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凡有大变乱世。
看客皆以为是出自乱世中的弄潮儿之手。
实则,弄潮儿也只是这乱世车轮的一部分。
而组成乱世这架无情战车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便是土地兼并。
这是财富流动扭曲化的集中体现。
资源,自诞生起,被人类赋予了各种意义后,便会在人与人之间流转。
而资源本身会更倾向于那些原本占有资源的人。
它们会不断往上,往一个方向聚集。
直到一个王朝的大部分资源和财富,被金字塔顶端的人握在手里。
那么塔尖以下的人,便会失去生活的依仗。
在古代,这个资源叫做土地。
人民一旦失去了其土地,便会有两种结果,一是饿死,二是造反。
此刻只需要有一个弄潮儿,高举或信仰或吃饱或是各种理由,便能煽动起潜藏在人们内心中的求生。
到了这一步,人便不再是人,而是返璞归真的野兽!
到了这一步,野兽们会告诉塔尖自诩文明的人,什么是我们的本相。
而此刻的大汉已经经历过一次黄巾之乱了,人民的内心中已经有了变革的种子。
只是刘辩还需要依靠世家,把大汉的各个角落都牢牢地捏在自己手中。
这样刘辩才能,真正的重新一统天下!
“陛下……!”
满宠闻言,喉结在脖颈中上下蛄蛹,眼中含泪,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刘辩看着他微微一笑,君臣两人相顾无言,但瞬间便清楚了对方的终极理想。
刘辩曾在别人身上见过此番场景,第一位便是荀彧,然后是郭嘉、诸葛亮以及紧紧跟着刘辩的大汉新一代。
刘辩相信,等到真正中央集权的那一刻,这些新生代,会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这也是为什么,相比于其他帝王,他刘辩需要军功,比其他帝王更多的军功,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让那些不世出的大族服软。
“满宠,有兴趣去京中吏部任职吗”
“臣愿意!”
满宠闻言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跌落。
“好,除了吏部的本职,朕还要让你入校事府,校事府是专服务于朕的,检查百官,藏在暗处的机构。”
“校事府的工作经验,应该会对你日后的农田改革有许多的帮助。你若愿意,朕会亲自给荀彧写信,推荐你。”
刘辩淡淡地道说出了自己藏在京城中的最大秘密。
此刻的满宠能与刘辩交流到这个程度,他已经跻身刘辩最信任的人之一了,自然毫无顾忌。
“臣,愿意!”
满宠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你好好养伤。”
刘辩说罢,走出了府衙,立刻钻入了自己的书房。
他以几位兴奋的笔触,向荀彧介绍着满宠,更是几位夸赞满宠的才能,但刘辩却并未说他与满宠讨论的田改之事。
京中的荀彧,看着刘辩的书信,他同样的高兴,高兴刘辩能为他那心中新的大汉,注入新的血液。
荀彧立刻将满宠的履历编撰成册,送到了吏部尚书蔡邕和陈纪处,并附上了刘辩的亲笔信。
这两位自然是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了。
自从蔡邕上任这个职位之后,他们家的门槛真的快要被踏破了,并且全都是来给他送礼的。
蔡邕知道校事府得到事情,面对这些礼物,又不好收下,又不好不收。
只得记了他们的名字和礼物价值后一并汇总到荀彧那里存档。
此刻吏部要来新人,最欢喜的就是他了。
“老蔡啊!”
陈纪身为蔡邕的同僚,可以直接通过门房直入蔡邕的书房。
“陈大人!什么事情能劳您亲至啊”
蔡邕连忙迎了出去,将拄着拐的陈纪扶了进来。
“哎,老了,不中用咯。”
陈纪气喘吁吁地坐下,缓缓说道,“人呐,老了就想孩子,老蔡啊,我求你件事呗”
蔡邕闻言连忙摆手,“陈大人,您有话直说就是了。”
“你就别跟老夫打官腔了,老夫为官多年,陛下的意思我还揣度不出吗”
“你真以为,陛下出征前,老夫我是老迈昏聩了”
陈纪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老夫与你们不同,你们是从龙老臣,老夫没有第一时间站队,已经落了先机,若是以此残躯再不做点贡献,只怕群儿日后难以立足啊。”
“陈大人,这……”
“你听我说,我自知大限将至,群儿还年幼,许多道理还不明白,我欲让群儿拜你为师,可好”
陈纪眼中充满希冀,蔡邕知道,作为同部的同僚,他第一个找的就是自己,不然校事府的人一定会来禀告的。
“陈大人说的什么话医官所就在洛水之畔,两位神医定能妙手回春。”
“不行啦,时间到了就是时间到了,和病无关。你只说你应不应!你老蔡总不能让我舔着脸去求荀家的晚辈吧”
陈纪浑浊的眼中闪出一道精光,直勾勾地盯着蔡邕。
“好,我应了。”
蔡邕一拱手,答应了下来。
“那就好,能否请蔡大人向陛下请旨,将你的弟子调回京中让他再入学宫学上几年”
“陈大人,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蔡邕哑然失笑,但却没有拒绝。
“你我皆是老臣,难道不知这大汉就要变天啦。”
陈纪拿出刘辩为满宠写的推荐信,晃了一晃。
“陈大人此言何意”
“本事临时所立,陛下却在此为临时部门添新,此举还不明显吗”
陈纪笑道。
蔡邕闻言,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能在桓灵两朝做老臣的哪个不是老狐狸
“此次陛下回京,老夫若不死,便去学宫教几年书,再告老,老夫若真的大限已至,便有劳蔡兄,照顾群儿了。”
陈纪将拐杖一扔,作势欲要拜倒。蔡邕自然要扶。
“别扶我!这是替我家群儿行的拜师礼!”
陈纪大喝一声,对着蔡邕拜了三拜,这才起身。
两日后,刘辩手中拿着陈纪三拜蔡邕的画像,旁边附上了两人交谈的经过。
刘辩看后,立刻将此信封交给了满宠。
“老臣终究是老臣,谋国亦谋家啊,满宠,你先行一步回京,接替老陈纪吧,让他早些去学宫教书,另外朕准他儿陈群回来。”
“陛下,此举岂非告诉他,您远隔千里也能知道京中之事了嘛”
满宠不解的问道。
“他已经知道了不然何必三拜九叩既是拜师托孤,也是在拜别朕啊。”
刘辩摆了摆手,心中有些不舍。
朝中老臣,与他贴心的也就那几位了,其中卢植为了自己燃尽了生命,刘辩虽然有心提携他的后辈,但卢植曾立规矩,卢氏子弟,必须入学宫苦学三年,代替守孝。
这种又忠且义的遗嘱,饶他刘辩是皇帝,也是搏不得的。
眼看还有三月,便是年关,竟又有一位老臣要走,刘辩算了算其余几人的年岁,也皆是在为了大汉,为了他苦撑不弃。
虽说社稷是公器,但如此忠诚良将,刘辩又怎么忍心完全公平地剥夺他们后代的祖荫呢
满宠见刘辩神色哀婉,悄无声息地拱手告退。
“似乎只有快一些,再快一些,让他们看到新的大汉的希望,才能让他们带着荣耀离开人世吧。”
刘辩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