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墨干笑两声,道:“痴长了许多岁月,这才懂得自己活得荒唐,习惯了蝇营狗苟,漠不关心,随波逐流间早就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了,多谢小道长今日点拨,飞蒲草何止是称不上不飞神,说人我都有些羞惭了。”
“知道羞惭,尚且有救。”
小三花极其老成地拍了拍李夜墨的肩膀,“话说到此,该是说尽了,有心的不飞神可以高看一眼,至于无心的人,懵懂度日,和猪狗没什么区别,拉远一些,就别参和进英雄里了。”
琳仙子问:“我听闻阴司阳判的许汤曾说过‘从来善恶各有数,王侯乞丐一般多’,听起来极有道理,可你这不飞神排出来,其中恐怕多是富贵人、读书人……”
“这话奇怪,你这读书人多的结论从何而来”
“书犹镜,读书就是为了问心,问心方可见性,知道心中所求所想,走这一遭到底为何物,知晓真我,这才不至于迷失。就如小李夜墨说随波逐流,这些圣人之言好比渡口,于纷纷扰扰间创造了一片净土,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总比旁人好些吧……”
小三花哈哈大笑,“这倒让我想起一个笑话,读书人中举,人都夸赞头顶有三尺焰光,小道我本事不济,举人们的恩荣宴上没见到火,却见黑烟滚滚,燎得我睁不开眼……”
钟晓问:“小道长,这是何意”
小三花道:“这些个,读书只为做官只为财,只为摆门面,只为比人强,如此读书能见什么性,狗奸贼秦桧是书读得不好吗为何莫须有害了岳武穆状元郎陈世美是书读得不好吗为何抛妻弃子琳姐姐说得对,读书是为了学做人,做人是最上乘的学问。然则,这群读书人研究的是之乎者也的下乘学问,只要书里的黄金屋,赚得高官厚禄,福寿延年,你若说学做人,他少不得还要笑骂你是糊涂虫,真糊涂,假糊涂,假糊涂,真糊涂,是谁看不透!”
“所以读书人中不比樵夫渔民高些”
“真能读书的,天下间也没几个,多是些八股里的书虫,几乎可以不看。”
琳仙子兴致颇高,道:“小三花,说了这么久,天下英雄多应出在不飞神中,可不飞神里,你也要排个先后,不然,你说你家先生是第一等的英雄,我可不认。”
三花笑了笑,“我这么说,自然有我这么说的道理。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再提一句。”
“什么”
“盖棺方能定论,若说一人是否英雄,活人没什么好说的,可能今天还是个意志坚定,明天就陷到了各种诱惑中,也可能今天还浑浑噩噩,明天突然觉醒,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人与神之间少有不变动的。所以死人才可纵观其一生所作所为,说他是不是英雄,是不是一世英雄。而活着的,乾坤未定,只能说是在某一件事中英雄,这一时的英雄。”
“这话也在理。”
“刚才说到了,不飞神就坚定己心,又能够将心意落到实处,不因为外界腐朽而沦丧,一个人就好比洪流里的二尺堤,冲刷千百年,可能少些棱角,还是一样坚强。若要将他们排个先后,便是说他们所坚持的信念,有些高下之分。”
“如何划分”
“礼记大学中有言: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若说这信念之分,在自己一身的,如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品行高洁,可谓下等英雄,在一家的,三迁其家,断机杼教子的孟母,可谓中等的英雄,在一国的,如六出祁山的诸葛武侯,誓雪靖康之耻的岳武穆,可谓上等英雄,在天下,福泽后世的,如一统华夏,修长城,车同轨,书同文的始皇帝,推翻元朝,整治贪官的洪武皇帝,称得上上等的英雄。”
钟晓问:“伯夷叔齐忠贞无人不知,只是下等,始皇帝建造长城耗费民力无数,洪武帝杀了多少人,却是上上等”
三花道:“人的所作所为,都有后续的影响,这些影响也要折进功过里,始皇帝、洪武皇帝的死了这么久,影响还在左右天下,而个人品行再高,坐在神坛上,能保佑的也不过是二尺见方。”
琳仙子笑道:“这已经排到了上上等,你家先生又在哪里”
三花顿时来了精神,高举着两只手大喊道:“我家先生是上上上上上等的英雄!”
琳仙子撇撇嘴道:“他邋邋遢遢,不修边幅,自己品行不高,是修身无能,把你教成无法无天的脾性,是治家乏力,在破酒馆里坐着,于国、于天下没有功劳,我瞧他该也是人……”
“我家先生在天下苍生。”
三花冷哼一声,道:“想当年,我与先生两个,一步一重天,一剑一尊仙,杀得漫天神佛如同下饺子般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