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和河畔人之间缺乏互信，最终选在双方都信得过的天空氏族的营地见面，由张天他们这群外来者保障双方的安全。
堇带上红鸢、胡狼等十余名猎人，狼孩也叫来了她的狼兄弟，那头和小马一样强壮的头狼和其家族成员，被狼群簇拥着的狼孩看起来威风凛凛。
林郁羡慕不已，看看英姿飒爽的狼群，再看看缩在背篓里瑟瑟发抖的小猞猁，心想果然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帅气。
红鸢警惕地观察四周，见狼孩身边只有这几头狼，最为强悍的巨猿和黑白熊都不在，不禁稍稍松一口气。
狼孩重申了她的立场，要求河畔人退到母亲河以北，今后不得向南岸扩张。
“在说这个之前，我想知道岩堡部落的情况，听说在袭击我们之前，你已经袭击了他们。”
堇是替狼蛛和蝰蛇问的，这个雨季直到现在还没有岩堡人造访，让人很难不往坏处想。
狼孩察觉到两束凛冽的目光，她扫狼蛛和蝰蛇了一眼，如实说：“岩堡人和我约定了互不侵犯领地，他们撕毁了承诺，所以我杀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剩下的人都逃出了森林，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狼蛛和蝰蛇勃然变色，怒而反驳：“你胡说！我们的族人住在岩石堡垒之中，有岩石这道天然的屏障，再凶悍的野兽也打不进去，大猴子也做不到！”
“原来你们两個是岩堡人……”
狼孩眼中的凶光一闪而过，脸色和声音立刻冷下来：“你们的族人在森林里放火，烧毁了大量的树木，烧死了我许多同伴。你们激怒了森林，岩石是森林里的一员，它没有阻拦我们，相反，正是岩石埋葬了你们。”
“不可能！岩石就是岩石，是死物，岩石没有意志！”
狼孩的话两人一个字也不信，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他们也拒绝相信。出来历练一年，忽然来个人告诉他们家没了，族人死的死逃的逃，早已不知所踪，搁谁谁受得了？
两人瞪着狼孩，眼睛里燃起熊熊怒火。
岩堡部落引以为傲的岩石堡垒确实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别说野兽了，就连鸟雀都飞不进去。
唯一防不住的恐怕只有黄石了。
狼孩不解释，看向堇说：“我要加一个条件，岩堡人必须离开森林，这片森林不欢迎他们！”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岩堡人的厌恶，那群恶人是杀害她妈妈和同伴的凶手，看在天和林的面子上，她才忍住了没有当场让狼群撕碎狼蛛和蝰蛇。
堇皱了皱眉，不太高兴地说：“这片森林不由你说了算，岩堡人是我们的客人，只要他们还在我们的地盘，我们就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狼孩以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她，堇毫不示弱，野兽大多是欺软怕硬的主，她可以有所让步，但绝不会一味的妥协。
片刻的沉默后，狼孩忽然问：“你们的地盘是指河流以北吗？”
堇不答反问：“你应该知道我们部落有好几个部族，分布在不同的水域吧？”
“我知道。”
“我可以代表母亲河部族接受你的条件，我们以母亲河为界，河流以北是我们的地盘，河流以南是你们的地盘，互不越境，互不侵占。”
顿了顿，堇接着说：“姐姐河部族和妹妹河部族也基本接受，除了互不越境这一条。他们可以不向南岸扩张，不侵占你们的地盘，但他们需要前往河流南岸获取食物。”
狼孩说：“划分地盘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各自的狩猎范围，你们的狩猎范围在河流北岸，闯进其他捕食者的领地强夺它们的猎物和侵占有什么区别？”
“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河流北岸的猎物大多都跑到了南岸呢？如果不去南岸狩猎，他们就无法获得足够的食物，所以在这件事上，姐姐河部族和妹妹河部族的人十分坚决。”
狼孩不悦道：“你想过河流北岸的猎物为什么会跑到南岸吗？还不是因为你们的狩猎没有节制！森林允许我们狩猎比自己弱小的动物，但这不代表毫无限制，是你们自己的过错导致了猎物出逃，后果理应由你们自己承担！”
双方都是极具主见的人，你来我往，话赶话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张天全程都在翻译，没能插上半句话。
直到狼孩和堇在这个问题上卡住，张天终于迎来了开口的机会：“都各退一步吧。狼孩，你在河流南岸划出一块地盘供他们狩猎，巫婆，你要向狼孩保证，你们会遵照森林的规矩有节制地获取食物，而且不主动袭击狼群。”
堇答应得很爽快，姐姐河部族和妹妹河部族做得到最好，做不到也跟她没关系了，反正，他们很快就要离开森林，前往草原上的无主之地。
狼孩扁扁嘴，尽管不是很情愿，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她对河畔人的厌恶是由岩堡人引发的恨屋及乌，其实本没有深仇大恨，事实上，她常年生活在森林南部，和河畔人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只在小时候用黄石到处乱窜的时候，碰到过几个误入坑洞的河畔人。
换作岩堡人，她才懒得谈什么条件，非赶尽杀绝不可，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狼孩的目光落在落到狼蛛和蝰蛇身上，用威胁的口吻说：“你们还要继续留在森林里吗？那最好当心点了，晚上可别睡得太死。”
两人心中一凛，尽管很想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油然而生的恐惧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们不怀疑堇予以庇护的诚意，但狼群的神出鬼没他们是见识过的，防不胜防！谁知道会不会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咬断他们的脖子！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随即将视线投向天空巫女，问：“你们还打算穿越森林吗？”
“当然，这里不是我们心目中的家园，我们的目的地在更远的南方。”
“我和蝰蛇可以和你们同行吗？我们想回部落看看，莪们不相信她的话！”
两人的观察力很敏锐，察觉到狼孩对天空巫女的态度要温和得多，现如今，或许只有天空氏族能够保他们无虞了。
张天当然知道狼蛛和蝰蛇打的什么算盘。
他相信狼孩所言不虚，毕竟她根本不会撒谎，按狼孩所说，岩堡部落的残兵败将离开了森林，去了南方，今后说不定能碰上，顺便带上狼蛛和蝰蛇有利无弊。
“可以。”
他点头应允，随后又补上一句：“不过，我们最终是要离开森林的。”
这句话是说给狼孩听的，既然岩堡部落已经覆灭，狼蛛和蝰蛇没有留在森林里的理由，他们一定会去寻找族人的下落。
狼孩知道，这是在告诉她不必找他们麻烦。
她移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对堇说：“森林仁慈且包容，只要你们践行自己的承诺，遵守森林的规矩，森林会原谅你们的过错，重新接纳你们。”
这本是张天的说辞，狼孩照搬过来，顿时生出几分神棍气质。
“我们会的。”堇露出微笑，“我们现在打算回河流北岸，你们是不是该把狼群撤一撤？”
“河流北岸已经没有狼，是吧紫烟？”
狼孩扭头看去，堇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轻轻皱眉。
这个满身烧伤的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不记得刚才有见到这么一个人。河流北岸已经没有狼又是什么意思？她在木筏上的时候明明看到北岸有狼！
紫烟点头称是，她已经用“地铁”将北岸的狼群全部运回来了，在践行承诺、遵守规矩这件事上，狼孩向来以身作则。
她们果然掌握了某种可以悄无声息渡河的方法！
堇不禁有些庆幸，心想还好没有继续同兽群争斗下去，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谈判结束，这场人兽之争总算告一段落。
至于划河而治的局面能够维持多久，张天并不乐观，人与兽平衡早已被打破，这世上能够阻止人类扩张的只有人类自己。或许等狼孩这个异类死后，一切便会回到原点。
堇率领族人上岸。
那夜逃得匆忙，所有人都是两手空空，武器、工具、衣物、饰品……所有东西都留在了营地里，这时也都还在，唯独挂在树上的鱼干全部不翼而飞了，该死的猴子！它们明明不吃那玩意儿！
他们决定了要迁徙，但在迁徙之前，必须做充足的准备。
上了岸后，众人仍有些提心吊胆，那晚的可怕情景历历在目，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兽群的咆哮。
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恶臭，人和动物尸骨随处可见，血肉几乎被分食分解殆尽了，少许残留的筋肉上也爬满虫蚁，触目惊心。
堇招呼众人清理营地，吩咐猎人们警惕四周，狼孩说是那么说，她并不尽信。
河流南岸。
狼蛛和蝰蛇留了下来，两人暗下决心，从今天起，他们绝不离开天空氏族的人半步，最好是待在天空巫女的眼皮底下，这样才有安全感。
“你们有什么打算？”
张天问紫烟和狼孩。
他是很想把这二人忽悠进自己队伍的，紫烟应该十拿九稳，狼孩比较困难，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兽的成分远大于人，她肯定更乐意和狼群待在一起。
紫烟说：“事情已经解决，我打算回部落一趟，我想最后看一眼我的族人。”
“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不至于。”张天哭笑不得，“你们有黄石，以后想回去了，随时都可以回去。”
“就是！”狼孩附和，“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告诉我，我陪你！”
张天问：“从这里过去需要多久？”
“白天出发，晚上就能到。”
按十二个小时算，时速能到三十公里左右？虽然比不上地铁，也很快了。
紫烟补充道：“如果我俩一起使用能力，还能快上不少，可能白天出发，日落前就到了。”
“能力还能叠加？”
“可以啊！”
张天噎了下，颇有些郁闷，他竟然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
他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林郁。
“试过三个人一起吗？试试看！”
见紫烟和林都跃跃欲试，狼孩便取出黄石。
紫烟将手搭上去，林郁有样学样，将手搭在紫烟手上。
紫烟说：“我们的想法必须一致，朝哪个方向移动，以多快的速度，构建多大的洞穴，这需要一定的默契。我和狼孩的默契很好，不必交流也能想到一块儿去。我会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天，你翻译给林知晓。”
张天“嗷”一声，当仁不让地揽下这辛苦活。
“现在，向下开一个坑洞，长十步左右，深两步。”
话音刚落，大地立刻轻微震动起来，只一个呼吸之间，便向下凹陷出一个五米见方、一米深的坑洞，简直像黄油受热融化一样丝滑！
狼孩发出一声短促的狼叫，在狼语里表示受到惊吓，类似于现代人“卧槽”。
好快！
紫烟和狼孩同时朝林郁投去惊骇的目光。
两人此前不止一次合力使用黄石，形成坑洞的速度远没有这么快！林郁的加入令黄石的力量提升了数倍不止！
“下潜十步深，构筑地下洞穴，长度不变，高五步。”
紫烟再次发出指令，几乎在天空祭司翻译完的同时，洞穴便已下潜至指定位置，大小也和她描述的一致。
现在，两人百分百确定林的力量强得离谱！
紫烟莫名有种被带飞的感觉，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力。
她和狼孩摸出几个夜光石扔地上，幽绿的磷光将这个狭小闭塞的空间照得宛若幽冥之境。
黄石的功能林郁听张天提过，但是真正上手才知道远非张天说的那么简单。
黄石不仅按照她的想法施展遁地之术，也令她的感知像网一样铺散开去，直到数公里之外，藏在地下的一切，泥土、石块、树根、河流、蠕虫、真菌……都在她的感知里无所遁形。
这是开地图了啊……怪不得狼孩常年穿行地下，从来没有遭遇过危险，有什么危险提前避开就是了。
林郁忍不住扬起嘴角。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