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伐髓般的剧痛让郑满宝猛然睁开双眼。
暗沉沉的天,沉甸甸的云。
还有在眼前狠狠剁下的屠刀。
躺在石墩案板上的郑满宝痛声嘶吼。
挣扎之中,他看到自己的左脚被齐腕而断,血如泉涌。
然而郑满宝的四肢都被铁链紧紧捆绑固定,根本动弹不得。
他不知究竟发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想求饶。
可当看到下刀的那个身影后,所有的话好似如鲠在喉,硬生生被吓了回去。
染血短褂,手握厚背斩骨刀,最常规的屠夫打扮,区别唯有它的头颅。
一颗黝黑泛着油光的断角牛头!
“好蹄筋。”
握着郑满宝的断脚,牛头屠夫品评起来,待感受到郑满宝的惊恐目光后,它转头咧嘴笑了笑,还伴随着再次劈下的斩骨刀。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出许远。
可这方诡异的天地间没有任何人回应郑满宝。
拎着刚刚剁下的脚掌,牛头屠夫再次品评起来,对郑满宝的悲呼充耳不闻。
这时一个穿着旗袍的羊头人走到石墩旁,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咋没骟了他一股子尿骚味儿。”
牛头屠夫挠了挠后脑,翁里翁气回答道:“这样的鞭蛋才能卖上好价钱,死了再骟就不新鲜了。”
听到能多卖钱,羊头人顿时喜笑颜开,“对对,是有这么回事,还愣着干啥继续剁啊。”
“哎好嘞”
斩骨刀继续挥下,顺着郑满宝双腿的关节一刀又一刀,崩碎的骨渣和血水四下飞溅。
奈何除了惨叫哀嚎,郑满宝喊不出半个字来,声音更像是某种动物,绝非人类。
很快,胸腔以下被剁的七零八落。
牛头屠夫换了把剔骨刀上前,小心翼翼的割掉郑满宝的内脏器官。
先是肺肠。
再是肝胆。
肾膀。
脾胃。
心脏。
当掏的干干净净后,牛头屠夫双刀齐出,只留下郑满宝连带着些许脊椎骨的头颅。
“对了,隔壁屯的王员外最近爱吃用眼珠子炖的汤,趁着它还没死有股新鲜劲,赶紧挖了。”
“哎好嘞”
真正万刃加身的痛苦让郑满宝处于崩溃的边缘。
按理说,其实他早该活活疼死。
但不知为何,就是能保留最起码的清晰意识,从第一刀到现在,完完整整体验了在案板上的真实感受。
当双眼、舌头、下巴肉等被一刀刀挖掉片下,郑满宝彻底成了瞎子哑巴。
这非但没让他更加痛苦,反而有了种莫名的解脱。
“加把劲吧,这才第十一头,赶紧把那头黑猪崽子收拾了,陈掌柜他老丈人就好这一口,小猪崽子价钱可比成猪贵好几倍,你别含糊。”
“哪能啊”
话音刚落,郑满宝瞎了的双眼突然恢复清明。
他依旧躺在那染血的石墩案板上,整个身体完好无损。
牛头屠夫和旗袍羊头人正对着他露出和善的微笑。
霎时间,郑满宝所有的解脱感荡然无存。
替换的是如坠深渊般的恶寒与恐惧。
圈牢外。
郑满宝的确被麻绳捆在石墩案板上,跟牲口没啥区别。
只不过他已陷入昏迷当中,呼吸越来越急促,斗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好像躺着的不是案板而是蒸笼。
常罗观牵着那头来索命的具象老黄牛,将缰绳缠绕在郑满宝的脖子上。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啊,随便剁随便砍了啊。”
每当手指弹一下缰绳,昏迷之中的郑满宝脸色就会痛苦几分,而老黄牛潜藏的无尽怨愤就会消减一点点。
究竟在意识中要经历怎样的痛苦,恐怕除了切身体会的郑满宝外,谁也不可能真正了解。
但赵三元能猜出个大概。
此刻他跟康木昂正不急不缓的扎着个等身高的稻草人。
“老弟,你这法子行么那老牛早早晚晚会醒过来的,到时候发现是你家老仙给打的景,少不得要迁怒与你,要我说咱们跟人家好说好商量,比如多烧点纸钱祭奠啊什么的。”
赵三元颇为无奈,“你是不是傻被宰的是畜生,给它们烧纸钱有地方花么都不如烧点纸糊的牲口过去配对来的实在。”
康木昂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啊!还得是老弟你聪明伶俐,牲口最大的本能就是吃饭和反群了,一会算算老郑最近宰了多少头,咱们一个按两个烧,都整两房姨太太,它们肯定会息事宁人。”
“快拉屁倒吧,按你说的少说要整几百个纸扎活,哪家有这么多库存就算赶工赶出来,老郑也早他妈被磨死嗝屁了。”
赵三元将稻草人的收尾工作交给康木昂,随即从圈牢里拿出赶牲口的皮鞭,又打了桶冰凉的井水。
“学松,用皮鞭沾凉水往你爹的下半身招呼,我来扶着他,切记啊别抽到我。”
“啊”郑学松愣在当场,完全搞不懂赵大师玩的什么套路。
起初把亲爹当牲口一样捆绑拖过来就够离谱了,看现在这架势好像更离谱。
赵三元没多解释,“啊什么啊死罪能帮你爹挑了,活罪必须加倍偿还,真以为天理好糊弄赶紧的别废话。”
万般无奈之下,郑学松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可眼前的是生他养他的亲爹,至孝的他根本没法下重手,说是抽鞭子,其实顶多轻轻砰一下。
赵三元沉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你爹在梦中被反复宰杀,拖得时间久了他就再也醒不过来,看到那根拴在你爹脖子上的缰绳没当它断的时候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如果你真想救你爹的命,现在就给老子狠狠的抽下去!”
老黄牛和那根缰绳,郑学松能看的一清二楚,只不过他看不到正‘弹’着缰绳的常罗观。
若没它打景织梦,估计现在老郑就被磨死了。
但就像赵三元说的那样,天理岂是好糊弄的
接下来每个环节都不容有失,否则郑家就等着办丧事吧。
“抽!”
啪——
郑学松紧咬牙关,皮鞭狠狠抽向亲爹的右腿,包裹着的棉裤顿时棉絮纷飞。
这一刻郑学松突然意识到,原来平日里不起眼的皮鞭,威力竟如此之大。
啪——
原来这东西,每天都要落在一头又一头牲畜的身上,相比之下,那些明晃晃的屠刀滋味又当如何
梦境里。
崩溃与清醒共存的郑满宝,已经不清楚自己被宰杀了多少遍。
他本以为,恐惧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变得麻木心死。
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
那种绝望与苦痛越来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