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战场,曾国藩接攻皖南圣旨,大喜过望,即刻饬令曾国荃:舍南击北,挺进景德镇。
曾国荃行前,曾国藩告诫:镇贼狡悍而多,地势散漫。张运兰等各营分扎要路,延袤二三十里,距刘于淳饶防各军较远,中隔一江,两难救应。楚军抵镇后,损折六百余人,众寡悬殊,难遽得手。尔至,务必扼要严防,观隙而动。观隙而动,吾看就算了,亦如吉安,结硬寨打呆仗,依托水师,困毙贼逆。
曾国荃道:倘石贼复返赣南,该当如何?吾再折返?
曾国藩道:石贼乃内讧出走,断不回首。骆秉章、左宗棠堵截不严,或可北上入鄂;否即西遁入桂。石贼一手好棋,直入牛角尖里。石贼窥蜀自意中事,然既钝于浙、钝于闽,入湘后又钝于永、祁,现又钝于宝庆,裹胁之人愿从者渐少,且无老巢以为粮台,粮米须掳,子药须搬,行且自被于山谷之间;十万之众,每日需食米千石,需子药数几千斤,渠全无来源,粮米掳尽,覆灭乃迟早之事。
曾国荃道:逆贼号称二十万之巨,焉能说散即散!
曾国藩道:西路久陷于贼,谣言宏大,裹胁众多。其实江西本地被贼掳掠者,及甘心前驱者,皆不能战。万载官员百战百胜,非尽官兵之强也,实江西从逆之民不能打仗耳。即广东新附之匪,自茶陵州而来者,其打仗亦有头阵而无后劲,盖无人不吸食鸦片,与之鏖战既久,则烟瘾发而不能打矣。若能用罗山之法,我军人人箕踞,如登厕者之状,与之相持一时之久,则万无不胜之理。我官军须明白两层,一则江西百姓全不能战,见人抄后则立败;二则广东新匪不能久战,与之久持则必败。
曾国荃道:兄长知其里而惑于表,只可帷幄运筹,朝堂谋划;前锋杀敌,茹毛饮血,愚弟做的!
1859年6月22日,曾国荃率部抵达景德镇,喘息未定,即于鸡脚岭筑垒结寨,浚沟挖濠。
张运兰道:九兄浚濠两道,意欲何为?
曾国荃道:内抗城匪,外拒援贼。
张运兰道:九兄兵强马壮,何不梯城而攻?
曾国荃道:城阔墙高,徒增伤耗;逼城而垒,困毙贼逆。
6月26日清晨,杨辅清兵分三路,渡河而击,被曾国荃逐回。午后,浮梁太平军接杨辅清军令,兴兵两万,围击曾国荃大营,亦不能进。杨辅清复设伏诱攻,亦不得逞。辅清仰天长叹:此妖龟缩铁桶营内,只防不攻,徒呼奈何!
杨宜清道:攻妖事小,洪天王敕宣干王、英王;兄之中军主将,该置何位?
杨辅清道:玉成英王,名副其实。先前王乱,害人不浅!
杨宜清道:达开一去,天王已誓不封王。今却破例,不知何意?
杨辅清道:笼络人心而已,天王亦令我等转进徽州、池州,监督韦俊一军。李昭寿、薛之元接连叛乱,李秀成脱不了干系,而韦俊又一心向李。天王心重,天国因一人而动,绝非好事。天王敕令,务必遵行;兄守护建德,以为后援,吾与润清东攻徽州。
7月12日,杨辅清佯为南进,实则北撤浮梁,转攻祁门,东进徽州。23日,杨辅清围攻石埭要隘七都,斩杀副将吴伟奇、参将马光宗、候补知县梁鹏。
左副都御史、皖南四府一州军务督办张芾惊奏:现在徽宁各营欠饷均积至数月。江北之贼趋芜湖,而宁国兵不能分;江西之贼扑祁门,而徽州势尤其迫。微臣请命,曾国藩留守江西,东图皖贼,西控楚贼,使江浙地方培养元气,以徐裕饷源。
皖南偏隅江南,咸丰帝、曾国藩皆做无视,咸丰帝急敕曾国藩速遣张运兰部驰赴湘南,围剿石达开部。
七都捷后,杨辅清率部沿青阳黟县古道突飞猛进,8月初,进占郭村。辅清立马观瞻,不忍离去,谓杨润清道:此地,宁国、徽州、池州三府相交,据羊栈岭要冲,虽只一村之建,却威仪如城坦。宋人云:我欲寻仙迹,村民趣转嘉。瓦盆盛腊酒,茅屋煮春茅。翠滴松杉杪,清分蕨笋芽。相逢无别话,只有种桑麻。天国事成,吾必至此,采桑种麻。
杨润清亦叹:此地闾阎栉比,平畴千亩,群山环绕,古道蜿蜒,溪水潺潺,炊烟缭绕,真乃世外桃源矣!
二杨痴迷桃源仙境,久驻不去。张芾趁机调兵遣将,将郭村团团围裹。杨辅清发觉,为时已晚。
杨润清复叹:五日时间,周天受占白沙领,刘仁福、田宗兴占焦村,米兴朝占夏村,杨名声占三都,王梦岭占棠梨岭,江长贵占卢村,吾周遭皆妖!
杨辅清道:别无他法,唯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池州乃韦俊防地,最近之韦军,距此不足五十里,速告韦俊,请其救援!
韦俊接告,漫不经心,道:天王、干王、英王,皆令吾等扰击江南大营,声援江北。天朝军制,王压主将。
黄文金道:可遣一部,声援二杨。
韦俊道:烦请黄兄弟遣将援之。杨辅清其人,出尔反尔,不讲信义。去岁,其占闽省四府,不待石达开军至,即弃之而去;石亦抗妖,我等之盟友。景德镇,吾等苦心营守之所;杨占而据之,吾往,反遭污言相向。婺源乃尔攻下,吾无话可言。吾令:兵进苏南,围魏救赵,遥援杨辅清。
杨辅清血战一月,方出郭村。杨润清咬牙切齿,道:北奸屠我全族,血海深仇,尚未得报,韦俊又借清妖之手,戕害吾等。吾领一军,前往池州,讨要说法。
杨辅清道:冤冤相报,必定要报!
杨润清兵临池州,韦俊默不声张,谓黄文金、古隆贤道:兄弟阋墙,非吾之愿!天国之内,唯秀成友善,吾即遣人告禀。
三日之后,李秀成回复:兄弟阋墙,天朝遭殃;江北之地极狭,然仍有韦兄一隅,韦兄可北渡和州,吾自遣军候迎。
韦俊接告,再三踌躇。是夜,邀古隆贤对酌,两杯浊酒入肚,古隆贤道:韦帅无威福之过,罔荒淫之失,天京之屠非韦帅之罪,三克武昌乃韦帅之功,韦帅屡屡推诚屈己,却屡无人待见,杨氏兄弟尤甚。
韦俊道:你我情同手足,几近十载。十载征战,失多得少。孰为金银鱼肉美酒乎?普天之下,兄弟姊妹共享矣!孰为无人待见?开诚布公,翼王、秀成二兄弟也!
古隆贤道:前载,若随翼王去,何其快哉!
韦俊叹曰:翼王游荡四省,现已入湘。随战随弃,居无定所,不知何处乃其归宿。韦石两家,怨恨极深,相逢一笑,难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