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昏昏沉沉间,朱慈烺觉察到有人在耳旁不断聒噪。
待他睁眼看去果然见一蓄着短须身着青袍的中年人正满脸焦急的望着自己,其身后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手捧甲胄的军官和一面容俊朗、身着甲胄的年轻人。
“殿下,鞑子夜袭请回内城暂避。”
殿下鞑子夜袭
朱慈烺仍然处在半睡半醒之间,虽觉得这几个词非常熟悉,但一时间却又无法将其与记忆联系起来。
他这几日不但要忍受身体上的疲累与伤痛,更是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当得知延滞清军进攻的谋算得逞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殿下,鞑子夜袭请回内城暂避。”
纪清源又重复了一遍,随后便焦急地站在一旁等待他彻底清醒。
“纪先生”
“是,请殿下回内城暂避。”
片刻之后朱慈烺终于脱离了半睡半醒的状态,眼前的面容虽与记忆产生了对应,但直到纪清源又重复一遍他才算明白发生了什么。
“多铎不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朱慈烺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可质疑的话还未说完他又将剩下的全都咽回了肚中。
来到这里之初他便凭着口舌收服了王福平、陈四所代表的势力,之后更是以小博大夺了军权。
期间他虽一直如在刀尖上跳舞,但无论朱国弼、钱谦益亦或王铎、赵之龙都没能对其计划产生实质上的影响。
如此一来大杀四方的朱慈烺自然也就飘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凭借超越数百年的见识与某种程度上的先知先觉他本就在这个时代占着巨大的优势。
但错就错在当多铎出现在前进的路上时,他却习惯性的将其当做了应天城中的那些权贵,这才在与其交锋时被彻底碾压。
天可怜见,朱慈烺从未小看过这个民族。
一个不足百万人口的部落能从白山黑水之间一路杀至问鼎华夏又岂是简单一句“运气好”便能解释的
他们的领导者又岂是应天的这些朝争失败者可比
想到这里,朱慈烺不由发出一声苦笑,只是这苦笑落在旁人眼中却成了失魂落魄。
“殿下,先回内城,等击退鞑子再来封赏将士们吧。”纪清源的劝说适时而至。
“嗯为何要回内城”
“刀剑毕竟无眼,殿下万金之躯若。”
不等纪清源说完朱慈烺便挥了挥手将其打断。
此时他已从自己的思绪中彻底回过神来,亦明白了纪清源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個体面的逃跑理由而已。
在纪清源心里,只要朱慈烺还在,大明就能凭着广袤的土地和庞大的人口扫平宇内,还百姓安宁。
可他却不知坚守应天是大明收拾人心、扭转颓势的最后机会。
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满清一统华夏之势便再无法阻挡了。
听着若隐若现的喊杀声,朱慈烺心中免不了也有些慌乱,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统帅万不能在这个时候退走的。
只是这士气。
念头既生他便不再耽搁,起身走至门口后便在几人的注视下一把将房门推开。
“砰!”
两扇大门随着他这一推直接撞在了墙上,本还扒着城垛子往南边观望的几十名士兵瞬间便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纪先生,应天还哪来的退路啊。”
自打那一夜开始,朱慈烺的刚烈之名就已为众人知晓,再配上他所说的话语,纪清源立时便明白自己无法劝回殿下。
意识到这一点,他连滚带爬扑到朱慈烺身边哀嚎道:“殿下!刀剑无眼,请回内城暂避!”
“纪先生,外城若失,凭咱们还能守住应天吗”
“福陛下生死不知,难道您要大明再陷入皇位之争吗!”
纪清源的话不但让朱慈烺陷入沉默,连本还有些嗡嗡声传出的士卒们那里都变得一片肃静。
自古以来为争夺皇位各方都是无所不用,但由于这些事之流传上层的小圈子中所以并不为百姓所知。
可到了弘光这里,在有心人的宣扬下所有人都将大明处境艰难的原因都归咎于此,所以纪清源这句皇位之争才拥有这么大的威力。
沉默片刻后朱慈烺指着外面的士卒向刘百户问道:“他们是护我回城的”
“是,”刘百户应了一声,接着又将一直拎在手中的棉甲捧至朱慈烺面前说道:“还有这套甲。”
“穿起来快吗”
“快,套上扎紧就行。”
“来吧。”
刘百户快走几步将甲套在朱慈烺身上后便小心翼翼地为他穿戴起来。
朱慈烺这样的表现让旁人以为他是在一番权衡后最终决定退回内城。
纪清源自不必说,他虽有些奇怪殿下为何会如此轻易便被说服,但总算也将抓着他衣衫的手松了下来。
而徐仁爵的心中却难免有些五味成杂。
他自然知道殿下撤回内城是最理智的决定,只是。
以囹圄之身挫败赵之龙投降的盘算,又于数日间将千疮百孔的架子修补至现在这样光景。
这样的太子殿下居然也不是话本中的英雄。
也许偶像的幻灭便是如此吧。
“情况如何了”
“殿下,鞑子是从南面登的城,李千户正在带人拦截,我们只需从北面离开便能避开鞑子。”刘百户答了一句便继续为其整理甲胄,而远处的喊杀声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些。
“殿下,好了。”
“嗯。”
朱慈烺应了一声便往士卒那边走去,待与纪清源拉开一段距离后才高声说道:“纪先生,本宫能逃,可应天的百姓又能逃到哪里”
这句话问得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士卒们更是由此想到了扬州的惨状。
“今日若挡不住鞑子本宫便于南京殉国吧。”
话已至此,纪清源哪里还不知道殿下的打算,但未等他有所动作便被收到朱慈烺眼神指示的徐仁爵拦了下来。
“殿下不可!不可啊!!”
作为一个文臣纪清源自然挣不脱常年习武的徐仁爵,眼见朱慈烺不再理会自己,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朱慈烺!你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若本宫今日因护百姓而死,”朱慈烺顿了一下,似是在琢磨列祖列宗会如何看待,但只片刻他便振声说道:“想来列祖列宗都会欣慰吧。”
“可有人愿随本宫杀敌!”
说着,朱慈烺便扭头看向了那队本该护着他逃走的士卒。
“愿为殿下前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