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很简单。
秩序神借助神庙中积攒的力量将夏至的灵魂抽出,投影回她几日前的身体里。投影时间用尽,夏至就会回到神庙,准备下一次投影。
与此同时,留在神庙内的楚风翎需要和秩序神下一盘棋,棋局与投影相对应,棋局开始投影即开始,棋局结束投影即结束。赢家可以问输家一个问题,输家必须如实回答。
夏至的任务是在投影过程中找到海魑头头并弄死对方,楚风翎的任务是在对弈中获得一次胜利。
九次游戏结束后,无论任务是否完成,秩序神都会给他们好市民报表,放他们离开。
听上去非常的人性化,人性化得过了头,以至于被黑心修女压榨久了的楚风翎坐在棋桌前,迟迟不敢动。
他总觉得秩序神的话语中有一股莫名的违和感,但试着追寻那股违和感去寻找他话中的漏洞时,又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
楚风翎迟疑了片刻,随便拈起一枚棋子往前移了一格。
秩序神“呵”了一声,拿起自己的国王棋,越过整个棋盘,吃掉了他的国王棋。
“嗯……”
“嗯——!!”
“等一下,秩序神,这不对吧!”
秩序神把玩着两枚国王棋,笑得慈眉善目,看不出半点坏心眼:
“你也知道我是秩序神,代表着秩序与规则的真神,这棋究竟怎么玩,规则如何,当然是由我来定。”
不远处,夏至方才消失的位置,空间扭曲成点,“咻”地一声,把她扔了出来。
【第一次游戏结束,溯回点重置,投影收回。】
夏至一脸懵逼地趴坐在地上,疑惑道:“秩序神,为什么我会同时被你的代理人和海魑一起追杀啊”
楚风翎欣赏着她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幸灾乐祸地说:“我知道,你被投影到第四天了吧你前一天中午砸了人神庙,下午炸了聚居在崖洞里的海魑,你说为什么……”
后半句话凝滞在他喉中,他陡然意识到了之前所捕捉到的那股违和感到底出自哪里。
秩序神一直说,他们现在在神庙里。可在掉入里世界前,他和夏至进过一次神庙,神庙内根本没有这么大的空间,装修陈设也完全不同。
楚风翎目光从棋盘转向秩序神,还未出声提问,秩序神便看破他的意图,先一步开口道:
“嘘,现在该我问问题,不懂规矩的年轻人。”
他无奈地靠在椅背上,等着听秩序神的问题。
“你对你的父母了解多少”
“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
楚风翎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的剐蹭着棋盘的边沿。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他回过头,正好对上趴在他椅背上的夏至的视线。
夏至不知何时停止了用言语挖掘海魑和秩序神的祖坟,蹑手蹑脚地摸了过来,准备近距离聆听楚风翎的家长里短。
她的眼中充斥着对八卦的热衷、对探究他人的强烈。好奇的火焰让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熠熠生辉的紫水晶。
更过分的是,她怀里还抱着桶爆米花。方才的声音就是她嚼爆米花的声音。
见自己偷听被发现,她也不害臊,反而催促道:“你快说啊,再不说我爆米花都快吃完了。”
秩序神沉默了片刻,问道:“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也不是,快死的时候会表现得像正常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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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序神这个问题看似常规,但属实有些为难楚风翎。
娘就算了,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爹是谁。
按他老娘的说辞,他爹是一个来第一庭旅行的魔族商人,有一头月光般闪亮华美的银色长发,一双澄澈的蓝眼睛和一对敏感的尖耳朵。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剧院,彼时月落帝国的皇帝坐在包厢里看着舞剧,他的母亲趴在皇帝臂弯里给皇帝喂葡萄。魔族商人不小心走错了包厢,进来看见包厢内的场景一愣,退出半步看了眼门牌,道歉,关门。全程用时不到20秒。
就在这短短的二十秒里,楚风翎的父母对上了眼。
魔族商人的包厢就在皇帝包厢的斜对面,他的父母隔着两层玻璃,用扇子和望远镜进行了一番牛头不对马嘴但暧昧的比划后,潇洒了一夜,自此便有了楚风翎。
别的他母亲自己也不太清楚,对于这个相处时间不长的情夫,她心里只剩一个“孩子他爸”的标签。
楚风翎的母亲从不谈论自己的过去,但风言风语听多了,也能拼凑出一个大概。
在成为“蛇影夫人”前,她有一个特殊的身份——罪裔。
罪裔制度最早是由血族的血奴制度演变而来的,本质上是一种连坐惩罚手段,和隔壁古默帝国的“诛九族”有异曲同工之妙。
蛇影夫人祖上也曾是权势滔天的大贵族,不想她的太爷爷舒坦日子过多了,竟然动起了谋逆的心思。
谋反失败后,她的太爷爷拖去喂了龙,家族被刻意从历史上抹消,家人后代全部打为罪裔,没有姓名没有人权,一生为奴,永无出头之日。
他的母亲自出生起便是罪裔,一生最好的结局就是趁着年纪小赶快找棵漂亮的树吊死。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新历420年,皇帝亲访罪裔们生活的猪圈。
正常情况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罪裔们是仆人的仆人、牛马的牛马,绝不被允许接触贵族,更何况是皇帝。
但昏庸的皇帝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体恤劳苦人民的好皇帝,非要来猪圈做个秀,体验一下生活。
蛇影夫人采用了最老套的办法,即穿着单薄的衣服假摔在皇帝的马车前。
皇帝从马车里探出头一看,惊为天人,一时热血上头,把什么礼法、规矩这些东西全部抛之脑后,把她带回皇宫,赐名、封赏、赦免,一气呵成。
等到朝中大臣知道发生了什么,吹胡子瞪眼的时候,皇帝已经想好未来孩子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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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爆米花桶一颠一颠的。
楚风翎往前坐了一点,生怕她一个手抖吧那桶爆米花扣自己头上。
“哈哈哈哈哈你这情况也真够魔幻的,所以绿帽皇帝想的名字……”
【第二次游戏开始,溯回点成立,投影开启。】
夏至茫然地“咦”了一声,紧接着便再次消失在空气中,那桶爆米花最终还是泼了楚风翎一身。
秩序神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脸嫌弃的掸着衣服上的爆米花,道:“我们继续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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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第五次棋局时,楚风翎终于和秩序神达成了一次平局。
这五次棋局中,秩序神有时会像第一局那样瞎走棋,有时也会严格遵守规矩,甚至还会给自己施加诸多不利的限制条件。
但就是秩序神有意放水,楚风翎也玩不过自己跟自己对弈了一万多年的老人家。这难得的一次平局还是秩序神修改规则玩成弹弹棋后才有的。
“哎,平局。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年轻人。”秩序神叹道,随即大手一挥,说:“这局就算我输,你也该问我个问题了。”
【第五次游戏结束,溯回点重置,投影收回。】
又是“咻”地一声,夏至从空间扭曲的一点中飞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了棋桌边。
她泄愤似的用尖锐的鞋跟狠狠敲了下桌沿,抢先问道:“喂,秩序神,这里不是神庙,是哪”
楚风翎反手把棋盘拍在她脸上:“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问题,你过来横插一脚干嘛!”
“我陈金虎冒着生命危险打海魑呢!问个问题怎么了!”
“……陈金虎是谁”
夏至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陈浩那个憨批给我取的新名字……说起来我好像捅了海魑窝了,问题大吗”
“这里——勉强也能算作神庙的一部分。”
秩序神弯腰拾起棋盘,整理着散落的棋子,慢吞吞地说:“这里是神庙的镜像空间,是方碑城阵法的阵眼,也是我为自己和这岛上所有魂灵准备的墓地。”
“那山顶神庙里坐着的那个秩序神呢,假的吗”夏至追问道,“还是说,你才是那个冒牌货”
“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这是第二个问题。”
夏至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倒了秩序神刚整理好的棋子。
“大爷,我冒着生命危险累死累活,在这小破岛上蹿下跳,我为什么啊强身健体吗!老子是在给你打工啊!!我不指望你个连工钱都不发的铁公鸡心怀感恩,你好歹把工作内容交代清楚吧”
“我说了,这是第二个问题。”秩序神注视着夏至的眼睛,语气平和,却莫名令人心生畏惧。
饶是夏至,也被他的眼神震慑到。她缩回手,有些不死心地小声道:“我就是问问嘛,你现在又离不开你这个镜像棺材,按理说我才是甲方,你该是乙方……”
秩序神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低头闭目养神。桌上的棋盘毫无征兆地化为齑粉,他却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
夏至乖乖地闭嘴了,秩序神仰头享受着这片刻奢侈的宁静,食指一弹,棋盘的粉末残渣便滑下了桌,散落在棋盘格地板上。
地板在他们脚下飞速旋转,指甲盖大小的萤火从地板下渗出,汇聚在桌上,重组成一个新的棋盘。
“这个棋盘的脾气和刚刚那个有些不同,你赢一次,她才能开始投影溯回。她需要找到海魑们的领导者才能结束投影,她结束投影,你们才能拿上好市民报表离开这里。”
楚风翎长叹一口气,捂着脸崩溃道:“……您要是不准备让我们离开这里可以直说的。”
“不必灰心,这个棋盘性子古怪,它会自己选择赢家的。”秩序神说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正的游戏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