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杭州城外,驻扎着总兵方国安的一万兵马,只有自己正式监国后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动。
届时一边将兵马调入城内准备据城死守,一边传檄全浙召义军勤王。只要能坚守十日,杭州便会成为这半壁江山的抗清旗帜,有识之士与爱国豪杰都会从四方向杭州汇集。
很快,抵达王府,马士英等人已经在府门恭候多时。见潞王归来,急忙迎上。
“潞王殿下,请速速入府,沐浴更衣,受太后懿旨,领监国之位!”马士英躬身急切道。清军长驱直入,国不可一日无主,时间紧迫,潞王屡劝不受,自己只好来个赶鸭子上架了。
朱常淓点点头,面不改色的快步入府。
马士英与阮大铖等人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确认潞王变了,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以前那个满身书卷气的潞王消失了,现在这位,竟隐隐有帝王之气,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心跳加快。
随后,府中响起了邹太后近侍宣读诏书的声音。
“尔亲为叔父,贤冠诸藩。昔宣庙东征,襄、郑监国,祖宪俱在,今可遵行!”
“谨遵太后懿旨!”
半个时辰后,潞王朱常淓正式受命监国于杭州的消息,开始向四面八方传播。
杭州城中听说此消息的逃亡人群,有一部分开始回转杭州。
城中各名门望族纷纷上书恭贺。
与此同时,潞王府飞骑四出,诏谕全城:“今继先帝遗志,受命监国,誓与杭州共存亡!”
同时,杭州知府张印立发布告示称自本日酉时起,除涌金门外,杭州城将全城锁闭。
告示一出,许多豪商富贾纷纷收拾资财,车马成群的自涌金门出城,四散而去。
涌金门,人山人海。
阳光遍洒,夏风宜人。
在不远处的街角,蹲着一个衣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双目清澈的盯着大街上出城的长龙,口中轻轻念叨着什么。
在离他不远处,有一名刚刚进城的青年,剑眉星目,褐衫短衣,正站在原地,同样注视着出城的人潮,心绪难平。
这时,他听到了附近似乎有什么声音,循声看去,见是一乞丐,唇齿微动。青年当下有些好奇,悄悄靠近,想听听乞丐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
青年听清,顿时面露惊讶,不可置信。
却见那乞丐忽地转头冲着他嘿嘿一笑,起身手舞足蹈地跑开,口中不断大喊着“都是胆小鬼!都是胆小鬼!”
青年顿感胸中沉闷,情绪有些低落地朝着城中孤独地走去,在出城的人流中,他是唯一一个逆行的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低声议论起来。
青年却充耳不闻,毅然前行,心中暗道: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
国朝养我张煌言,我又怎忍相负!
潞王就任监国之位后,更换素服,在马士英等诸臣的陪同下,前往慈宁宫拜谢邹太后。
随后又匆匆返回王府,在路上,朱常淓改原浙江巡抚张秉贞为兵部右侍郎,暂署兵部事务。又令贴身内侍李宝速往总兵方国安营监军!
见潞王镇定自若地发号施令,马士英和阮大铖有些蒙圈了,潞王似乎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这刚刚监国,就一套组合拳打出,让两人有些猝不及防,按照他们的谋划,张秉贞原本应该为兵部尚书的,阮大铖做兵部右侍郎,可现在潞王直接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钦定了!
而且直接派内侍去方国安那里监军,这等于直接断了马士英想要专权的倚仗。
没一会儿,马车到达王府,下车后的朱常淓看着马士英和阮大铖一脸丧气,心中暗乐,你们这点小心思都看不穿,朕这始皇帝就算是白做了。想将朕捏在鼓掌之间,你们还差着朕几千年的道行呢。
正欲入府,忽见府前站着一位青年书生。
朱常淓上下打量一番,见其模样俊朗,身形结实,便冲其招招手。
等候潞王多时的张煌言急忙上前,行跪拜大礼。
“浙江鄞县举人张煌言,拜见潞王!”
“起来吧!为何守在王府门前”
“学生方才入城,听闻殿下监国,先贤言位卑未敢忘忧国,故此特来投奔,襄助殿下守城抗清!”
张煌言伏在地上,言辞恳切,他此来,本就是寻机报国,恰好碰上潞王监国,其实他早就在之前“潞议”的时候听闻过潞王的情况,对其无甚好感,觉得潞王绝非明主,但今日听到潞王晓谕全城,要与杭州共存亡,这让张煌言不禁有了想亲自了解一下潞王的想法。
朱常淓看着地上的张煌言,一时恍惚,他好像看见了曾经伏在咸阳宫大殿之上,那个力荐逐客朝气蓬勃的李斯,又好像看见了在朱仙镇仰天长啸徒叹奈何的岳飞。
“起来吧,王府尚缺一马夫,你可愿”朱常淓说道。
“若能救国,就是牵马挑粪,学生也愿!”张煌言磕头沉声道。
一旁的马阮二人满脸漠然地注视着,心中对张煌言嗤之以鼻,俱认为其是幸进之徒。
收下张煌言,朱常淓便急匆匆带着众人入府,商议起守城事宜。
与此同时,杭州城外,李宝奉王命来到了方国安军营。
一路入营所见,让李宝忧心忡忡,营中士兵不是聚众饮酒,就是围坐赌钱,更有甚者,竟然在营帐中行狎妓之事,声引得士卒们躁动不安。
中军大帐之中,李宝见到了方国安。
“方总兵,咱家潞王内侍李宝,奉监国之命前来巡营。”说罢,李宝亮出了潞王令牌。
方国安凑上前看了一眼,随即背着手笑道:“李内侍,尽管看便是,特别是欠饷欠粮,一定要如实向潞王殿下回禀啊。”
李宝心中一沉,就这样的兵,给了钱粮就真的能挡住清兵吗
“方总兵放心,咱家定会如实禀告殿下,殿下已决意死守杭州,也请总兵厉兵秣马,准备迎战吧。”
“公公说的是,说的是,请公公放心,一定厉兵秣马!哈哈哈!”
李宝觉得方国安有些敷衍,便不再说话,转身出了营帐,跟着方国安安排的人巡视各营去了。
就在杭州风雨飘摇之际,陕西布政使司,西安府临潼县的县城外,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躲在小树林中,静静观察着土路上来往县城的行人已经三日了。
他身穿双重长襦,外披黑色铠甲,下着长裤,足蹬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着残留着些许深紫色的黑色鹖冠,墨色冠带打着八字结系在颌下,腋下肋骨处挂着一柄短剑。
沉思良久,他默默扯下了自己的冠带,又脱去身上的铠甲,找了一处灌木丛将其藏了起来,照着他看到的行人装束,将自己拾掇一番。随后便走出了树林,朝着县城而去。
县城门口,两名留着鼠尾辫的县兵拦住了男人。
“从哪儿来的叫什么往哪儿去”
“从东乡来,叫王翦,来县里寻个活计。”
“哦,穷娃子,过去吧,好好寻个活计,别跟那些乱民往南边跑,逮住了要杀头的!”
“明白明白,多谢,多谢!”
听到南边两个字,王翦目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精光,缓缓朝着东南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