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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集 蔡邕劾奸(1 / 1)

字幕: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赵苞率军与鲜卑对阵,见母妻皆都落于敌手,先是望天悲号,随后纵马上前,对母亲说道:为子无状,欲奉养朝夕,不图为母作祸。孩儿不孝,自古无甚于此!

赵母遥呼其子表字说道: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尔其勉之!

赵苞大哭道: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自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罪。

言罢拨马回归本阵,下令擂鼓进战。

由是三军奋勇,各自用命,将鲜卑贼众悉皆摧破。

但赵苞母妻皆为羌人所害,死于乱军之中。战罢清扫战场,赵苞得其母妻尸首,上书奏请归葬。灵帝大为感动,特遣使节前往吊慰,并封赵苞为鄃侯。

赵苞葬其母妻已讫,痛哭不止,谓其亲戚故友:食君禄而避国难,非为忠臣;杀生母以全忠义,非为孝子。某今为人臣子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下!

遂仰天长啸,呕血而死。

字幕:熹平七年,改元为光和元年。

汉灵帝诏命,在洛阳鸿都门内设立学校,以诸臣通文艺者待诏其间,图画孔子及其七十二弟子像。又下诏州郡三公,推举征召善作尺牍辞赋及工书鸟篆士子入学,时称鸿都门学。

鸿都门学生颇受宠用,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甚至封侯拜爵,形成势力。因此被清议目为“鸿都群小”,公卿士人耻与同列。

自从青蛇现于御座之后,宫中继又妖异频发。先是母鸡化雄,继而温德殿前出现黑气,青色霓虹降于南宫。于是自上而下,人人惊恐,个个不安。

灵帝亦自猜疑不定,便诏议郎蔡邕、张华、帝师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太史令单飏,至金商门,入崇德殿,问以灾异变故,以及应当采取对策。

字幕:马日磾,字翁叔,扶风茂陵人,经学家马融族孙,以才学入仕。曾任谏议大夫、光禄大夫,在东观典校官藏《五经》记传,并参与补续《东观汉记》。

单飏,字武宣,山阳湖陆人。孤特清苦自立,善明天官、算术。举孝廉,迁太史令。

杨赐,字伯献,弘农郡华阴县人,太尉杨秉之子,以高第迁任侍中、越骑校尉。建宁元年,于华光殿侍讲,教授汉灵帝刘宏。建宁三年拜光禄大夫,又升为司徒,因直言劝谏被免。

蔡邕、张华等人,都是当世大儒,通学博士,更不需说。

灵帝在南宫崇德殿召见诸儒,对众人说道:近来灾异频发,不明罪咎何处。朕心忧急,访问公卿,皆都守口如瓶,不肯尽心。因公等经学深厚,皆宜阐明得失,指为政之要,全按经述对答。为保机密,须用皂囊封上。

说罢诏命每人发付笔砚、奏版、封囊一套,吩咐作答之后,由中常侍曹节封贮上交。

不一时众人答毕,皆都封囊而退。灵帝坐于殿中,挨个拆囊观看。

见马日磾、张华、单飏都是虚应故事,援引前朝灾异,劝天子修德施仁以禳之而已。

又看帝师杨赐之奏:臣闻之经传,或得神以昌,或得神以亡。国家休明,则鉴其德;邪辟昏乱,则视其祸。今殿前之气,应为虹蜺,皆妖邪所生,不正之象,诗人所谓蝀者也。方今内多嬖幸,外任小臣,上下并怨,喧哗盈路,是以灾异屡见,前后丁宁。今复投蜺,可谓孰矣。昔虹贯牛山,管仲谏桓公无近妃宫。今妾媵嬖人阉尹之徒,共专国朝,欺罔日月,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说,以虫篆小技见宠于时,如兜、共工更相荐说,旬月之间,并各拔擢,乐松处常伯,任芝居纳言。郄俭、梁鹄俱以便辟之性,佞辨之心,各受丰爵不次之宠,而令搢绅之徒委伏田亩,口诵尧、舜之言,身蹈绝俗之行,弃捐沟壑,不见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处,从小人之邪意,顺无知之私欲,不念板、荡之作,虺蜴之诫。殆哉之危,莫过于今。幸赖皇天垂象谴告,惟陛下慎经典之诫,图变复之道,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内亲张仲,外任山甫,断绝尺一,抑止游,留思庶政,无敢怠遑。冀上天还威,众变可弭。老臣过受师傅之任,数蒙宠异之恩,岂敢爱惜垂没之年,而不尽其慺慺之心哉!

灵帝看罢师傅之奏,掩卷太息,陷入沉思。因知杨赐之语,皆乃发自肺腹,并非空论是非。沉吟良久,又览阅蔡邕对策,则更为吃惊。只见蔡议郎奏策略云:

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咎,褒臣末学,特垂访及,非臣蝼蚁所能堪副。斯诚输写肝胆出命之秋,岂可以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蜺堕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生则赀藏侔于天府,死则丘墓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奸邪。今者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宜高为堤防,明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今圣意勤勤,思明邪正。而闻太尉张颢,为玉所进;光禄勋伟璋,有名贪浊;又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荣富优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又尚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忧。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典,众心不厌,莫之敢言。臣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臣以愚赣,感激忘身,敢触忌讳,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

灵帝览奏叹息,因起更衣。

曹节见诸人奏对未及重新装入封囊,便迅即偷窥一遍。因杨赐是为帝师,且未明说应罢黜者为谁,自是拿他无法;但蔡邕所劾奸人却都标出名姓,于是悉被曹节泄漏出去。

由是凡被蔡邕点到名字者,包括灵帝乳母赵娆、永乐宫宦官霍玉,太尉张颢、光禄勋伟璋、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等人,又鸿都门学群小,立刻群起反击。

此事之前,先是蔡邕与司徒刘郃不和;蔡邕叔父卫尉蔡质,又与将作大匠阳球关系不洽。而将作大匠阳球,却又是中常侍程璜女婿。

程璜既知蔡邕奏本内容,遂指使女婿阳球人等,写成匿名奏疏,诬告蔡邕。其疏略云:

卫尉蔡质、议郎蔡邕叔侄,曾数因私事请托于司徒刘郃。只因刘郃秉正无私,不肯答应,蔡邕于是怀恨在心,故此诬害朝中群僚。其心可诛,伏乞圣裁。

灵帝接到匿名书信,因下诏给尚书,命召蔡邕质问。

蔡邕上疏辩白,但与叔父还是被送入洛阳狱,有司议罪,应将二人弃市。中常侍吕强怜悯蔡邕无辜,因向灵帝求情。

灵帝想起蔡邕奏章末尾之语,知道定是奏疏泄密,故此遭人诬害。于是下诏免死,与家属流放朔方郡,遇赦不免。

阳球闻说,不肯罢休,遂以重金收买刺客,于路刺杀蔡邕。

刺客却被蔡邕正义感动,故此不为阳球所用。阳球又贿赂有司官员毒害蔡邕,受赂者反将消息告诉蔡邕,要其提高警惕。蔡邕因此平安无事出京北上,居住在五原安阳县。

蔡邕之前在东观时,正与卢植、韩说等人一起修撰《东观汉记》,此时遭逢流放,未及写成。因此在流放期间撰写完毕,上书天子,呈报所著《十意》,分别首目,附在书尾。

灵帝爱怜蔡邕才高,适逢次年大赦,于是赦免蔡邕,准其返回原籍。

蔡邕得到天子赦书,意外之喜,由是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回郡。

五原太守王智乃是中常侍王甫之弟,闻说蔡邕复被朝廷启用,声称钦慕蔡邕才学人品,非要置酒为其送行。蔡邕难却盛情,只得赴宴,应景而已。

当日酒酣,王智离座起舞,相劝蔡邕饮酒,蔡邕不理。

王智仗其兄势,本就骄横,破口大骂道:你本罪囚,亦敢轻视我耶!

蔡邕亦怒,并不回言,振衣而去。

王智于是上书密告,蔡邕心怀怨愤,诽谤朝廷。蔡邕知道得罪众宦,后患无穷,害怕无法幸免,于是远走吴会,又往来依靠泰山羊氏,在外漂泊十二年之久。

镜头转换,江东吴会之地。

蔡邕云游吴会期间,江南才子顾雍闻其大名,遂拜蔡邕为师,学习弹琴和书法。因才思敏捷,心静专一,艺业日进,受到蔡邕喜爱。顾雍因受老师称赞,故自取表字为元叹。

一日蔡邕出行,见人焚烧梧桐木为炊。因听到火烧木材发出巨大声响,知是上好木料,于是便向炊者讨取,将那梧桐木从火中救出,做成一把瑶琴,果然声音极佳,如同天籁。

只因其桐木尾部已被烧焦,于是为琴命名为“焦尾琴”,与齐桓公号钟琴、楚庄王绕梁琴、司马相如绿绮琴并肩齐名,合称中国古代四大名琴。

画外音:其后此琴落于诸葛亮之手,时常伴于身侧,取名龙吟。据说至南朝齐明帝在位之时,此琴还在世间。古琴高手王仲雄曾经弹奏五日,并即兴创作《懊恼曲》,献给齐明帝萧鸾。后随朝代更迭,焦尾琴传到南唐中主李璟手中;南唐后主死后,此琴便归宋皇室所有,宋徽宗赵佶曾将其携出宫外,请李师师谱曲弹奏。北宋灭亡之后,此琴便随李师师流落江南民间。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堂。

汉灵帝命将蔡邕流放朔方之后,朝中正臣更少,名士不振。

因边境战火连绵,国内灾害不断,导致国用不足,灵帝乃命于西园开置邸舍卖官。价钱依官职大小而定,二千石官钱二千万,四百石官钱四百万。又命左右售卖公卿官职,公千万,卿五百万。并在西园内另设钱库,将所得之钱贮于西园库中,以为已有。

光和元年十二月,桥玄升任太尉。次年三月因病再被免职,改任太中大夫,在家中养病。桥玄自感来日无多,便命心腹家人骑快马前往兖州,请名士大儒何休至京。

字幕:何休,字邵公,兖州任城樊县人,父何豹曾任少府。

镜头闪回,叙述何休来历。

何休因承父荫入仕,始任为中低层官吏,不久便因党锢,废官居家。期间撰写《春秋公羊解诂》,一直流传至今,完整保留于《十三经注疏》之中。

东汉时古文经学兴盛,举世皆学《左氏春秋》,《公羊》日趋衰微。同时当世俗儒研习《公羊》,只知援引他经,失其句读。遂为反对《公羊》学者提供可乘之隙,更不受人待见。

何休见此情状,感叹不已道:余窃悲之久矣!

因此决心继承汉初以来《公羊》学业,并花费十七年心血撰成《公羊解诂》,略依胡毋生条例,多得其正,括使就绳墨。乃为两汉《公羊》学之集大成著作,博采众家精华。

又钻研《春秋》学大师董仲舒学说,兼取《严氏春秋》及《颜氏春秋》,以及东汉今文学博士李育、羊招学说,自设条例,使《公羊传》成为一部更有系统之今文学经典。

通过《公羊解诂》,何休借机阐发自己政治思想,揭露桓、灵君权旁落景况,斥责宦官专政暴虐,主张选贤任能及轻徭薄赋,反对豪强兼并土地。

何休长于天文历算,与老师羊弼根据公羊学博士李育学说,更合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三书,驳难《左传》及《谷梁传》。

世人称此三部书为“三阙”,言其理论幽微,难于通晓,如三座宫阙高不可攀。

以后郑玄作《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三书,以相驳难。京师儒士皆称郑玄为“经神”,称何休为“学海”,十分推重。

画外音:自从汉武帝时董仲舒创立《公羊》学以后,极力推崇阴阳五行之说,以致所有今文经学都朝此发展,都以阴阳五行为基,从而走向繁琐与迷信。繁琐则浮辞繁多、蔓衍无际;迷信则以阴阳五行学说附会经义,蔓加解释,提出天人感应,妖言妄语。而古文经学彼时大师频出,许慎、贾逵、班固、马融都名重当世。马融注《孝经》、《论语》、《周易》、《三礼》、《尚书》,贾逵注《左传》,乃使古文经学达到完全成熟。马融徒众达千余人众,郑玄、卢植皆为其中佼佼者。何休与郑玄同时,分别是为今文及古文经学集大成者,便如日月同辉。

太傅陈蕃执政之时,曾召请何休参与政事。党锢事起,陈蕃被杀,何休也遭禁锢。

闪回结束。桥玄自知不久于世,遂命人相请何休至家,嘱以门派大事。

何休早闻桥玄大名,召之即来,登堂拜见,执礼甚恭。

桥玄深知其学问本事,兼又有创派鬼谷祖师谱系早定,知道党锢必解,故将何休请至内室,授以鬼谷门秘籍、伏龙令牌、历代掌门谱系,并殷殷嘱以门规纲领。

何休又惊又喜,即拜桥玄为师,受其书令,就任鬼谷门第二十一代掌门。

果如桥玄所料,两年后党禁解除,何休被召为司徒掾属,继而拜为议郎,再迁谏议大夫。但桥玄却未料到,何休正在蒸蒸日上,欲大展身手整顿朝纳,扭转乾坤之际,却在复出未过两年,便即一病不起,撒手西去,年仅五十三岁,反倒比桥玄还早死两载。

桥玄此时已七十三岁高龄,不由仰天长叹:时乎命耶!兴汉之任,我其无能为力矣!

遂收回书令谱系,依序传于侍郎黄琬,是为鬼谷门第二十二代祖师。

字幕:黄琬,字子琰,江夏郡安陆县人。尚书令黄香曾孙、太尉黄琼之孙。

镜头闪回,叙述黄琬来历。

黄琬少年时便即丧父,自幼聪慧善辩,闻名乡里。

永兴元年,祖父黄琼担任司徒,黄琬因是三公子孙,而被任命为童子郎。但黄琬不愿倚仗祖荫入仕,因此托病不到职任。

当时司空盛允身患疾病,黄琼命黄琬前往问候。江夏郡上奏当地蛮人反叛,将副本送达司空府。盛允因知黄琬乃是江夏人,故此手指奏本,逗弄黄琬。

盛允笑问:江夏此地,何蛮人太多,而士人太少耶!

黄琬拱手答道:非是江夏蛮多士少,而是蛮夷扰乱华夏,责任都在司空身上也。

说完起身,也不告辞,拂袖而去。盛允非但不怒,反因此大感惊奇。

陈蕃时为光禄勋,黄琬升迁为五官中郎将,受其敬待。

当时旧制,光禄勋府负责举荐三府郎官,以品、行、才、德优异为选举茂才四科。但当时权贵子弟多因人情而被举荐,而贫困守节者却被遗弃。

京师故有谚语云:欲得不能,光禄茂才。

黄琬乃与陈蕃同心协力,力除此弊,共同选举贤才。平原人刘醇、河东人朱山、蜀郡人殷参等人,都因才德品行而被选举。

但此举却侵害权贵子弟利益,于是联合中伤陈蕃、黄琬。天子难辨真伪,便将其二人交由御史中丞王畅及侍御史刁韪处理。

王畅及刁韪素来敬重陈蕃、黄琬,公平办理此案,遂遭宠臣诬为陈、黄朋党。陈蕃因被免职,黄琬及刁韪则遭禁锢,近二十年不得出仕。

灵帝光和末年,太尉杨赐举荐黄琬有治乱之才,朝廷征召还京,复为议郎。

闪回结束。适逢何休突然辞世,黄琬由此得授第二十二代鬼谷掌门。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潜流暗涌,复说京师风云。

汉灵帝光和二年春,天下大疫流行。因其灾变,司徒袁滂免职,以大鸿胪刘郃为司徒。太尉桥玄亦被降级为太中大夫,以太中大夫段颎为太尉。

桥玄幼子出游,为盗贼所劫,引贼入府登楼,索求赎金。桥玄坚执不与,且走出内堂,暗令家仆出门报官。

司隶校尉、河南尹闻报,领兵围守桥玄府宅,但恐伤及人质,不敢迫贼。

桥玄瞋目呼道:奸人无状,桥玄岂惜一子之命,而纵国贼横行不法乎!

促令发兵攻之,将众贼皆都斩决,而桥玄幼子亦被贼人杀死。

桥玄因上书朝廷:此后凡有劫掠人质以索赎金者,宜皆并杀之,不得以财宝开张奸路。

灵帝准奏,颁诏为禁,由是天下劫质求赎之事便即绝迹。宫中宦官闻之,亦各胆寒,互相叮嘱道:如此狠人,休要惹他!

继而京兆又发地震,司空袁逢因此罢职,以太常张济为司空。

夏四月甲戌朔,日食之。王甫、曹节等奸虐弄权,扇动内外,太尉段颎阿附党从。曹节、王甫父兄子弟为卿校、牧守、令长者布满天下,所在无不贪暴。

王甫养子王吉任为沛相,尤其残酷,凡杀人时皆磔尸,后载于车上,随其罪目宣示属县,夏月腐烂,则以绳连其骨,周遍一郡乃止,见者骇惧异常。视事沛国五年,凡杀万余人众。

尚书令阳球闻此发指,常拊髀发愤道:若阳球一朝作司隶校尉,岂能容得此曹之辈!

未料天从人愿,即而竟然果真升迁司隶校尉。

王甫使门生于京兆界内搜掠榷官财物七千余万,明火执仗,公然横行。京兆尹杨彪告发其奸,言之于司隶校尉府。杨彪乃是太傅杨赐之子,也是一个不怕事者。

当时王甫休沐里舍,不在宫中,段颎方因日食自劾。

阳球于是诣阙上书,劾奏王甫、段颎,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羽等人罪恶。

因铁证如山,乃悉收王甫、段颎等至洛阳狱,连及王甫之子永乐少府王萌、沛相王吉。

阳球亲临狱中拷问王甫等,五毒备极。王萌先前亦尝为司隶校尉,乃谓阳球道:我父子既当伏诛,亦以先后之义,请少以楚毒之刑,假借于我老父之身。

阳球恨骂道:尔父子罪恶无状,死不灭责,乃欲论先后,求甚假借邪!

王萌回骂道:狗东西!前日奉事我父子有如奴才。奴敢反主乎!今临坑相挤,行自及也!

阳球大怒,命狱吏以土塞窒王萌之口,箠扑交至。

由是王甫父子难耐酷刑,悉皆死于杖下。段颎恐惧至甚,亦随之自杀。

阳球乃以王吉素常惯用之技,施于其父子之身,终如当初所愿。如此尚不甘休,又命僵磔王甫尸体于夏城门,大署榜文于城墙上,淋漓四个大字:贼臣王甫。

又尽没收其家财产,妻子皆徙比景。

阳球既诛王甫,欲次第劾奏曹节等奸宦,乃公开敕令中都官从事:且先除去权贵大猾,乃议其余。公卿豪右若袁氏儿辈,你等从事自去办之,何须我司隶校尉!

权门闻此豪言壮语,莫不为之摒气丧魂。曹节等闻之,皆都不敢出其沐舍。

时逢汉顺帝虞贵人病故下葬,百官皆会丧郊外,然后还朝。

曹节随众而行,进夏城门时,猛然抬头,陡见碎磔王甫之尸,又见四字榜文。不由魂飞魄散,潸然泪下,对诸常侍言道:我曹虽可自相残食,何宜使恶犬舐其汁乎!

诸常侍:然阳球兵权在手,又誓杀我等尽绝,如其奈何!

曹节:今且俱入内宫,勿过里舍,我自有处。

商议已定,于是直入省内宫苑,向天子哭诉:阳球乃是酷暴之吏,前番三府劾奏,本当免官。以九江微功,复见擢用。愆过之人,好为妄作,不宜使在司隶,以骋毒虐。

灵帝亦正悲悯王甫之事,乃采纳曹节进言,诏命罢免阳球司隶校尉之职,迁为卫尉。

曹节便借帝旨,敕令尚书召阳球入宫拜旨受职,不得稽留。

阳球被召急迫,知道此番若被宦官又占上风,必致前功尽弃。因而入宫登殿,不去有司交接官印,而是大声呼唤,求见天子。声如鹤唳,响震殿瓦。

灵帝闻声入殿升座,怒问道:此三尺禁地,是何人不顾朝典,肆意呼喝!

阳球急步上前,叩头于阶下,说道:臣无清高之行,横蒙鹰犬之任。前虽诛王甫、段颎,盖皆狐狸小丑,未足宣示正义于天下。愿再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鸱枭各服其辜。

说罢大拜不止,以至叩头流血。

曹节呵叱道:帝诏已出,命为卫尉。公为汉臣,敢扞帝诏邪!

如此再三,迫促不止。阳球见天子不肯答言,只得受职,流涕下殿,叹息愤恨不迭。于是曹节、朱瑀等奸宦权势复盛,曹节并领尚书令。

时有郎中审忠,字公诚,因见宦官凶焰复炽,于是奋然上书,弹劾朱瑀。其疏略云:

陛下即位之初,未能万机,皇太后念在抚育,权时摄政,故中常侍苏康、管霸应时诛殄。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考其党与,志清朝政。华容侯朱瑀知事觉露,祸及其身,遂兴造逆谋,作乱王室,撞蹋省闼,执夺玺绶,迫胁陛下,聚会群臣,离间骨肉母子之恩,遂诛蕃、武及尹勋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赏,父子兄弟,被蒙尊荣,素所亲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据三司。不惟禄重位尊之责,而苟营私门,多蓄财货,缮修第舍,连里竟巷,盗取御水,以作渔钓,车马服玩,拟于天家。群公卿士,杜口吞声,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顺风旨,辟召选举,释贤取愚。故虫蝗为之生,夷寇为之起,天意愤盈,积十馀年,故频岁日食于上,地震于下,所以谴戒人主,欲令觉悟。昔高宗以雉雊之变,故获中兴之功;近者神祇启悟陛下,发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应时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称善,若除父母之仇。诚恐陛下复忍孽臣之类,不悉殄灭。昔秦信赵高,以危其国;吴使刑人,身遘其祸。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奸谋一成,悔亦何及!臣为郎十五年,皆耳目闻见,瑀之所为,诚皇天所不复赦。愿陛下留漏刻之听,裁省臣表,扫灭丑类,以答天怒。与瑀考验,有不如言,愿受汤镬之诛,妻子并徙,亦臣所甘之如饴者也!谨不胜翘切待命之至。

奏章上呈,汉灵帝知其所言属实,但不予答复,也始终没有追究朱瑀罪状。

时有中常侍吕强清忠奉公,灵帝欲依众例封为都乡侯。吕强固辞不受,因上疏道:

臣闻高祖重约,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劝戒也。中常侍曹节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贱,谗谄媚主,佞邪徼宠,有赵高之祸,未被轘裂之诛。陛下不悟,妄授茅土,开国承家,小人是用,又并及家人,重金兼紫,交结邪党,下比群佞。阴阳乖剌,稼穑荒芜,人用不康,罔不由兹。前议郎蔡邕不敢怀道迷国,切言极对,毁刺贵臣,讥呵宦官。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群邪项领,膏脣拭舌,竞欲咀嚼,造作飞条。陛下回受诽谤,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离,岂不负忠臣哉!故太尉段颎,武勇冠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为司隶校尉阳球所见诬胁,一身既毙,而妻子远播,天下惆怅,功臣失望。宜征邕更加授任,反颎家属,则忠贞路开,众怨以弭矣。

灵帝览奏,虽知是一片忠心之论,亦知曹节等中常侍已犯众怒,终不能狠心除之。

司空陈球早欲铲除曹节等宦竖,眼见审忠、吕强交迭上书,天子皆不准纳,便知若待群宦反噬,必将后患无穷。因知司徒刘郃与宦官有仇,便至朝堂,与其共谋。

刘郃正与尚书刘纳闲谈,见陈球进来,面色有异,遂起身让座道:公何愤愤如此

陈球见问,趁机言道:公出自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镇卫,岂得雷同下僚,容容无违而已今曹节等放纵为害,而久在天子左右,忠臣朝不保夕。又公之兄长侍中刘鯈,与大将军窦武同遭曹节谋害,公岂忘之乎

刘郃:若依公计,为之奈何

陈球:曹节等所惧者,唯阳球一人也。我等今可联名上表,复徙卫尉阳球为司隶校尉,以次收曹节等人诛之,则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翘足而待也!

刘郃:曹节等凶竖在朝中多有耳目,恐我等谋事未成,先受其祸。

尚书刘纳忽然插言道:公居司徒之位,为国栋梁,宁见倾危不持,焉用延彼相邪!

刘郃由是许诺,乃与二人还家,又将阳球请至府中,与其结谋,约同共除宦竖。

阳球大喜,在刘府饮醉而归,却与枕席之间,将与刘郃密谋告知小妻。其小妻乃是中常侍程璜之女,闻罢大惊,遂待阳球熟睡,夜奔入宫,告知其父。

由于把守宫门者皆是曹节心腹,于是曹节等诸宦皆知阳球小妻入宫。因料知必有大谋,乃以重金贿赂程璜,且以重言威胁,逼其说出女儿夜入皇宫之故。

程璜惧迫不过,只得以女婿阳球之谋告之。

曹节大惊,因入内宫密奏灵帝:刘郃与刘纳、陈球、阳球交通书疏,谋议不轨。

灵帝闻奏大怒:诏命将刘郃、阳球等皆下狱处死,妻子儿女,流放边疆!

可叹阳球小妻出卖丈夫,最终却难免流放边疆下场,引火烧身,可怜复又可恨。

阳球案发,由此引起三公更迭,卿士遭劫,朝政不稳,天下动乱。

字幕:光和二年十月,巴郡板楯蛮造反。

朝廷闻报,诏遣御史中丞萧瑗为监军,督促益州刺史讨之,但屡战不克,战火烧遍蜀中。

是年鲜卑人口日益增多,农牧射猎不能满足部族生存。檀石槐亲自巡视国内,见到乌集秦水有数百里宽阔,其水不流,水中有鱼,但无法捕捞。遂向诸部大人问计,如何捕鱼为食。

左部大人奏道:我等世为游牧民族,精擅马术骑射,水中生计,却是一窍不通。闻说东海之东有个倭国,其国人皆善用网捕鱼,大王何不擒来,以为我用

檀石槐闻言大喜,于是弃马就船,向东进攻倭国。因一战得胜,俘获倭国人一千多家,将其皆迁到秦水边居住,命教部民捕鱼,以弥补粮食不足。

与此同时,檀石槐又引兵寇掠幽、并二州,抢夺汉民财产,汉朝边民苦不堪言。

字幕:当年十二月,汉灵帝复以光禄勋杨赐为司徒。三年四月,江夏郡蛮起兵反汉,与庐江郡黄穰义军合兵,有众十万余人,连破四县,朝廷震动。

灵帝刘宏闻报大慌,遂派庐江太守陆康率军进讨。

字幕:陆康字季宁,吴郡吴县人,出于吴郡陆氏大族。

镜头闪回,叙述陆康来历。

陆康年轻时就有义烈之名,先受扬州刺史臧旻推举为茂才,然后出任高成县令。

高成县地处偏远,治安很乱,每次县令一到,皆征发民力修建城墙,百姓不胜其苦。陆康到任后,罢修城墙工程,将民工皆都遣散,百姓大悦。

陆康恩威并施,剿抚共用,不及一年,盗贼都被逐渐收服。州郡上表彰其功绩,于光和元年升任武陵太守,后又转任桂阳、乐安两地,所到之处,吏民共赞。

汉灵帝时欲铸造铜人,大幅加征税收,百姓贫苦不堪。陆康上表劝谏,被宦官诬为诽谤不敬,幸得御史刘岱上奏解释,只以罢官返乡论处。其后重新征召,担任议郎。

闪回结束。此时庐江郡盗发,遂命陆康为庐江太守,前往平定黄穰及江夏郡蛮叛军。

陆康领旨就任,招募壮勇,并与郡兵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严明军纪。然后引兵出击,先大破黄穰等部,其它残余便都纷纷归降。

汉灵帝闻报大喜,下诏表彰陆康功绩,并封其孙陆尚为郎中。

画外音:此后汉献帝继位,董卓播乱天下,陆康冒险进贡朝廷,被加封忠义将军,位列九卿。幼子陆绩乃是江东名士,被称为怀橘陆郎,后来官至东吴郁林太守。又有从孙陆逊,后于夷陵大战中火烧蜀帝刘备连营七百里,名震天下。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光和三年,何贵人被立为皇后。其异母兄何进拜为侍中、将作大匠,由此发迹。

字幕:何进,字遂高,南阳郡宛县人。

镜头闪回,叙述何进来历。

何进出身屠户之家,早年丧母。其父何真再娶,生有一子二女。后来何真去世,何进作为长子,便负起养育一家五口人重任。

后因朝廷选秀,何进同父异母之妹被选入宫中,成为贵人,并受宠于汉灵帝。

何进由是一飞冲天,被拜为郎中,随后迁虎贲中郎将,又任颍川太守。

闪回结束,何贵人被立为皇后,何进也因此而拜侍中,步入朝堂公卿序列。

字幕:光和四年,鲜卑首领檀石槐病死,终年四十五岁,其子和连代立。

和连才力不及其父,性又贪财,处理事务不公,各部渐渐叛离。又常率兵抄掠汉地边境,后在攻略北地郡时,被汉军箭射而死,其侄魁头立为首领。

檀石槐死后,鲜卑各部群龙无首,诸部大人遂世相传袭,各置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豪右垄断征调马匹之事,致使良马一匹价至二百万钱。

画外音:光和四年,天下屡生灾变,星殒不断;世间也是迭起,朝野名流相继逝去。是年九月,太尉刘宽以灾异免官,其后病死家中。是年张奂免归乡里闭门教书,著《尚书记难》三十余万字,亦老死于家。另有宦官中常侍曹节,终于恶贯满盈,病死于此年。

字幕:光和五年春正月,辛未,大赦天下。

汉灵帝诏令公卿,举奏天下各郡刺史、郡守贪残害民者,欲加严惩,以整顿吏治。

太尉许馘、司空张济谀附宦官,收受贿赂,凡宦官子弟、宾客为官贪残者,皆置之不问,却举奏边远小郡为官清正,颇有政绩者二十六人。

百姓由此怨声载道,皆都诣阙上书,为本郡遭陷清官诉冤。

司空陈耽、议郎曹操由此上疏,劾奏许馘等人所举皆出于党私,是放鸱枭而囚鸾凤。

灵帝闻奏,责备许馘等人,并将蒙冤被举报者皆拜为议郎。

镜头闪回,曹操重新登场,述其由来形迹。

五年之前,曹操因堂妹夫濦强侯宋奇被宦官诛杀,自己因受牵连,被免去官职。其后在洛阳无事可做,便回到家乡谯县闲居。

因此五年时间,曹操在家饱览兵书,精习战策。并与同族兄弟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人演习谈论武艺,倒也自得其乐。

至光和三年,曹操又被朝廷征召,任命为议郎。

闪回结束。曹操回朝,不改忠肝义胆,便即上书:窦武等为官正直而遭陷害,致使奸邪之徒满朝,而忠良之人不得重用。伏望陛下开张圣明,近贤远佞,汉室之幸。

虽言辞恳切,忠义之情跃然纸上,但终未被汉灵帝采纳。尔后,曹操又多次上书进谏,虽偶有成效,但见东汉朝政日益,便知无法匡正,回天乏力。

当年二月,又逢天下大疫,司徒陈耽因此罢免。夏四月再逢大旱,以太常袁隗为司徒。

五月庚申,永乐宫署发生火灾;秋七月,有星孛于太微。

板楯蛮寇乱巴郡,连年讨之而不能克。灵帝欲发兵征之,问计于益州计吏汉中人程包。

程包奏道:板楯蛮有七姓,皆都勇猛善战。昔永初中羌入汉川,郡县破坏,得板楯救之。至建和二年,羌人复大举进入巴蜀,又赖板楯摧破。前车骑将军冯绲南征武陵,亦倚板楯以成其功;近益州郡乱,太守李颙亦以板楯讨而平之。板楯蛮人对朝廷忠功如此,本无恶心。皆是长吏乡亭更赋至重,仆役棰楚,过于奴虏。虽陈冤州郡,而牧守不为通理,阙庭悠远,不能自闻,含怨呼天,无所叩诉。故邑落相聚以致叛戾,非有谋主僭号以图不轨。陛下若依臣之计,今但选任明能牧守以代酷吏,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也。

灵帝从其言,选用太守曹谦,遣其宣诏赦之,果然板楯即时皆降。

汉巴方安,未料河北太平道兴起,就此潜滋暗长,正酝酿一场史无前例暴乱。

镜头闪回,十年之前,张角登场。

字幕:张角,冀州巨鹿人。少曾读书,未被郡中举荐入仕,沦为樵夫。

此年冀州瘟疫大发,张角患疾,入山采集草药自救,偶遇太平道人于吉,传予《太平青领书》,并授治病方术。

张角回家后苦习此书,得其精要,便聚徒众奉事黄老,教授众人妖术,号为“太平道”。两个兄弟张宝、张梁率先信奉太平道,并为兄长得力助手。(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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