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鸣是坐着郭立铭的车来的警局。
接到周震鸣的电话后不久，许诗筠也赶了过来。顾不上细想为什么许诗筠会和韩文修一起出现，两个人就直接下到了地下四层。
陈钰正在里面和两个助手一起为周明辉进行刑事解剖，夫妻俩站在门外，焦躁地走来走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周明辉在里面接受一个很大的外科手术，两个人只是在等待医生告诉他们手术成功的好消息一样。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那个女法医走出来，再一次听到肯定的宣判，那种生死分离的感觉才切实地钻入他们的大脑。
在那之后许诗筠就一直不肯离开，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周明辉的身旁。儿子的肤色还很红润，嘴唇也不是没有血色的惨白，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
但他胸口一直延伸到锁骨的那条丑陋的痕迹，又在一次次地提醒许诗筠，周明辉已经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韩明宇也死了……两个生前要好的朋友几乎在同一天死亡，让两个家庭同时陷入悲痛中，许诗筠只感觉是上天在和他们开一个残忍的玩笑。
许诗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长的时间陪在周明辉的身边了，也很久没有看到儿子睡着的模样，但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
嘴里的苦涩像是汹涌的波涛一样，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她。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听声音是那个出现在韩文修实验室里的警察，似乎是他在负责两个案子的调查。许诗筠看都没有看他，满眼只有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的周明辉。
因为许诗筠一直不肯离开，将解剖的伤口缝合好后，他们一直没有机会把周明辉搬走。
周震鸣看着妻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知道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劝她离开。
“一定要现在问吗？”
“非常抱歉，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问你们这些问题有点、有点过分，但如果想要知道周明辉的死亡原因，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你的意思是，问了我们就能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是我们明知道孩子有自杀的倾向，却没有阻拦的意思吗？荒唐！”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周明辉最近的状况，然后把搜集到的资料一块一块地平凑起来，尽最大的可能去还原真相。两位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吧。”
怎么会不想知道呢？前段时间还健健康康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具没有任何情感的尸体，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更不愿意相信，周明辉真的自杀了。
“你问吧。”
许诗筠依旧没有转过身来看钟子期一眼，但钟子期听得出来她语气中的坚定。
“请问，周明辉和韩明宇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两个人就像亲兄弟一样。”
周震鸣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和别人的家的小孩不一样，过分的早熟。所以，我常常觉得，有很多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互相理解。”
许诗筠也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有没有可能超越的友谊？我的意思是……”
“不可能！你不要胡说，明宇根本不是那类人！”
周震鸣几乎是用吼来反驳钟子期的猜想，脸上的厌恶之情也毫不掩饰。
“明辉他有喜欢的女孩子，我之前和你说过，就是手机里的那个女孩。明宇……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明宇和哪个女孩子交往过，但这个世上不是有很多种人吗？明宇或许就是那种不会爱上任何人的那一类人。”
钟子期看不到许诗筠说这些话的表情，但她的语气异常坚定，不容让人有任何的怀疑。但那个坚定更像是一道咒语，像是许诗筠曾经不断地给自己咏唱，好让自己对此深信不疑一样。
“我听说韩明宇之前曾短暂的出国留学，那段时间的周明辉状态怎么样，两位还记得吗？”
周震鸣倒是记得那段时间，只要他出差路过韩明宇所在的城市都会去看看他。他很喜欢那个成熟、稳重又很沉默的韩明宇。而且他感觉得出来，韩明宇似乎有点惧怕他。
这也是周震鸣会经常去找他的原因之一。自从他离开公司以后，很久没有人再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了，他很好奇那眼神背后真正的想法，他很想要试探出来，但可能这一辈子他都没有办法知道了。
许诗筠也努力回想那段时间。
韩明宇留学的时候，周明辉也在读研，而且依旧住在那个他们两个人一起合租的房子里。每天除了实验室、图书馆和家以外，只有逢年过节在许诗筠的要求下才会回家吃顿饭。
这些和之前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明宇走了以后，好像偶尔会有别的朋友去找他，我曾经在他的出租屋里遇见过一个男孩。”
“那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许诗筠摇了摇头，她实在想不起来。因为她也只是见过那个男孩一次，她也没有问周明辉。她觉得那才是父母应该有的态度，尊重孩子的私人空间。
但之所以她能那么清晰的记得那个人，是因为她记得那天，她曾有意无意地翻找过周明辉的垃圾桶，试图找到什么东西，但到了最后她什么都没有找到，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您看到那个人的照片，能认出来吗？”
许诗筠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还要一个问题，两位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周明辉有什么心事？工作上或者生活上都可以。”
周震鸣低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妻子的侧脸一如他们结婚的那天。他总觉得许诗筠的身上有一种魔力，任何人看到她，都会不自觉地被她恬淡的气质吸引，只要看到她，就仿佛能将身上所有的尘华洗净。
只有在许诗筠的身边，周震鸣才感觉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当他的余光看到儿子那触目惊心的遗体时，他才忽觉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也会想到别的地方去，又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个儿子什么都不了解。
许诗筠握着周明辉柔软无力的左手，凑到自己的脸庞。
“工作从来都不会给他造成任何烦恼，因为他总能找到解决的方法。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刚刚入职的时候，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去拿下一单生意。任何在他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那时的兴奋。可是生活方面……他从来没有和说过关于自己生活方面的事情，我也不想变成那种事事都要干预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