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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张贵仁出门,一路向西,穿过教学区和雪湖,来到了居住区。
居住区主体是并列着的几排六层板楼,从学校南门一直延伸到最北端,一水儿红色的外墙,看上去不下几十栋,颇具规模。此时居住区里人来人往极为热闹,刚入学背着铺盖卷的新生和晃晃悠悠刚返校的老生熙熙攘攘。
看到了铺盖卷,张贵仁忽地一拍脑袋:“对啊兄弟,我看你没带铺盖啊!是不是得弄一套啊”
“哎对,也是啊,张哥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怎么买,是不是学校统一卖啊”
“这倒不用,学校统一卖的贵,不划算,走,哥带你去买。”
就这样,萧浪跟着张贵仁走入了一栋宿舍楼,鬼鬼祟祟地到一个外面看毫不起眼可屋子里处处堆满了无数被褥的男生宿舍里,花了二百块钱买了一套号称官方卖二百五的被褥,情形与毒贩接头略像。据张贵仁解释,学校对于学生这种抢生意的行为是严厉打压的,被抓住不仅要受处分,连所卖被褥都会被没收。
背上铺盖卷,萧浪猛然有一种少小离家、从军入伍的感觉,心中突然浮现出些许淡淡的忧桑。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张哥的背影,忽然倍感亲切。
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就找到了入住通知单上写的“荷园五号楼a单元2户”。顺带一提,大居住区大致分为荷、柳、松、菊四园,以示风雅。
a单元其实就是一单元,每层有两户,那么2户自然就是最顶层的六楼,发现这萧浪又暗叹了一声,顶楼啊顶楼,正所谓冬天冷夏天热,地震来了没法活……不过也罢,记得小时候看一篇文章说,每登一级台阶能多活四秒呢,这四年下来能比住一楼的多活不少时间,就当锻炼身体了吧!
背着大包小骝,晃晃悠悠地杀上了六楼,衣服早就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见2户的门开着,萧浪赶紧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心想终于到了,屋子里肯定有空调吧肯定有的,这城市号称火炉,没空调让人怎么活
穿过2户那象征性的木门后,萧浪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中悲戚地发现“墨菲定律”再次准确无比地在自己身上得到了论证——大多数事情绝对会向着自己所期待的相反方向发展——这屋子里真的没有空调!
荷园宿舍楼是整户型,每户三室一厅,配有单独的水房和卫生间,户型是不错,可是……这也太t热了!
萧浪进门处是客厅,客厅倒是不小,可空空荡荡啥也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他所期待的一点五匹强力大空调,只有天花板上的管灯和一架被热气流冲得摇摇欲坠的吊扇。
倒是随后进来的张贵仁看出了萧浪的失望,他放下手中的行李,抬起手抹了抹汗,笑道:“兄弟,别泄气,荷园就这样,再说这里也不是一年四季都这么热的,最热也就那么几天,挺过去就好了,等冬天冷了你就不那么想空调了。”
这话一下把萧浪安慰愣了,萧浪心想哥你真会安慰人,我这还没在盛夏炎热的泥沼中挣扎出来又提前陷入到对冬天的恐惧中了……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大家都一样,别人能挺我有啥不能挺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行再想办法呗!
自慰完毕,萧浪面对三个紧闭的卧室门,拿出了入住通知单,入住通知单上介绍荷园宿舍楼每户三个卧室,两个四人间一个六人间,四人间有阳台有储物柜有书桌,六人间没阳台没储物柜只有书桌,六人间的房租每年比四人间便宜300块钱。
看完介绍,萧浪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还是四人间舒服点。可随即他就后悔了——因为那该死的墨菲定律……
打开入住通知单,上面赫然写着“23”三个大字,萧浪抬头看了看,伸手推开了写着“23”的门。
六张,六张坚挺的小板床呈现在了眼前,可萧浪还没来得及遗憾,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屋门正对面就是窗户,午后两三点钟的阳光从窗户中射进来,颇为刺眼,眯缝着眼睛看去,屋子里的一切都好像被镀上了一层闪烁的金粉,跃动着奇异的光芒,而在这光芒中,左右两排床铺的中间,正对着门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男人,他的一条腿还叉开支在下铺床沿上,由于背光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轮廓,但仅从黑影那虬结的肌肉和敞开的衣扣上就可以感受到这个男人那强悍的气势……
我去,这是拍电影么我是不是走错门进了哪个堂口了萧浪心中暗道。
这时,对面的男人说话了:“哎,你也是住这个宿舍的”声音浑厚沙哑,似乎颇有些沧桑。
听到这话,萧浪疑虑尽消,从这话上来看这男人也是这个宿舍的,也就是说是同学嘛!这气氛让他搞得,跟拜堂口见大哥似的,不过这哥们儿这体型这身段不混黑道还真可惜了。
瞎想归瞎想,萧浪嘴上可没耽误:“啊,是啊,我也是这个宿舍的,法学院的,兄弟你好。”说完迈步进屋,向男人伸出手去。
黑影也已经站了起来,伸出了手,他的手很有力,而且打满了厚厚的老茧。
这时萧浪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看身形这哥们儿像是三十岁的人,想不到看到长相……简直就像四十来岁!
绝不是萧浪有意黑他,对面这哥们儿身高比萧浪略矮,估计一米六八左右,皮肤黝黑,目测比寻秦记里的古天乐还黑百分之五十,剃着极短的平头,加上一张方脸,配上不系扣子露出两块健硕胸肌的大花衬衫,如果胸口再文上个青龙白虎什么的那简直就是一标准黑社会底层渣fit人形象。可神奇的是,他那两只不大却很有神的眼镜上戴了一副大黑框的玻璃眼镜(不是树脂,那厚度那质感绝对是玻璃),这副大眼镜把他从人民的对立面一把拉回到了无产阶级队伍中,使他看上去“善良”了许多。
萧浪再次神游物外,对面的哥们儿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挺整齐的大白牙:“我叫潘森,来自武术之乡河北沧州,以后多指教啊!”
呦嗬,还真是江湖中人啊!难怪难怪。
这时张贵仁走了过来,和潘森打了个招呼便要道别,萧浪想请张贵仁吃晚饭,可张贵仁说自己现在实在太忙,有空再说,留了电话就下楼继续接新生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萧浪和潘森,两人就坐下聊开了,这一聊萧浪发现两人还挺对路,潘森看着很凶残,但脾气挺好,人也蛮幽默,还真有些江湖侠士的感觉,俩人倒是越聊越投机。
原来,2户的其他人都还没到,潘森是第一个到的,萧浪是第二个,至于为什么出现刚才那背对余晖煞气冲天的一幕,纯粹是个误会,潘森那会也是刚刚上来不久,又累又热就扯了把椅子坐下歇会,顺便琢磨一下到底选哪个铺位好,所以才显得那么神秘深沉。
说到选铺,萧浪也意识到了,趁着没人先选一个好床位才是硬道理啊!再次打量了一下这屋子的格局,六张床,两张下铺四张上铺,依萧浪的习惯,首选当然是下铺,因为经常出去旅游火车坐多了,脑海中早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下铺观念”,而且听说住上铺掉下来就有直接领盒饭的,所以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选下铺绝对是必然。
可潘森不这么想,他思考了一下,很坚定地选择了靠近房门的上铺,单手拎起铺盖卷就甩了上去,萧浪见状也不好说什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于是自己选了靠近窗户的下铺。
不一会儿,两人都铺好了床,又出了一身大汗,萧浪咽了口唾沫,刚要提议去楼下买点饮料解解渴,忽然见潘森下来扯出一个大包,“轰”地一声甩到了床上,然后自己又翻身上床,看他上下床时那兔起鹘落的劲儿,还真是个练家子。
萧浪很好奇潘森还有什么东西要布置,刚要开口询问,没想到潘森倒是痛快,“哧”地一下拉开大包,“仓琅琅”抽出一样东西。
“我去!”萧浪低呼一声。
只见潘森手中提着一把长剑,没有剑鞘,剑身精光四射,在阳光下极为晃眼。
“哎……我说兄弟,你上学带着这玩意儿干啥”萧浪弱弱地问。
潘森闻言回头一笑:“呵呵,我从小喜欢武术,这刀枪棍棒的是我最喜欢的玩具啊!这回离开家舍不得,就都带来了。”
听这意思他还不止带了这一把武器!果不其然,在萧浪呆滞的目光中,潘森又从包里拎出了一根纯钢制的双截棍、一根可伸缩的长棍、两个沙袋绑腿,最后甚至还夸张地抽出了一条别满了飞刀的腰带!敢情这哥们儿不是来上学,是走江湖卖艺来了啊!
像是配合萧浪心中所想,潘森对早已目瞪口呆的萧浪道:“行走江湖,家伙要带全,必须的!”
看着潘森将他的“武器库”整理完毕,萧浪盯着被潘森挂在上铺墙上的宝剑,心中暗想不知道住在潘森下铺的倒霉鬼会不会在今后的某一天人品爆发睡觉时身体的某个柔软处被此剑捅穿。
倒是潘森不以为意,似乎认为大学宿舍就应该这么布置,一切停当,他跳下床来,扯起衬衫擦了擦汗,对有些茫然的萧浪说:“走走,下去买两瓶饮料凉快凉快,我请。”
两人到楼下买了两瓶可乐,趁机在楼下的超市里吹了会空调,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宿舍里有两个哥们儿正在潘森床前发呆,看来也是被这架势镇住了。
看来这两位也是舍友了,上去打了招呼,这两人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叫吕斌,一个中等身材斯斯文文带着眼镜的叫姚改革,二人都是本省人,吕斌来自三门峡,姚改革家住周口,都是省内生源。
见两人的注意力始终没有从潘森的“武器库”中移开,潘森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忙上前解释情由,如自幼练武爱好刀枪棍棒云云,好半天才让俩人认识到这些兵器不是作案工具。
闲聊一会,互相都有了初步了解,吕姚二人也各自选了铺位,姚改革选择了萧浪的上铺,正式成为了睡在他上铺的兄弟。
随后,这个寝室其他房间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不过萧浪他们这六人间一直也没再来人,直到临近晚饭,才有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皮肤白嫩、戴着眼镜、略显腼腆的小伙子进了23。
这对中年夫妇还挺惹眼,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两人反差略大,男的身材壮硕,穿着花格子衬衣,板直的西裤,腰间系着一条金光闪闪的大皮带,颇有些暴发户气质;女的穿着却极为普通,一脸朴实,典型的的劳动人民形象。从外形上来说,二人实在不像两口子,可看男的在前面走女的默默拉着孩子在后面跟着的情况,还真应该是货真价实的老夫老妻。
几人见来了家长,正要起身打招呼,不料男人只是瞟了他们几个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宿舍,却直接回头对后面的母子二人说了一通话,说的是方言,语速极快,有些“叽叽喳喳”的感觉,有点像日语,萧浪凭感觉判断应该是南方的某种方言。
那女的也说了一通,二人好像争论着什么,倒是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一直没言语。
那夫妻二人聊了一会,好像出了结果,男的这才转头对听得两眼发直的萧浪四人说:“几位,请问这铺位是谁的”说着伸手指向了潘森的“武器库”。这次说的是带着挺浓口音的普通话,但好歹能听懂。
听出对方语气有些不善,潘森倒也没犹豫,向前一步,拱了拱手,沉声道:“叔叔您好,这铺位是我的,您……”
没等潘森说完,中年男人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小兄弟,你在上铺挂了这么多东西,万一掉下来砸着下铺的人怎么办”听那意思是想让儿子住在潘森下铺。
“呃……这个……”别看潘森长得成熟,可是这事不是你长得着急就能解决的,何况中年男人说得确实有理,人家儿子要在这睡觉,你天天弄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在人家脑袋上像个什么玩意儿
潘森一时语塞,别人也不好插嘴,场面迅速冷了下来,气氛颇为尴尬。
倒是那个腼腆小伙儿先说话了,他拉住中年男人的胳膊说了一通,可惜用的还是是方言,不过从肢体语言上看,意思应该是我住另一边的那个上铺也行,不要为难别人。
嘿,别看他老爹气场挺强,这白净小伙儿心还挺善,萧浪暗想。
可这样一来,连一直没说话的中年妇女都忍不住了,她拉起儿子的手,叽叽咕咕又说了一通,应该是在批评儿子过于单纯过于善良。(果然天下父母都一样)
潘森见场面着实尴尬,新见面的舍友还没说话就可能结下梁子,这让自诩为“江湖人”的他情何以堪!他倒也果断,立马拍着胸脯向一家三口保证,马上收拾家当,不再这么霸气外漏,给新来的兄弟创造一个安定和谐的居住环境。
潘森的表态显然让中年男很满意,态度也明显好转了,屋里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下来,中年男解决了儿子的居住问题,显然心情大好,趁着腼腆小伙母子俩收拾床铺的功夫,坐在椅子上和萧浪几人聊了起来。
原来中年男和他儿子都姓皮,(不一样可就出事了)家住江西,腼腆小伙叫皮思甜,(这名字怎么这么甜美萧浪想)年龄比同届的人都要小,差一个月就90后,(看来还是个小神童)从小没怎么离开过家,今后还要靠大家多多照拂。
见腼腆小伙竟是个如此粉嫩新鲜的小弟弟,几人的父爱顿时泛滥,纷纷没口子地答应必须把小皮照顾好,帮助他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将来做一个高尚、纯粹、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这几个人胸脯子拍得咚咚响,老皮同志显然更开心了,于是态度进一步改变,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直到小皮母子俩把床都铺好了,几人还谈性正浓。小皮娘等了一会,瞅个机会轻声提醒了一句,老皮这才停口。
夫妇二人见差不多该走了,便起身告辞,分别之际,小皮娘拉住皮思甜说个不停,边说边抹眼泪,皮思甜也眼眶通红,一副诀别的场面。
老皮同志还真是条汉子,见状上去拉住媳妇,叮嘱了皮思甜两句扭头便走,临到门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却没有对皮思甜说话,而是对着萧浪几人道:“小哥儿几个,我见你们都是好孩子,就多说一句,这个铺,你们谁也别住,不能住!”最后三个字加大了音量,说完伸手一指,赫然指向剩下的那个正对门口的上铺。
几人一愣,想要细问缘由,老皮同志已拖着小皮娘推门而去,留下后面欲言又止的萧浪几人和泫然欲泣的皮思甜。
大家看了看门,又扭头看了看那个空铺,回想起刚才老皮同志最后严肃甚至略有些狰狞的表情,后背都没来由地感到了一股微微的凉意。
这段插曲暂且不提,几人随后结伴去食堂吃饭,吃完回来发现空铺依然没来人,莫非这哥们儿不来了倒是2户另外两个卧室的人都到齐了,2的四个人看上去都比较低调,默默地收拾床铺,默默地抢占着公共行李柜;22的四个人明显就high了许多,不仅话多且形貌突出:大腹便便、憨态可掬的叫唐泰忠(好霸气的名字!),戴着眼镜、操着一口川普书生范儿十足的叫汪若谷,一双凤眼、面泛桃花(没错,萧浪看见第一眼就这感觉)、面相俊朗的叫江大鹏,还有身形瘦小、相貌与声音都像极了地精(玩魔兽的你们都懂的)的纪建军,这几个家伙钻进23一通狂聊,很快就和萧浪他们混熟了,期间2的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彪形大汉来找萧浪想换房间,萧浪看了看潘森的武器库,坚定地拒绝了,这免费的保镖哪找去啊!
就这样,在兴奋、新奇、期待和些许疑虑中,萧浪的大学同居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