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屋开始,郑愿看着满屋子狼藉就絮絮叨叨个不停,穿着厚厚的棉袄笨拙的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屋里,不由得开口嚷嚷:
“哎呦哥,你看看你这屋里头这都什么味道啊,来来来江软把东西拿过去,我去给你舅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去。哎呦,这家里头没个女人还是不行,等你赚了钱就赶紧想着看看再找个,你能凑合过俩孩子可不行。”
江软觉得悲哀,内心拔凉拔凉,她没想到郑愿能凉薄如此。平心而论,舅母在世的时候对郑愿不薄,脏活累活抢着干。江软想不明白妯娌之间相处二十几年,虽然有摩擦,但即便是养条狗感情都出来了,舅母去世还不过百日,郑愿能说出这种话来。真的是世态炎凉,人性凉薄。
郑伟听见自家妹妹来了还是无动于衷,懒洋洋的躺在炕上,直到郑愿走到跟前,看到郑愿和江软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东西才喜笑颜开,招呼江软和郑愿坐椅子上。
虽然是冬天,但孩子上学早,家里人跟着孩子一起吃。都是吃过早饭的,郑愿把东西一放,摘下厚厚的帽子口罩,呼出几口带着白雾的气平复下心情,坐在椅子上。见江软依旧傻不愣登在自己的旁边站着,恨铁不成钢用胳膊杵着江软的腰。示意江软去询问中视频这个事情。但江软摆烂,油盐不进听着郑愿与郑伟的虚与委蛇。无论郑愿怎么给江软使眼色,就是不说话,郑伟知道郑愿来找自己干嘛来的,瞬间从炕上起来坐好,好整以暇等着江软开口求他。
长子的缘故,他从小喜欢在弟弟妹妹中摆谱装阔,虽然没啥本事但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的派头学的十足。经常对待江软这帮小辈们吆五喝六,虽然这群孩子没一个人听他说话的。江软不开口他倒也不催促,贪婪地扒拉塑料袋里郑愿带来各种吃的,看着还冒热气的溜山鸡吞吞口水,嬉笑着扯下一条鸡腿来,眯缝眼啃着鸡腿看着郑愿催促江软说话。
见江软就是爱搭不理,郑愿气极,只好自己赔笑开口:
“哥,你不是说中视频那个事情了吗,我这不把你外甥带过来了。她害羞不好意思和你开口,她大学学的就是和这种视频相关的,你望望看看那么做,和闺女说说,恁俩好好聊聊。”
“哎呀,孩子吗。哪儿和咱那会儿样,现在的小孩都是要脸要皮但软软你知道吧,想挣钱就不能太要脸面,也就是我是你舅舅能惯着你,要是出去在社会上谁还管你脸皮薄不薄”
江软别过头去狂翻白眼,喵的,爹气十足,有点儿钱就又开始摆谱装阔,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郑伟的虚伪,但偏偏郑愿还真的就吃这一套。
郑愿赶紧把江软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出去找来笤帚就开始给郑伟收拾屋子,制造江软和郑伟单独聊天的机会。
屋内就剩下江软郑伟俩人,江软无所谓坐在炕沿边上,看着郑伟吃的满嘴油光,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嘴巴吧唧吧唧的,心里的嫌弃又多了几分,目光移到水泥地上,发呆盯着地上的裂纹。
郑伟则是一直在等江软开口,可发现一个鸡腿下肚江软还是一副无所谓爱搭不理的模样,有些恼火。不过目前得用江软,他还是拿抹布擦擦嘴,装模作样干咳两声,尽量显得自己有文化开口:
“那个软软啊,大舅现在要投资个项目。我和你妈说过了,你妈和你说了没。”
江软点点头:“说了,不过大舅我没法干这些,我上学以后就也没法拍视频之类的。”
有脑子人都知道,江软这是在委婉拒绝了。但郑伟没脑子,他一听大喜过望,他下意识认为江软是会一起想干这些,他摆摆手,想装电视里中年霸总却整的气质连暴发户都赶不上,装作一脸严肃地说到:
“哎呦这都不算什么事儿,软软咱们要是干起来了这赚的钱不比你上学时候赚的多啊,你说你上完大学后能挣几个钱,你学历又不高长的又不好,哪儿有什么竞争力啊,你跟着大舅干。干好了到时候一年挣个好几十万那不成问题。”
江软不接话茬,内心狂翻白眼。吐槽了无数遍,猫的,这人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低头嗯嗯嗯敷衍回应郑伟,心里想着今天早上解冻的那包鸡翅,中午是做可乐鸡翅还是做炸鸡吃。
郑伟倒是兴趣上来了,简直越说越起劲:“你考公考编成功了,一个月也就两三千压根养活不了你家,顶多名声好听一点就是了。你又要升本又要考研究生我妹和我妹夫那三瓜俩枣的压根供不起你,我听你妈说你想考军队文职,我和你讲没有用的,你肯定考不上会被刷下来。你得为你自己为你爹妈考虑啊软软,你也这么大了不能光想着自己啊。”
“你说说你这个孩子报志愿报那么远,家里压根就没有任何关系给你用啊。你家也没钱,也没办法帮你安排工作之类的,你说在那种大城市万一得罪了什么人,创下祸来,这不得连累全家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听你妈说你想要去工厂打工,孩子不是我说,你不要降低你的市场价值了啊,你有那么多特长干嘛要去做体力活,咱就应该干什么,做那种人上人让更多人看到你的优秀。”
郑伟循循善诱,苦口婆心劝着江软:“你本身学的专业就和这个相关,你看你跟着大舅干,做大做强了,将来你看不上大舅了自己出去单干也没问题。全当我这个做舅舅给我外甥铺了一条道路,我帮我妹妹家一把……”
嚯,这都上升到道德绑架了啊。江软挑挑眉,本来全当郑伟在这里胡说八道,自己就听个响当个乐子面上能过就过,但看到郑愿居然被感动到流泪,江软觉得自己在不出声真的会被赶鸭子上架去给他白干活,付出劳动。
“别在这里给我画饼了,留着您自个儿啃吧。你说的是不假,我家这些条件确实不好,但是我如果我真的有能力继续往上念书,就为了在村里能炫耀,不说我爹妈我爷爷奶奶绝对会拼命让我去念书,我家肯定供的起我,这一点我敢和你打包票。”江软站起来,毫不怯场居高临下看着郑伟,眼含讥笑继续说道:
“你说的不假,我的家庭确实没办法给足我肆无忌惮活着的底气和勇气,但我的人生为什么非要靠这些过活,别的工作不是照样能干,照样能养活我自己。老话说得好啊,亲戚不搭伙干。将来真的出了事情是你背黑锅还是我背黑锅我可不想年纪轻轻让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
“学习真的这么不好了话,表哥干嘛考研五次,要我说还不如趁早下来和大舅你一起干这些,表哥社会生活经验那么丰富,一定干的比我强的多。”
真不愧是兄妹俩,郑伟冷脸的样子和郑愿简直是如出一辙,一样的恶臭。
“江软,你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我好歹是你舅舅,娘亲舅大你懂不懂,出去一趟惯的你不知道姓什么了是吧,昨天你妈给我打电话我还在想不可能,这么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说这些话,现在看看你果然是被人带坏了。”
“我天生坏种啊,这都是你们家的劣性基因太强大了啊。你都能做到那你老婆血汗钱作天作地,外甥肖舅我还不是像你”
江软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快九点了。还得去买明天上班用到的东西,江软不再和郑伟废话。收起手机,正色看着郑伟,眼神凌厉,火力全开:
“今天我把话说开了,别一人一口一句说为我好,在这里各种给我洗脑,你为什么要拉着我干这些你自己心里门清楚吧。你害怕你干砸了,怕姥姥姥爷再念叨你,所以想着拿我做替罪羊背黑锅,这些你都能干的出来。”
“挣了钱是你的,赔了钱是我的。你打的算盘真的响,还说什么为我好,真的可笑。你作为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说这些话,你真的简直是狂妄、自私、自大,废物一个。这钱如果是你自己挣来的,那你投资我无话可说。这些钱可是舅母的血汗钱,你如果真给舅母作践了她留下来养表哥表弟用的钱,你真是猪狗不如。”
江软转身就走,郑愿赶紧死死拦下。郑愿低声警告江软:
“你个死孩子,嘴上就是没个把门。你大舅带你干那是瞧得起你,赶紧回去给你大舅道歉去,我和你讲你该我们的你就得换,你跟你大舅挣到大钱了也得孝敬我们…啊!”
江软毫不客气挣脱郑愿的手,甩倒一边。江软力气大,郑愿没做什么防备顺着惯性磕在桌子上,郑愿站稳后抬手就要揍江软。
江软挺直腰杆,直接抓住郑愿的手腕:
“我不介意再甩一次。”
郑愿不可思议大声叫嚷:“反了反了,你竟然敢打你妈。你个屠兔崽子你,你还敢反抗。”
“我为什么不反抗”江软好整以暇看着郑愿,嘴里发出嗤笑,又看着一直在炕上装鹌鹑的郑伟,只觉得身心疲惫,撇了郑伟一眼,大声说道:
“我该你们什么了,我是投胎在你身上,可这是我能选择的吗。从小到大干什么花了多少钱你给我记账记得门儿清,你放心这个钱我会还给你的。你不用成天害怕我不还你钱,也别拿结婚还是扮丑出镜这些来恶心我了。这个事情就此打住,我不想再听了。你说我白眼狼也好没良心也罢,反正又不是一天两天这么说我了。
我明天就去上班打工了,我不管什么市场价值,一个人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还在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不肯踏实用劳动换取报酬,成天耍那些小聪明也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多想想看怎么老老实实赚个钱补贴家用来的实际一些。”
“有点臭钱觉得自己支棱起来了,顶事儿了。归根到底还是屁本事没有,说的好听像是在这里拯救我不堪入目的人生一样。可我这人生的破洞那一个不是拜你们所赐你能摸着自己良心说,看我过得不好从来没有落井下石过头顶三尺有神明,你不敢的。”
“合着全国就你们聪明,就你们看到这块儿蛋糕了一样。就像别人没看到似的,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情,你中午回不回家了,不回我自己回去了。”
江软走出屋子,推开车子就要走,郑愿急忙追上了抓住江软的胳膊,态度比刚才温和不少:
“你这孩子,你大舅着急为你好,说的话确实是难听了些。但是他太想让你早早好起来。你大舅说了咱家这群孩子他就看好你了,觉得你能吃苦稳重,所以才带着你干这个。咱家现在生意不好,你能不能帮妈妈干点活,挣点钱。”
江软挣脱开郑愿的手,带上头盔,嘲笑看着郑愿。
这么多年下来了,连自己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都能看得出来郑伟的本质,郑愿还在这里自欺欺人,她觉得很没意思了。
“我在给你减轻负担啊,明天我去干活,包吃包住啊。我整个寒假都不会在你面前晃悠,吃住你都不花钱,我还给你挣钱啊,你不会不开心吧”
“想让我早早好起来可以啊给钱啊,别的我不要就把欠咱家那几万块钱还回来就可以了,他现在手里又不是没有钱。什么为我好,要真为我好就不回明里暗里暗示我不要继续念书了,跟着他干。”
“如果他有本事闯出一番事业来,过来和我说这些话,我可能会心动也会考量。但他现在混的不三不四这样子你自己看看,你相信他能干点什么。手里有俩钱就要作天作地,他的人生建议我不采纳,因为他的人生已经过得够荒废无道了,他的建议我只会当做一个失败的案例去考虑。”
江软把车掉头,看着郑愿愣愣看着自己,想着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自己妈妈,叹气,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忍不住开口劝:
“现在这个经济萧条情况下,大家都紧巴巴过着日子。能让你看到生活富裕的人她们家底并不差,很丰厚。咱家的家底薄的可怜,这个时候你要是和我大舅瞎搞投资乱七八糟的,到最后背黑锅的只能是你自己,我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去做核酸,人家工厂要24小时内的阴性报告。”
江软看看手机,已经九点半了,她带好防护用具,骑着小电驴回城里去了。她还要买围裙橡胶鞋之类的用具,没有太多时间和他们纠缠。
郑愿看着江软骑着小电驴在崎岖不平小路上跌跌撞撞起伏的身影,陷入沉思。
孩子说的并不无道理,目前来看安稳过日子是最重要的。可现在自己的店铺没有生意没有买卖,收入微薄她着急啊,不可能在这里干等着。她是抱有私心的,她原本和郑伟说好不投资让江软技术入股以及出镜表演,等着挣来的钱四六分直接交到自己手里。
那里知道江软这么不上套,软硬不吃。眼瞅着儿子想学八千多的高级编程课程马上就要交钱开课,自己一时之间拿出那么多钱来到底是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家哥哥那么信誓旦旦和郑愿保证,想着卡中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几万块,心一横赌一把,决定跟着郑伟投进去。最终郑愿脸上重新挂着讨好的笑容,走进屋内和郑伟商讨这个投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