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衙门。
张国维刚刚得到清军刘良佐部已经到了城下的消息,于是急忙命陈洪范、杨廷麟将标营拉到庆春门附近,以便随时支援。
“制台是担心孙嘉绩部吧”徐孚远问道。
“正是,孙嘉绩部义军多为普通民壮,老夫怕被刘良佐探出虚实。”张国维抚须叹道。
“明日,绍兴知府于颖组织的绍兴、宁波等地的义军便会抵达,他们已经派了信使前来通传。”祁彪佳开心地说道。
“哦人员几何何人统领”张国维惊喜不已,此番守卫杭州,不知道需要守多久,他已经做好了与清军久持的准备。
“两地合兵八万,由原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统帅。”祁彪佳说罢,又解释道:“这钱肃乐,乃是崇祯十年进士,后来任太仓知州,刑部员外郎,后来归乡养病,此番听闻监国勤王诏令,便在宁波鄞县六位贡生秀才的推举下,竖起了勤王大旗!”
“好啊,真是太好了!”张国维不禁击节赞叹,八万兵,边战边练,总能得一两万精锐,届时就有了反击的实力,不会再被动挨打了。
随后,张国维便命祁彪佳亲自前往潞王府将这个好消息禀告监国。他自己则带着徐孚远前往庆春门,看看孙嘉绩所部的情况。
潞王府。
朱常淓叫来了内阁四臣堂中议事。
“各位阁老,如今虽然战事为重,可民生也不能轻忽,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诸位饱读圣贤书,应当是再清楚不过了。”朱常淓之所以说这个事,就是知道了方才城外清军先锋是叛将刘良佐,他竟然能带着十万人马降清,这实在是令始皇帝有些感慨。
“请监国放心,内阁已经向全浙各府行文,令他们安抚百姓,救济困苦了。”马士英拱手回答道。
坐在后面的黄道周翻了翻白眼,马士英根本没听懂潞王的弦外之音。
高弘图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姜曰广见高黄两人都沉默,不禁有些无奈地开口接话道:“臣愚钝,请监国吩咐!”
正端着首辅架子的马士英一听,疑惑地看了姜曰广一眼,随即便瞧见了潞王那欣慰的眼神。
“姜阁老自谦了,本王以为,抗清大业,需要有稳固的后方,如何稳固,最简单的法子自然是耕者有其田。诸位以为呢”
四名阁臣纷纷点头,潞王所说十分正确。
朱常淓见状,便接着说道:“如今卫所糜烂,林武德之辈比比皆是,卫所已不堪用,本王决定废除全浙卫所,只保留沿海的备倭卫城。”
图穷匕见,马士英瞪大了眼睛,久久无言。
姜曰广等人猜到了潞王别有用意,所以没有太惊讶,而是飞快的思索着,潞王所说是否可行。
“监国,万万不可啊,卫所乃是太祖所置,若是废除,有违祖制啊。”马士英回过神来,急忙劝阻道。一边说,一边给其他三人使眼色,希望他们也一起规劝潞王放弃这危险的想法。
其实四人心中都清楚,这不是一件小事,废除卫所,那可就是断了不少人的财路,最重要的就是,卫所乃是太祖所创,一旦废除,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但与马士英不同,姜曰广三人其实打心底里是同意的,沧海桑田,许多旧制已经不适用当下,所以革新势在必行。只是他们三人还想听听潞王后面的话。
马士英见三人像个泥菩萨一样坐在那里,不禁心中焦急,于是又起身,郑重行礼劝道:“监国,三思啊,当前清军已经准备攻城,此时废除卫所,不合时宜啊。”
“马首辅,卫所侵吞田地,压榨军户,已成积弊,本王以为,此时废除,正是合适。”朱常淓不容置疑地盯着马士英说道。
侵吞田地
马士英忽然一怔,他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重点。
此时,黄道周已然猜到了潞王想做什么,于是便开口道:“监国圣明,此时废除卫所,清丈田地,解放军户,正是绝佳时机!一来鼓舞江南百姓,笼络民心,二来施行新政,增加税赋,积攒实力。一如当年太祖所行,高筑墙,广积粮。”
朱常淓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如黄道周所说,反正卫所已经名存实亡,没什么作用了,但是借着卫所之名吸朝廷血的蛀虫却不减反增。
此刻废除,正好鼓舞人心,增长声望,令百姓归心。
更重要的,是那些隐匿在卫所大小将领名下的田地!
“马首辅,你以为呢”见马士英发呆,朱常淓笑着问道。
“回监国,臣还是以为有些操之过急,恐有反弹。”马士英低声道,但他已经知道了,潞王是想借着这次废除卫所,将那些土地捏在朝廷手中。说不好,后面还有别的心思。
高弘图分管户部,自然是十分赞同的,于是出声附和黄道周的话,表达了自己坚决支持的态度。
马士英见独木难支,只能默默坐下,不再做声。
“既然诸位都同意,那便迅速拟个条陈,本王阅后没什么问题就尽快派专员赴各府督办。”朱常淓大袖一挥,将事情定了下来。
几位阁老纷纷起身领命告退。
出了王府,几位阁老正巧碰见了前来报喜的祁彪佳,得知了有八万义军明日抵达,不禁连声叫好。
高弘图扶着额头苦笑道:“老夫又要重算钱粮了,还好杭州富庶啊,不然得愁死老夫。”
“高阁老,等清丈了卫所田地,户部就又多了收入,愁什么。”姜曰广笑道。
正准备上马车的马士英脸色阴郁的听着三人聊天,忍不住道:“祖制岂可轻动,你们这么做,必定会引起那些将官的抵抗,到时局面若是不可收拾,又当如何”
姜曰广正要回话,却见黄道周抢先一步,说道:“马首辅怕的是后面事情吧。”
“黄道周!你难道忘了万历十年的旧事了吗!”马士英眉头皱成了一团,牙关紧咬低声质问道。
正在说笑的高弘图与姜曰广同时噤声,脸上笑容陡然消失。
连一向言辞敏锐的黄道周都一时失语,陷入沉默。
万历十年,首辅张居正病故,人亡政息,惨遭清算,只差掘坟鞭尸。
“唉!江南的地,不是谁都能碰的!”
留下一句哀叹,马士英郁闷乘车离去。
黄道周惊醒,冲着马士英的车驾深深一礼。他听懂了,马士英说的是:流水的江山,铁打的豪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