在晨曦的怀抱里变得晶莹通透。柔弱的晨风带着丝丝寒意浸润着衣衫,时不时的令人打个冷颤。但空气中飘来的花果香气,却使人心旷神怡,烦愁皆忘。骑着自行车循大道慢悠悠的一路向西而去,看着被朝霞映照的人像修长苗条,十分的活泼可爱,林燕心悦意爽,情不自禁的唱起歌儿来: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

让我来看看你的眉

你的眉毛细又长呀

好像那树梢弯月亮

你的眉毛细又长呀

好像那树上的弯月亮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

让我来看看你的眼

你的眼睛明又亮呀

好像那水波一模样

你的眼睛明又亮呀

好像那水波一模样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

让我来看看你的脸儿

……

唱着唱着,林燕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想起自己抢下男人手中的筷子甩在地上时,男人那副尴尬的窘态,脸儿不就象个红萍果吗要不是有旁人在场,没准自己真会扑上去咬他两口。回想起自己竟然还端走了那份专门为男人做的回锅肉,她又有丝丝悔意,自己吃不了最后还偷偷的倒掉,这可是暴殄天物,是犯罪啊!这要是留给那个讨厌的男人吃,不仅能让男人早点恢复体力,自己也能免遭天遣吧。

林燕停了下来,她想着回厂去看看那个令自己犯罪的可恨又可怜的男人,却发现自己离家不远了。都好久没有看见弟弟了,正好就此机会回去看看弟弟,和妈妈。

想起那可爱又调皮的弟弟,林燕就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她们这个家庭,若果没有弟弟的存在,很难想象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氛围。她去到村边的小卖部买了弟弟喜欢的零食,然后兴冲冲的奔家而去。

也许由于晨间曾落雨的缘故,整个村子寂静无声,路上未见任何人影踪迹。很快,她回到了在村子中央的家,一幢独门独院的、独层单坡的砖木结构的建筑。虽然比不上有钱人家的四合院子小洋楼的奢华养眼,但院里院外被女主人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谁都不会想到这家男主却是一位邋遢不堪之人。

弟弟林诚正在院坝里玩耍,他见到林燕回来,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奔向林燕。同时,他用稚嫩却显明净空灵的童声欢快的说道:“姐姐,姐姐,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

林燕抱起弟弟,不停的亲吻着弟弟红红的萍果似的小脸蛋,说道:“诚诚,你怎么知道姐姐要回来。”

林诚闪动着那对透亮灵活的小眼晴,说道:“今早上有好多燕子飞到屋里来,妈妈说过,燕子来有亲人回,我就想着姐姐会回来。”

“诚诚,妈妈呢”

“妈妈下地去了。”

林燕又亲亲弟弟柔嫩的脸蛋,灿烂若花的笑道:“诚诚,猜猜姐姐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林诚看看自行车前筐里的塑料袋子,说道:“是大白兔奶糖和干脆面。”

“我们诚诚真聪明,一猜就中。”林燕放下弟弟,将车筐里的糖果拿给弟弟,说道,“诚诚,你的暑假作业做了多少拿来给姐姐看看。”

林诚拿出一颗奶糖剥开,喂到林燕的口中,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姐,你骑了这么远的车,一定累了,吃个糖,就不累了。”

林燕慢慢的嚼着糖果,道:“诚诚,把作业拿来姐姐检查一下。”

林诚目光闪烁,道:“姐姐,你真漂亮,妈妈说你将来一定能找个好姐夫。”

林燕想起了貌似痴憨的任笔友,便娇羞甜蜜的笑了,道:“诚诚,你喜欢什么样的姐夫”

“只要对姐姐好的姐夫,我都喜欢。”

林诚突然拉起林燕的手就往屋里拽去,并神神密密的说道:“姐姐,我那有好东西给你留着,你猜是什么”

林燕微微一怔,继而笑了,便跟了弟弟进屋,说道:“诚诚,是什么好东西啊”

进到屋里,林诚爬上床,掀起靠墙一侧的枕头,从下面拿出一包东x在身后,道:“姐姐,你猜猜是什么”

林燕瞟了一眼袋子,心中已有答案,她却故意疑眉冥想片刻,然后揺摇头,说道:“姐姐猜不中。诚诚,你那袋子里装的什么好东西啊”

“猜不中吧。”林诚得意的笑着,将袋子缓慢的递到林燕面前,缓慢的打开,道,“姐姐,这是你最爱吃的海鲜风味的卜卜星膨化糖,放假那天妈妈给我买的。”

林燕拿出一袋卜卜星看看,慈爱的摸摸弟弟的头,说道:“诚诚,以后这些东西就别给姐姐留了,万一过期了,多浪费啊!”她撕开包装袋,从内取出一颗卜卜星放进嘴里,那熟悉的鲜腥咸味即刻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勾引起了她无限的食欲与回忆。她从小就有个梦想,梦想着能被外婆牵着手光着脚丫在海滩上踩沙淌水……

晚风轻拂澎湖湾

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

只是一片海蓝蓝

坐在门前的矮墙上

一遍遍怀想

也是黄昏的沙滩上

有着脚印两对半

那是外婆拄着杖

将我手轻轻挽

踩着薄暮走向余辉

暖暖的澎湖湾

一个脚印是笑语一串

消磨许多时光

直到夜色吞没我俩

在回家的路上

澎湖湾,澎湖湾

外婆的澎湖湾

有我许多的童年幻想

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

还有一位老船长

……

“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

林燕抹着眼角的泪痕,凄凉的笑笑,说道:“姐姐没哭,姐姐只是想起了外婆。”

“外婆好吗”

“我记得在我小时候,外婆总是拉着我的手在海边看日落,然后回家给我做匙仔炸。”

“匙仔炸是什么”

“一种油炸海鲜小吃,很好吃的,我就是那时候爱上了海的味道的。”

林诚望着林燕,想着嘟咙道:“我都没吃过外婆做的匙仔炸,外婆好偏心。”

林燕摸着林诚的头,眼中充满伤感,纵有遗憾,却仍无奈的微笑着说道:“外婆在我五岁那年就病逝了。要是外婆还在,她怎么可能不给我们可爱的诚诚做匙仔炸吃呢”

林诚似是恍然大悟,道:“姐姐,妈妈说外婆在天上无时不刻都看着我们在,是吗”

“所以呢,我们的诚诚一定要努力读书,让外婆看到诚诚好好学习,外婆就会很高兴。外婆一高兴啊,说不定就会在诚诚的梦中来看望诚诚。”

林诚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交给林燕,又拽着她出到屋外,说道:“姐姐,你就当着外婆的面检查我的作业吧。”

林燕笑了,便也认认真真的检查起弟弟的暑假作业,并说道:“诚诚,你给姐姐背诵一遍《锄禾》这首诗听听。”

林诚立正身姿,双手背后,两眼望天,轻启小嘴,用稚嫩柔和纯净的童声大声背诵道:“《锄禾》,作者,唐,李绅: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林燕道:“《古朗月行》。”

“小时不识月,

呼作白玉盘。

又,又疑,又疑……”

他面色疑重起来,眉头更是紧锁,手脚显得无措,口中重复念着“又疑”一词,就是想不起后面是什么字儿。林燕见到弟弟这般模样,心中怜悯又可乐,曾经的自己不也有过类似的遭遇吗她轻声提示道:

“又疑瑶台镜……”

林诚跟着重复诵读一遍,终于想起了全诗诗句,于是朗声背诵道:“《古朗月行》,作者,唐,李白:

小时不识月,

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

飞在青云端。”

一气背完,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林燕笑了,道:“诚诚,背诵一遍九九乘法口诀给姐姐听听。”

林诚嗯了一声,张嘴便背了起来:“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得九……”

听着弟弟的天籁之音流利的背涌着口决表,林燕感觉心灵正被浸润性的洗礼着。她似乎看到了成长中的弟弟从小学升初中,迎中考战高考,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大学,走向人生的颠峰……她感慨,孩子们的战线拉的太长,孩子们的战争也太残酷。他们要想进入大学,得谨小慎微兢兢业业死啃书本十多年,这都不一定能达成所愿。这大浪淘沙式的教育有点猛,太多沙金被汹涌澎湃的浪潮给吞噬,从而失去了向人们发光的机会。她想起了任笔友,这么有学问有报负的一个优秀男人,却终究没有逃脱成为农民工的厄运。还有自己,也许终此一生就如此这般过了,她幽幽的长叹一声……

待弟弟背诵完乘法口决表,林燕很是欣慰的笑道:“不错不错!诚诚,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做一个受国家重视的人。”

林诚点点头,却突然说道:“姐姐,妈妈回来了。”

林燕回首,见母亲胡婉茹正驾着驴车进到院里,便忙着迎上去帮忙,并说道:“妈妈,下雨天还下地啊!”

“下雨天就不吃饭了”

这胡婉茹个子高挑,身材苗条,五官精致,曾经的她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只是,生活的艰辛,让这个近四十岁的、本该发福的女人,却过度显瘦,背还有些驼;且脸色蜡黄,眼睛深陷眼眶内,眼珠显黄,少光彩;额头更多皱,发根灰白,使人觉得她比实际年龄大很多。见到女儿,她就有股莫名的怨气,说道:

“这下雨天回来干啥又不能下地干活。”

林燕一时语塞,她看着疲惫的母亲,疑惑忧怨的眼神中仍然掩藏不住心中最深深处的本性渴望。她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粉红色的钱包,从里取出三张大币递给母亲,微微笑道:

“妈,这是我挣的第一份工资,送给你。”

胡婉茹拴好驴子,一边换着鞋子,一边淡淡的说道:“挣钱不易,你留着自己用吧。现在工作难找,没事少往家里跑。”

林燕咬咬嘴唇,迟疑片刻,说道:“哪妈,你注意身体,我这就回砖厂上班去了。”

她转身去推自行车,欲出院门,背后母亲却叫住了她,道:“燕子,你等一下。”

“妈,什么事”

“前几天你爸回来说,你在砖厂喜欢上了一个小伙子,是吗”

林燕愣了一下,道:“爸、爸怎么说的”

“你爸说那个叫任笔友的小伙子很不错,他有意撮合你们。”

林燕脸上透出一抹红晕,道:“是、是吗”

“你爸的眼光从来都很差,你别听他醉言胡语的。”

“笔友他……”

“一个来砖厂卖苦力的农民工,能好到哪里去又不知根知底,小心上当受骗。”

“不会的,笔友不是那种人。”

“妈也年青过,也经历过你这样的青春期。”胡婉茹幽叹一声,凄苦的笑笑,说道:

“当年我们支边从福建来xj插队,大有从天堂忽坠地狱的感觉。北疆超过半年是冬季,刚来xj时,我们还戴着斗笠,脚趿拖鞋,身穿单衣,然而没几天,这里就下了一场大雪,使我们经受了一场生死考验;戈壁滩冬季干燥,嘴唇干裂,脸不擦油都要裂开脱皮,紫外线强流鼻血,当地人冬天都要戴皮手套、穿毡筒袜子。那一年我们的驻地被雪封,人员和货物进不来也出不去,没煤烧火取暖,我们便把自己睡的胡杨树床拆了当柴烧,为了活命,我们还吃过猫肉……我们南方人根本吃不惯当地的饭食,但为了生存,再难吃也得咽下去……”

说到这里,胡婉茹布满岁月苍桑的脸突然泛起霞光红晕,先前的沧桑感变得纯真稚气起来。原来,母亲笑起来真好看:

“当时你爸爸是连队的拖拉机手,人也长得帅气,能说会道。我们在工作中相遇相知相恋,恋爱确实是人生中最美妙的事情……”

母亲回光反照似的纯真笑容消失在了无尽悔恨的回忆中,她怜爱的用手指梳理着女儿额头的缕缕刘海,说道:“燕子,妈妈当年跟你现在一样迷人。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容易被幻想冲昏头脑迷失自我,唉……我因为未婚怀孕失去当老师的机会,你爸也因此失去入党入职的机会。国家恢复高考,我又没精力复习,别的知青回城,我却回不了故乡。”

母亲的怨,母亲的苦,原来是从美妙的恋爱开始的。原来母亲可以过上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原来母亲可以以精致的形象留给人们,原来……林燕突然有一种负罪感,是自己拖累了母亲,她看着母亲苍桑忧郁的眼神,同情却又无奈的说道:

“妈妈,我……”

胡婉茹凄苦的笑道:“燕子,妈是想以过来人的经历告诉你,恋爱是美妙的,但一定不要犯傻,千万要守住红线,不要图一时快活而做下将来后悔的事。你的青春刚刚开始,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别犯你妈犯过的错。”

“妈妈,我不会。”

“不会最好,最好,妈妈相信你。”胡婉茹抚摸着女儿的脸,舒畅的笑道,“好了,你快回厂子去上班吧,干一行就得爱一行。”

林燕点点头,她推着自行车一步三回头的向院外走去。虽然是在家门口工作,终因餐厨工作的特殊性,她很难得回来一次。既回来,她就想着在家多呆一会儿,就自己的事多与母亲聊聊,以释自己心中疑惑。但终因自己在母亲命运中出现的不是时候,而令母亲悔恨难过,从此郁结于心。自己对于母亲,或许如当年鸡肋对于曹操,欲亲之却无味,欲弃之又不忍。她苦笑笑,在任笔友眼中,恐怕自己继为鸡肋的资格都没有吧

鸡肋鸡肋!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任笔友,丑蛤蟆,野……野骆驼,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今天你若对我爱理不理,明天我定要你高攀不起!林燕时快时慢的骑着自行车回砖厂,想起任笔友对自己的那副嘴脸,她心中亦是时恨时兴。丑蛤蟆,你不就是会个吟诗作诗吗,就自视清高目空一切了凭自己的条件,那点不比吕希燕强,那点配不上你丑蛤蟆了丑蛤蟆,你真是瞎了眼!她突然想到了郭燕和阿古丽,这两个都比自己优秀呢,那丑蛤蟆却也无意于她们。她们三人,哪个不优于吕希燕十倍百倍,却都败给了吕希燕,那丑鬼竟然都向吕希燕送上了求婚戒指。难道吕希燕还有自己尚未发现的优于自己的优点存在那会是什么优点呢

随着太阳渐渐地炙热起来,林燕的心情却变得迷茫起来,她把吕希燕其人想了个遍,终未发现其那未被发现的优点是什么。回去问丑蛤蟆吧!有了目的,她有了精力,便风车斗转的骑着自行车疾行归去。

刚到厂部,便发现父亲看着停在办公室外的三四辆小车出神,五六个体面的人在办公室里情绪激动的交谈着,郎中洋正陪着笑脸忙着泡茶招呼着他们。她忙向父亲打听此为何事,刘世龙醉眼都不眨一下,道:

“都是找郎老板要帐的。这郎老板真不是个东西,有钱养小三,却没钱付货款,还有我们的工资也该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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