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客栈。
灰域的繁华程度令徐伯安大为震惊。
之前在他的印象中,灰域都是混乱与暴力的代名词。
但当他此刻亲眼见到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这里既有着人类那精美工巧的建筑艺术,酒食地摊,也有着妖兽狂野原始的粗犷风。
更为难得的是,二者组合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听闻灰域的主人是一头叛离族群的龙妖,没想到在他的治理下,这里竟然也能这么井井有条,稳定繁荣。”
徐伯安不禁赞叹道。
鲜于葵抓着他的手在前面走着,回道:“都是在自己家乡混不下去的,来这里讨生活。”
“你看着表面和谐安定,背地里的阴暗能让你头皮发麻。”
徐伯安手臂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手臂。
她转过头略带坏笑道:“徐郎,我说了,你是逃不走的。”
“……行吧。”
她所说的那家裁缝铺掌柜的是个老者,脸上带着一个深深的【囚】字烙印。
笑起来时皱纹拧在一起,那烙印便如蚯蚓般浮动着,更是丑陋可怖。
在鲜于葵寸步不离的掌控下,徐伯安只好老老实实地测量尺寸。
在随后的选布料时,心不在焉的他突然被身后一阵谈话声吸引。
回头,那是两个浑身血腥气味的猎户,看样子是来送皮草的,正在门口闲聊着。
凝神听去。
“老赵昨天可惨喽,调戏一个小姑娘时,被人家相好的吸干灵力而死了。”
“真的嘿嘿,活该,谁让他总是色胆包天,上个月还糟蹋了一个姑娘。”
“谁说不是呢,不过那小子确实有两下子,随时画了个圈就能吸食灵力。”
“唉,最近来这里的妖孽是越来越多了。”
“徐郎你还想着逃走么”
鲜于葵那毛茸茸的耳朵出现在眼前。
徐伯安瞬间回神,当下笑了笑。
“就这块吧。”
实话讲,在这里听到叶孤云两人的消息,他竟还有些开心。
他乡遇故知
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伯安此时的感情有些复杂。
或许,他们的出现可以助自己逃离此地
……
问天峰。
“夫人,小姐身体并无大碍,估计是最近情绪低落导致的食欲不振,思考迟缓,属下开几副药就好。”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放下纳兰菲的手腕,起身对东方如烟恭敬道。
她点点头。
“有劳齐先生了。翠玉,带齐先生去药房。”
他提着药匣离开后,东方如烟才轻轻关上门。
“娘。”
纳兰菲此时躺在床上,精神亦是有些萎靡,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此时变得黯淡了少许。
抬起的手掌被东方如烟轻轻握住。
“菲儿,没事的,明天娘带你去城中转转,透透气就好了。”
她抚摸着纳兰菲的脸颊细声安慰着。
“我感觉……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对我特别重要的。”
纳兰菲脸色有些惊恐,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就,就感觉,明明有很多相关的记忆,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了。”
“娘,我,我……”
“菲儿。”
东方如烟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温暖的怀抱让她顿感一些安全慰然,那躁动不安的内心也是渐渐安静。
“既然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能遗忘的记忆都是不好的过往。”
“现在你在家里,有娘在身边,你的父亲也很关心你,这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纳兰菲眼神有些怔然,莫名的感觉有些心慌。
像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正在剥离,而且已经消逝了大半。
自己只能守着那残缺部分。
明明知道正在遗忘,明明知道那对自己很重要。
可就是无能为力,无从下手。
“娘……我好怕……”
纳兰菲眼角微微湿润,小脸悲戚地任由泪水滑落。
沁香手帕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菲儿,不必多想。”
“过往皆是烦忧,遗忘乃属命运恩赐,你只需往前看就好。”
东方如烟眼神柔然似水,嘴角的浅浅笑意亦是消弭了纳兰菲的些许心慌。
她当下拦腰揽得更紧了,眼睛紧紧闭着,竭力平息下那个躁动的思绪。
……
惶惶不安。
突如其来的强烈不安之感涌上,瞬间堵住了徐伯安的喉咙。
眼眸猛地睁开。
呼呼!
呼吸很是急促,心脏仿若要跳了出来。
徐伯安眼眸尽是惊骇,随后便是浓浓的呆滞。
这股强烈的不安感觉,从何而来
他擦了擦额头,身后亦是一阵湿冷。
这才注意到自己肩头那雪白的手臂。
转头,鲜于葵正环着他的肩安静睡着。
淡淡月色光束照来。
徐伯安下意识伸出手仿若要抓住什么。
只是抓了个空,月光从指缝间溜走。
一丝湿润划过脸颊。
同时视野模糊。
伸手一摸。
好像是……泪。
徐伯安呆呆地看着指尖湿润的微光。
穿越以来,自己好像还从没流过泪。
不论是如何危险的境地,面对如何强大的敌人。
自己从没哭过。
为何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流下泪
还有方才那股悲怆。
自己这是怎么了
徐伯安困意全无,静静平躺着如同雕塑般看着头顶红帐。
翌日清晨。
清冷曙光闯进来之时,察觉到鲜于葵有醒来的迹象,他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压在肩头的胳膊缓缓抬起。
“徐郎。”
轻柔呼唤声在耳畔响起。
徐伯安应声睁开眼睛。
“前线事务较紧,我需回去一次。”
鲜于葵又拿出了那捆龙绳。
“所以又要把我绑起来”
徐伯安那平静的脸色,平静的语气。
只是眼中带了些失望。
“动手吧。”
见他如此古波不惊,那淡漠冰冷的态度亦是让她眼神也有些犹豫。
看看手中那捆龙绳,再看看徐伯安别过头去的漠然,脖颈处亦是依稀可见淡红的泪痕。
鲜于葵嘴唇轻抿。
“你,你不会离开这里的对吗”
“不会。”
伸出手想要扳回他的脸,却被其直接躲开了。
鲜于葵小嘴微张,一丝慌乱浮于眉头。
虽然已经近百岁了,但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修炼,论心性处事,也只是十几二十出头少女的程度。
见他突然变得这么冷漠顺从,内心却突然有了一丝不安。
“你生气了吗”
“我生什么气”
徐伯安面若冰霜道:“记忆被你抹除了那么多,修为也让你封了,我做出如此牺牲都换不回你的信任,生气有何用”
“动不了又如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你且动手就好,然后去忙你的大事。”
鲜于葵脸上慌乱加重,迟疑片刻后,还是将捆龙绳收了起来。
“徐郎,我信你。”
“此去不过半日,午时我便回来,至于你的安全……你只需知道不用担心就好,我不会真正置你于危险之中。”
鲜于葵微微笑着。
些许风铃声后便消失在了房中。
徐伯安缓缓松了口气,起身望着窗边白冷光华,喃喃着:“不会置于危险之中……是修为封印有什么限制吗”
他若有所思片刻,随后掀开被子,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