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国公府,朱慈烺二人也未耽搁便直接上了马车。
“大郎,我着人给你寻件衣衫吧。”
“那就劳烦徐先生了。”
徐瑜朝窗外吩咐了一声,随后见朱慈烺眉头紧皱,似是还在想些什么便又说道:“趁着还未回兵部,你先歇一会吧。”
“还有几处要紧的地方需再斟酌斟酌。”
徐瑜点了点头不再出声,尽力为朱慈烺营造一个安静的环境,可车外的嘈杂声却让这努力化为乌有。
“拣条安静的路。”
“大人,这条就是平时人最少的了。”
家仆回了一句,徐瑜也知各种消息已传遍应天,皇帝出逃,大臣出逃,难道就不许百姓出逃
看着眼前浑身血痕的少年,徐瑜心中不由想着:要是能早来一年该多好啊。
从今日的诸般行为来看,太子殿下英明果断、反应敏捷,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若他能早些到应天还有那浊物何事
“殿下,你怎得这么晚才来”
这句话是徐瑜有感而发,可听在朱慈烺耳中却如盘问一般。
“京城陷落时父皇便让几个内监送我来应天,可兵荒马乱的没过几天本宫便与他们失散了。”
说到这里朱慈烺停了下来,似是在回忆颠沛流离,又似是在回忆父皇的嘱托。
看到他这样子徐瑜不禁在心中自责:老货,何必让殿下想起那些经历。
“后来我被闯军抓入老营,等逃出来却已过了不少时日,那时陛下已经登基,我也就想着不再来应天,否则又是一场风波。”
朱慈烺再次停下了叙述,面上表情戚戚然,徐瑜也在一旁不停脑补天子血脉的不幸遭遇。
“再后来我于一个村子附近靠着农户施舍过了些日子,直到被他们寻着。”
说到这里,朱慈烺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又接着说道:“说来可笑,我在那里待了月余竟然不知那地方的名字。”
“大郎长在宫中,不知也是正常,我在应天活了这么多年,出了城也是常常叫不出地名。”
“他们都死了吧”
徐瑜明白朱慈烺所指,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嗯,他们太张扬了,陛下着实有些气恼。”
“是我害了他们。”
“殿下不必自责,那几人本就心存攀附,落得这个下场也属咎由自取。”
“若非村里人自己都没了粮食,我也就准备在那里安度余生了。”
至此,车厢中彻底没了声音。
当初寻到朱慈烺的消息传回应天时徐瑜心中便万分纠结。
到后来验明正身那场戏虽然漏洞百出,可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社稷为重。
“早点回来该多好。”徐瑜心中再次叹了一句。
两人各怀心事,车厢中便也没再传出什么动静。
盏茶功夫,马车停了下来,但周围的嘈杂声却不似离开前那般。
朱慈烺微微挑开窗帘,就见原本空落落的兵部大门外现已挤满了城中百姓。
“太子车上有个穿囚衣的,肯定是太子殿下!”
谁曾想就有那眼尖的从这么一個缝中看到了朱慈烺,居然还从囚衣上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紧接着百姓们涌了过来,不一会便将马车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亏得皇家威严还在,没人敢真的上手,否则指不定连马车都会被拆个七零八落。
“徐先生,有劳了。”
按说这是他增加声望的绝佳机会,可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不敢太过招摇。
若是将赵之龙的目光吸引到这里,恐怕一时三刻便会有大批兵丁杀来,到时别说夺兵权,小命都不见得能保得住。
“劳烦让让路!劳烦让让路!殿下身体抱恙实在不方便见诸位。”
徐瑜虽使着浑身力气大喊,但却尽力将语气调整的和蔼可亲。
这是应对类似事情的不二法门,为华夏官员无师自通之技。
“狗官!你们休想再伤太子一根毫毛!”
“我们要见太子!”
“昏君跑了,合该太子登基!”
百姓骂得越来越难听,徐瑜也全当听不见只是尽力分说,但车厢中的朱慈烺却坐不住了。
若任其发展指不定他便会如历史上那般被百姓拥入皇宫登基,随后又被赵之龙派兵剿灭,最终成了应天勋贵献给鞑子的晋身之资。
“诸位!朱慈烺在此,你们有何话说,本宫洗耳恭听!”
周显才是城北屠户。
今日一早他刚将半扇猪肉摆到摊上就听人说皇帝和大人都跑了。
作为一个有产者,他是最不相信这种谣言的,可当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时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这些年鞑子、闯贼闹腾个不停,但终归没打到过应天,日子也总算还能过得去。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的世道里结婚生子直到哪天睡死在家中。
哪曾想前些天刚传来扬州被屠的消息,昨晚皇帝便跑了。
这该如何是好
没了皇帝谁来挡住鞑子
难道应天也要像扬州那般被鞑子屠尽
周显才满腹心事地守了一会,肉都还没卖完便又收了摊打算先去买些粮食,可刚拐到大街上就见乌泱泱一大群人。
等他寻人打听后才知道,这些人是要去兵部大狱救出太子抵挡鞑子。
听到这个消息,周显才立马精神了起来。
闯贼破北京时老皇帝没跑,那太子也肯定不会被鞑子吓跑。
有他领着肯定能将鞑子挡在应天城外。
只是那些狗官和兵痞毕竟是昏君的人,太子爷孤身一人总还得有人帮衬着点。
想到这里周显才也顾不得买粮食,跟着人群便往兵部而去。
等到了兵部衙门,里面的人居然说太子出去了。
出个屁!
狗官们定是打算降清才将太子藏起来不让人见!
正当他们这些身强力壮站在前面的人准备冲进去救出太子时却听人群外围响起一阵山呼声。
“殿下千岁!”
待他转头望去,就见一身着囚衣的身影正站在马车上说着什么。
见此情形周显才也顾不得其他,凭着身强体壮便往跟前挤去。
越靠前他看的越清楚,那身影不过十五六岁,囚衣上更布满血痕连站都需一旁的绯袍大官扶着。
昏君!狗官!
心中咒骂并未耽搁他靠近的速度,可还离着老远殿下便被大官扶回了车内,他也只听到最后一句。
“本宫定能守住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