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刚刚送到的一叠奏章,朱常淓伏案批阅起来,目前朝廷初设,暂时没有司礼监,朱常淓也没有打算开设,因为他亲力亲为早已习惯。
忽然,一本奏章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本由江阴县发来的奏章,但却不是江阴知县所上,而是由该县典史与训导联名呈奏。
奏章中说的是该县的知县林之骥挂印而去,参将张宿、海防程某、县丞胡廷栋、学使朱国富、兵务马鸣霆均去任,县中已无人署事,清廷伪知县方亨身穿大明官袍,却屈膝事于清人,欲行剃发之事,被县中义民下狱。清军已派兵攻打江阴,但均被江阴义军击退,但毕竟战力薄弱,若是清军发大军来,恐难支持,故想请朝廷发兵救援。
朱常淓看罢,不禁心中感慨,这一县之人心向大明,纵使父母官跑了,依然坚持抗清,这真是赤子之心啊。
“李宝啊,速将此奏章转送内阁,着派兵救援!”朱常淓说道。清军破了镇江之后,便由贝勒博洛统帅偏师东进,准备攻占苏州府,此时,常州府已经失陷,江阴便挡在了这支东进清军的面前。若是不及时救援,恐怕其难当清军锋锐。
清军控制了苏州府,南下便无后顾之忧。
李宝迅速的出门吩咐人将奏章送去内阁,刚准备转回,就见一个士卒手持总督令箭,正朝着潞王书房跑来。
“报!启禀监国,城东有两支浙东义勇到,张督抚请监国移驾清泰门阅师!”
朱常淓听到有勤王义军到来,不禁大喜,急忙起身,命李宝准备移驾城东。
“殿下,奴婢这就去准备象辂仪仗。”李宝站在门口说道。
“不必了,策马速往。”朱常淓根本不在乎这些个繁文缛节,江山只在马上去,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威发于内而不浮于外。
随后,朱常淓便在王府侍卫的扈从下,来到了清泰门。
没有闭城之前,清泰门下是盐商盐贩的通行之地,清泰门外,更是一片“煎沙成盐”的景象。盐民们挑着白花花的食盐从清泰门沿着城墙一直走到庆春门,再入庆春门至盐业批验所接受官府核验,核验过关才能将食盐分售。
张国维带着总督府的幕僚们已经在城门处恭候,这两支义师已经距离清泰门不足五里。因为这两支义师是最先抵达杭州的,所以意义重大,张国维以为应当隆重迎接,以示朝廷重视,所以他派人去请了潞王。
“玉笥兄,人心思明啊。”祁彪佳心中感慨道。
“多尔衮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是在断我大明根脉啊。”张国维叹息道。听说多铎正在忠实地执行多尔衮的剃发令,而且手段残暴。
“扬州惨案历历在目,想来浙东士民也是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徐孚远附和道。
三人正在聊着,忽然看见不远处一大群书生正拥簇着一名老者缓缓而来。
在他们身后,跟随着众多的杭州市民。
“蕺山先生来了!”祁彪佳目力较好,一眼便认出了是刘宗周来了。
张国维不敢怠慢,匆匆上前相迎。
“见过蕺山先生。”张国维恭敬地行礼道。刘宗周四朝老臣,且名满江南,德高望重,时人对其都很敬重。
“制台客气了。听闻有义师勤王而来,老夫亲领杭州子民来迎,万不能寒了这些忠勇志士的心。”刘宗周长须飘飘,尽管年事已高,但依旧精神矍铄,风采依旧。
“蕺山先生所言甚是!”张国维点头称是。
随后,刘宗周便带着自己的弟子们站在了道路一侧,其后,则是杭州的市民们夹道而立,等待着义师入城。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众人回头看去,见潞王竟然策马奔行,身姿飘逸,纷纷惊讶。没想到看上去文弱的潞王竟然马术娴熟,这可真是从未听闻过。
“拜见潞王监国!”众人纷纷行礼。
朱常淓骑在高头大马上,问道:“义师到了何处”
“回监国,不足五里。”张国维回答道。
见城门尚未打开,朱常淓眉头一皱,用马鞭指着门洞吩咐道:“打开城门。本王亲自出城相迎!”
众人闻言大惊!
“监国不可!”张国维急忙拦阻道。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虽是勤王义师,但其中必然鱼龙混杂,谁又能保证不会有歹人活着清军谍子混在其中呢
一旁的刘宗周倒是眯着眼睛瞧着骑在马上,姿态威严的朱常淓,心中愈发疑惑,他罢官归乡之后,便一直在杭州附近讲学,潞王初到杭州避难时,他是拜见过的。那时候的潞王和现在完全不同,这让他心中疑云渐深。
“无需多言,速速开城!”朱常淓面色坚毅道。如今义师四起,必须统一整合,否则就会分散力量,各自为战,然后被清军逐个击破。这样的事情是朱常淓绝不能使其发生,所以朝廷对待义师的态度就变得尤为重要。
许多义师若是见朝廷歧视或者冷落,便不会再前来合军,而是会选择自行作战。
决心出城相迎,这是朱常淓想要传递给世人的一个信号,那就是朝廷不会亏待勤王义师。
张国维见劝不住,急忙朝着跟在朱常淓身后的李宝使了个眼色,但李宝轻轻摇了摇头。
“开城门!”张国维无奈,只好遵命。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城上的方营守军顿时个个警惕起来。
张国维急忙小声对祁彪佳说道:“幼文兄,速登城楼,让那方元科伏兵于城垛之下,以往万一。”
祁彪佳领会,急匆匆转身离去。
朱常淓此时已经策马出城,来到了城门外。放眼望去,水陆交错,河网遍布,一望无际。
不多时,便瞧见了小舟数百,正沿着水道驶来。陆上,一条长龙盘旋而来,旌旗猎猎。
最醒目的一面大旗上写着:奉诏勤王!
张国维等人也跟了出来,此刻已近午时,日光正盛,远处水面明灭,百舟齐进,陆上旌旗蔽日,人马嘶鸣,一时竟有恢弘之象。
城头,方元科猫在墙垛后,暗暗观察着抵进的义军,有些紧张。
“先生,这支义军规模不小啊。”方元科心中暗暗估计了一下,大约得有两三万人。
“你在此仔细盯着,我下去护卫监国。”祁彪佳叮嘱道。
方元科郑重点点头。
城门外,朱常淓望着无边无际的人马,心中估算着其战力,毕竟只是义军,都是临时拉来的民壮,未经训练,所以人数并不代表战斗力。若是大秦军队,或许只需一曲便可将其击破。
这时,在距离不足两里的地方,义军全军止步。河上舟船也纷纷下锚。
从义军陆师中飞驰出一批快马,朝着城门奔来。
见此情状,张国维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领军之人还算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