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闰见到了贺菡,是个大约三十不到的女生,短发,小圆脸,戴着眼镜,脸色显得有些惨白憔悴。
几个人在茶几旁坐下,看得出贺菡的精神有些焦虑,不过学识让她保持着基本的理性,坐下来之后没有立即问鬼怪的事,而是询问起卓闰的身份。
卓闰还是前面那套说辞,表示自己在某个作者交流会上见过贺菡。
实际上他和对方在这之前完全没有交集。
贺菡并不是写实体书的,长期以来都在给一些期刊杂志投稿,偶尔还会参加一些企业或者政府的征文活动。
这类型的作家总是避免不了要参加各种会议、典礼,同行交流会等等,见过的人多得自己都记不清
所以在听到卓闰这样说之后,甚至还是贺菡反过来道歉:“对不起,最近精神不太好,思路有点乱,实在记不起在哪见过卓先生了。”
卓闰自然也很乐意把这件事翻过去。
认识过后,贺菡这才开始问起了自己的事:“卓先生,你真的知道我遇到的是什么吗”
“我曾经写过一篇和鬼怪相关的文章,投给了一个杂志社,后来他们的一位编辑回信给我,问我为什么写得这么煞有介事的,就好像真实发生的事。我说当然,那都是从我自己的经历中取材的,经过了少量改编,加入了一点灵异元素,然后他就把我的稿子退回了,把一等奖发给了一个天天做噩梦的神经病。所以你现在问我相不相信鬼神之说,我会说,我不相信那种东西的存在。”
“那这个呢”贺菡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撩开袖子,上面缠着一圈绷带,从手腕一直缠到手肘,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就在家里,我的卧室里,我的手臂上突然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全程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我也是接受了二十几年教育的,我曾经也不信鬼怪之说,但是现在,我根本不知道折磨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卓闰举起自己一只手掌:“不,看不到的东西并不意味着就是鬼。就像细菌,在我们的周围到处都是,比如我手上,甚至身体里面也有。但在显微镜发明之前,人类从未亲眼观察到它们的存在。”
“那是因为它们太小了,肉眼当然看不到!”
“这只是一种思路,说明有的东西是需要借助工具才能看到的,细菌是因为其微小的尺度,伤到你的那个东西则可能是因为别的。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的话,我还可以有很多其他解释。就像是你的眼睛其实并不值得完全相信,它看似精密实际上相对于你身体的其他部位来说是个‘低配产品’,缺点毛病一大堆。”
卓闰侃侃而谈着:“基于人类眼睛的缺陷继续往下想,甚至你还可以这么认为,你的眼睛确实已经看到了某些东西,但是在你的大脑处理信号的过程中它被删去了。就像我们面前的这个茶几。”
卓闰指了指茶几上的几样东西:“这里有两个杯子,一个杯垫,一本《集》,一小块纸片,还有刚刚才放到上面的胶带。在我说这段话之前如果你让我回忆,我可能只能记起书,还有杯子,但是杯子是一个还是两个我记不清了。可我很确定我的眼睛在某个时间看到过这上面的所有东西,这本书和这两个杯子、杯垫就放在一起,我的视线一定曾经从它们上面扫过,但是我的大脑在回忆的时候却告诉我上面只有书和杯子。”
贺菡稍微有些接受卓闰的说法了,也可能是现在她的精神状态接受不了太多信息,在有救命稻草的情况下下意识就选择了抓住。
尤其是卓闰接下来的一句话:“难道你宁愿相信是鬼怪那种无解的死局,都不愿意相信只是一只有点特殊的‘普通生物’,相信自己还有救吗”
所以虽然卓闰只是提出了一些可能,没有证据证实,她依旧愿意选择相信。对方说得没错,相信那只是一只看不到的生物确实会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贺菡突然感觉到浑身疲惫的同时又有一丝放松和解脱:“那我该怎么做”
卓闰笑道:“不如你先回忆一下那只生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纠缠你的”
“这个我很肯定是在上周的采风会之后。”
贺菡面色中带着惧怕和苦闷,向卓闰回忆起了之前的事。
她最近正在准备一本杂志的征文比赛,已经构思好了故事梗概,写一起发生在山野当中的杀人案。贺菡在写完之后校正时,却总感觉对于荒山野岭的氛围描写还不够好,写不出那种让人窒息的阴森寂静感,使得整个案件的悬疑程度大幅降低。
刚好一些同是作家的朋友准备办个采风交流会,地点就定在某个最近被驴友发现的山区,贺菡受到邀请后当即决定参加一下找找灵感。
同行的人总共八个,过程中没碰上什么大问题,虽然因为只是驴友发掘的地点,不是正规景区,进了山之后连条路都没有,一趟下来弄得众人疲惫不堪。
但这正符合贺菡参加采风的目的,她记下了不少的灵感,甚至有种想把之前写的全部推翻的冲动。
但就是从那里回来之后,她还没动手改文,就开始受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
“之前和我一起去采风的几个作家,有两个已经死了,他们身上都有和我手上一样的伤口,但是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和嫌疑人,也不像自杀,警方只能暂时定为悬案。还有一个,也受了伤,现在被关在医院里,精神状态比我还糟糕,很多人都说他们是精神不正常自残。”
听完贺菡描述他们的采风之行,卓闰沉吟道:“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其他人没有受到袭击对吧,那么你们四个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或者在那里一起做过什么”
贺菡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们全程什么都没有碰上。共同点的话,我也想不到,我们是三个女作者,一个男作者。”
卓闰提醒她:“再想想,不一定要是什么明显的意外,也可以是一些小事,将你们四个人与剩下的区分开来。就算你们几个穿深色衣服,其他人穿浅色这种,也可以说。”
贺菡听他的,一点点回忆着。
“赵玉宁爬山的时候手被刮伤了不对,一趟下来我们很多人手上脚上基本都擦破了一些小口子。”
“孙燕有次一个人跑到过一块大石头上,让我们帮她拍照,但当时所有人都在下面。”
“露营的时候我们三个女作者住的是一个帐篷,但是剩下的卢胜是和另外一个男作者住在一起。”
“卢胜卢胜我记得他肠胃不好,出去的几天一直喝的粥和汤。可这和我们几个女作者又没关系。还有”
“等等!”卓闰突然打断了她,眼睛明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说起话来语速极快:“这个卢胜是用什么喝的粥”
贺菡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自己带的碗啊。”
“不不不,我问的是,”卓闰对着桌上的杯子做了个敲碗的动作,然后晃了晃自己这只手:“他用的是什么工具”
“调羹”
“金属的”
贺菡略微想了想:“是的,还是他自己带的。”
卓闰闻言露出了笑容:“那么我想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