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内人头攒动,一时闹哄哄的,柳清雪忍不住皱起眉头,好在侯雁春一直领着柳清雪走到大厅尽头,推开一扇门,走进去后,侯雁春关上门,仿佛与外界隔开,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是……”柳清雪环顾四周,狐疑地问。这里和外面的布置然不同,门外的装潢极显奢华之态,这里却质朴得很。房间里很是宽敞,却没有几个人,中间摆放着一对桌椅,看起来做工很是精细,只有一人静静地坐在桌后,看见侯雁春和柳清雪进门,站起身点头示意,倒像是提前就知道会有人来。
侯雁春有些得意地笑道:“这可是我到任后开拓的新业务!黎州毕竟偏远,与东边的信息往来难免有些不便,因此我特意安排了‘福昊驿站’,专门替人送信,还有人帮忙润色或代笔,家书请帖甚至情书都一应俱啊!”
柳清雪瞧了瞧桌后的那人,倒是一副文人模样。她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淡然道:“那可是和官方驿站抢生意啊,福昊商行真是财大气粗。”
侯雁春嘻嘻笑道:“哎!如今皇帝都沦为阶下囚,我们抢他几单生意又有什么稀奇。”柳清雪直截了当地拿起桌上的笔,道:“我不用润色,也不用代笔。你叫他出去吧,我自己写就是。”
侯雁春点头道:“都依姑娘的。”他向那人使个眼色,那人便起身走了出去。
柳清雪磨着墨,心中一动,随意地问道:“你到沙疆城多久了?”
“已有半月余。”侯雁春老实答道。
“近些日子,沙疆城内可有……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柳清雪注视着侯雁春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他表情的细节。
不料侯雁春却认真地点头:“确实有些异样。”
柳清雪反而有些意外,她本只想试探下侯雁春的口风,不料他直接接下了柳清雪的话。只听他煞有介事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去酒楼喝酒,回来已经是半夜,我走在街上,却看见有人穿街过巷,走得飞快。我一时好奇,凑上去看看。但这些人似乎很是警觉,我也不敢靠太近,只知道他们中有人夜间行走仍穿着白衣,似乎在找些什么,却只往人少偏远的地方走,多是些荒废的作坊和库房。”
柳清雪默默思索着。侯雁春话里的人应该就是云州的人没错,但既然他们与沙疆城结了盟,又何须秘密搜寻什么?难道他们之间的盟约也是各自心怀鬼胎?
她又问道:“你当日是在哪里碰见他们?”
“城北,我一路跟到西北城郊便回来了。”
“那他们每日都会去么?”
侯雁春耸耸肩道:“那侯某可就不知了,我也只遇见过一日。姑娘为何问起这个?”
柳清雪连忙道:“我只是刚在街上听人闲谈,倒有人有过和你一样的遭遇,因而我有些好奇。”说着,她怕侯雁春再发问,将写好的信函递给侯雁春,道:“这封信,帮我寄往云中城。”
侯雁春瞟了一眼那封信,接过来揣好,笑嘻嘻地问道:“姑娘可是与柳家有何关联?”
柳清雪顿时心生警觉,握剑的手蓄势待发,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侯雁春恍若不觉,笑道:“之前那封信寄往奔海城,如今奔海城陷落后,又是寄往成纪王所在的云中城,如今柳家与奔海城联姻,何况姑娘又姓柳,谁也不是傻子不是?总能看到些端倪。”
“你想如何?”
“呵呵,侯某只是好奇啊,这才多嘴了。不过姑娘放心,侯某的嘴紧得很,绝不向外吐露分毫,只是,这费用……”他说着,手里比划着数钱的手势,冲柳清雪笑道。
柳清雪柳眉微皱,从怀中又掏出些银子,道:“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那姑娘这剑……”侯雁春只看了那些银两一眼,目光却扫向柳清雪手里的雪影。柳清雪恍然大悟,不愧是商人,绕了这么大一圈,从平州到沙疆城,依旧是为了这剑鞘上的几颗玉石。
她冷声道:“你既然见到我手中的剑,你就该知道,在你出声之前,我便能将你脑袋砍下来。”
侯雁春丝毫不慌,仍笑道:“姑娘不敢。就算姑娘杀得了我,门外这么多人,姑娘也走不掉。”
柳清雪心中凛然,原来侯雁春将自己带来这商行最深处时便有此打算。但她不愿示弱,冷笑道:“多杀几人陪葬,我也不在意。”
“姑娘不在意,不知萧公子是否在意?”
柳清雪咬着牙,怒目而视。侯雁春继续道:“我敢肯定萧公子一定也来了沙疆城。以福昊商行的本事,将萧公子找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若姑娘殒命于此,萧公子无从知晓详情,简直如同靶子,想必也只能静待死期了。”
柳清雪一时不知所措。有穆长笙在,她倒不担心福昊商行伤到三人,但顾婉伊的身份若被发现,那萧祺的敌人,就不只福昊商行了。她本就因抛下萧祺等人而心生愧意,若自己连累了萧祺和顾婉伊,她心中更过意不去。
她坚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疑。侯雁春心里清明,嘻嘻笑着,也不催促。
柳清雪伸手轻轻抚摸着剑鞘上的几颗玉石。这本是母亲遗物,她不愿给人,离家这么久,她瞧这剑鞘上的玉石,仿佛母亲音容犹存。但她知道身处异乡,情况属实凶险。对方实力雄厚,若能救得几人性命,几条性命总比几颗冷冰冰的玉石更值得守卫。
她犹豫了好久,终于咬牙道:“我以为,商贾之人,最讲求的便是信义二字。”
“那是自然,姑娘放心,收人钱财,侯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清楚得很!”侯雁春笑呵呵地说。
“只给你一颗,如何?”
柳清雪本以为侯雁春会讨价还价,不料他却爽快答应了,点头笑道:“好好,一颗就好。”说着,便领着柳清雪,去将剑鞘上的玉石取下。
柳清雪心中暗暗惊讶,表面不露声色。看来这玉石的价值,远比她预料的还要贵重。不过她也稍稍放下心来,既然侯雁春是求财,自己握着这几颗玉石,也不怕侯雁春贸然出卖了自己。
只是看着那颗玉石被取下,她又想到故去的母亲,她心头一痛,眼睛不禁湿润了。
母亲不要怪我才好。她心里如此想着,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福昊商行。
商行内的一个伙计恭恭敬敬地将取下的玉石递到侯雁春面前,笑眯眯地说:“大人,您看……”
侯雁春摆了摆手,看也不看那玉石一眼,吩咐道:“你去找个盒子装好,放去仓库吧,不过可别弄丢了。”
他望向门外,喃喃道:“看来那姓萧的小子,在她心里份量颇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