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迁徙(1 / 1)

天气越来越热,为短暂的春天涂脂抹粉的小野花们纷纷退场,草甸长得近乎齐腰高了,温暖的阳光为这片辽阔无边的大草原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一群庞然大物漫步在金绿色的草原上,它们高高隆起的肩部格外宽大,略显细窄的腰腹处长满结实的肌肉,憨厚的大脑袋上顶着长角,成群挨在一块儿,黑压压一片。

成千上万头野牛结伴而行,所过之处,丰美的草甸被啃食一空,留下一道满是蹄印的宽阔土径。

或许是因为彼此之间挨得过于近了,浓烈的汗臭味不仅刺激嗅觉,更影响心情,它们忽然发足狂奔,霎时间,尘土飞扬,大地震动。

蹲在附近草丛里的虎头抬手至眉,遮挡刺眼的阳光。

他生平头一次见到数量如此惊人的牛群,直觉告诉他,这群忽然发狂的野兽最好不要招惹,原本打算动手的他只得按捺情绪,率领大河部落的猎人们悄悄尾随,等待适当的时机与适合猎杀的目标出现。

埋伏在附近的不止他们。

六个部落的猎人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上去。

奔跑一阵,紧挨着的野牛群分散开来,有的仍闲庭信步,俯首吃草;有的遥望远方的群山,怔怔出神;有的走到浅溪边,大口饮水。

虎头瞄上了一小群脱离大部落的年轻公牛,他带猎人们潜行过去,等靠得足够近了,立刻发出动手的信号。

众人奋力掷出长矛,锋利的矛头很轻易地刺穿野牛黝黑的皮肤,扎入它们壮硕的躯体。

势大力沉的攻击令野牛几乎站不住,但生死关头爆发出来的潜能让它们稳住了身体,本能地扭头就跑。

接下来便进入猎人们最熟悉的追猎环节,只要是受了伤的猎物,就没有能逃出两脚兽的魔爪的,何况这群两脚兽还携带着强弓。

猎人们一边追击一边补箭,野牛一头接一头轰然倒下。

怡然自得的牛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一大跳,再度聚拢一处,嚎叫着发足狂奔,溪流里水花飞溅,尘土漫天飞扬。

猎人们立刻退避到安全的距离之外,对着狂躁奔逃的牛群挽弓射箭,又放倒数头野牛,等牛群跑远了,这才收手,开始清点战利品。

他们踏上南迁之路已有半个月,已经深入草原腹地,不管是举目眺望前方,还是回首来时路,都只能看到一片茫茫无际的金绿色。

若非来自山林,他们简直要怀疑这片草原和天空一样没有尽头。

冷天的草原是一派寒冷肃杀之景,暖天的草原则彻底颠倒过来,在这片平坦丰润的土地上,生长着上千种草本植物,其中有不少是人类能够消化的。

顺着地上蔓生的藤蔓找去,可以找到富含淀粉、带点儿甜味的紫云英,它的豆荚胀鼓鼓的,包裹着成排的椭圆豆仁。

黄花虽然已经过了盛开的季节,不过它的根茎还很鲜嫩,和牛肉一起涮十分美味。

在低处爬行的醋栗科植物已经变色成熟,结出一串串殷红的香甜多汁的果实。

而苋菜、芥菜、韭菜花、荨麻等植物更是遍地可见,它们早已长出翠绿的新叶,等待着被人采撷。

女人们初来乍到,许多植物都是头一回见,她们把采集到的植物拿给神农传人辨认,学习新的知识。

在此之前,她们对这位巫师的认知仅停留在治病疗伤上,经过迁徙途中的朝夕相处,她们才发现原来林掌握如此多的知识,不禁肃然起敬,而她的教导又是如此耐心细致,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态度,令女人们倍感亲近。

女人们的挖掘棒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男人们的弓箭也不愁没有用武之地。

草原鼠兔、地松鼠、土拨鼠、跳鼠、仓鼠等鼠辈满地乱跑;各种野兔也从窟穴里钻出来享受阳光和美食;迁徙的候鸟更是多不胜数,它们低飞着从草原上掠过,最终落入两脚兽的锅里,成了打牙祭的美味。

这还只是小型动物,此外还有驯鹿、马鹿、斑鹿、狍、狗獾,以及腿虽短跑得却不慢的草原马、长相滑稽的野驴,偶尔会碰到成群的牛羊,刚出生的牛犊、羊犊贪恋地吮吸着母亲充沛雪白的奶水。

当然了,在这片广阔的草原上,大型的兽群并非每天都能碰到。

因此每当遇上,猎人们就会尽可能多地狩猎,有充足的食物,接下来的几天就可以专心赶路,争取早日抵达巫师口中的桃源乡。

草原上的四足捕食者并不少见,但不曾出现过狭路相逢的情况,都是远远地一瞥,对面便望风而逃了。

野兽的直觉相当敏锐,论数量,这群两脚兽自然比不过动辄成千上万的兽群,论面相,他们显然不是好惹的。

所幸这片草原足够大,容得下多個捕食者,这一路虽然走得不算快,但非常顺利。

三只猞猁又长大了一圈。

刚到草原上时,小猞猁对周围陌生的环境惶惶不安,整日粘着它们的人类妈妈,寻求安全感。

猞猁本是森林里的捕食者,它们的体型不大,在地形复杂、林木交错的森林里,凭借过人的速度和敏捷,几乎没有对手,就算是狼群,也不敢轻易招惹猞猁,因为大猫最是记仇,今天你抢我猎物,明天就偷你的家,把你的幼崽统统干死。

然而到了草原上,猞猁就是弟弟,无论速度还是体型,狮虎豹都远超这位小兄弟,而且为了减少竞争,它们很乐意送弟弟上路。

对于草原的恐惧大概已经铭刻在小猞猁的基因里。

不过,当它们看到狮群望风而逃,虎群退避三舍,立刻便支棱起来了,仗着有两脚兽撑腰,在草原上肆意奔跑,到处刨小型动物的窝。

起初林郁还担心它们跑了不再回来,但它们不仅每次都回来,而且带回来的猎物一次比一次多,显然它们的狩猎技巧也在日渐提高。

每当小猞猁叼回来猎物乖巧地放到她跟前,林郁总是乐得合不拢嘴,俨然一位望子成龙并最终得偿所愿的老母亲。

男人们原地切割野牛,女人们就地安营扎寨,清理出一块块空地,生起一处处火堆。

六个部落虽然已经结下盟约,融合成一个氏族,但在日常的生活中,仍然是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只在碰到重大问题或产生分歧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讨论,请教张天的意见。

只有孩子们做到了毫无隔阂,一起玩,一起吃,一起睡,也一起听天空祭司讲故事,发出同样的惊呼和欢笑……或许真正的融合,要等到孩子们长大后才能够实现。

张天心里想着,看到巫师又在撸猫,便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问:“你知道我们现在大概走到什么地方了吗?”

“我哪里知道……去玩吧,别跑远了啊,一会儿给你们梳毛。”

小猞猁早就被撸厌烦了,呲呲叫了两声,头也不回地跑去撒欢了。

林郁拍拍手,转过头来,用很深沉的语气摇头晃脑地吟诵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

张天明白她的意思,想在这一成不变的草原风光中确定位置,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他认为林博士理应知道点什么。

“说真的,这里的植物你都认识,难道不能从中瞧出一些端倪吗?”

“这里的植物都是草原上常见的,而且,和一万年后相比,这个时代的植物种类虽然没有太大差异,但植被类型却大有不同。”

见张天疑惑,林郁指向西边延绵不绝的群山:“你知道那是什么山脉吗?”

在这片平坦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那座横亘在远处的山脉格外醒目。

更离奇的是,他们在草原上走了半个多月,群山竟也尾随他们一路延绵至此,而且一直向南方延绵下去,似乎也和草原一样没有尽头。

位于内蒙东北的如此雄伟的山脉,张天只能想到一处:“大兴安岭?”

林郁点点头,接着问:“内蒙有好几处大草原,你猜猜我们现在在哪一处?”

“呼伦大草原?”

张天只知道这一处。

林郁摇摇头:“呼伦大草原是典型的高原草原,位于大兴安岭西侧。”

她顿了顿,径直揭晓答案:“我们现在位于大兴安岭东侧的平原地带,在一万多年后,大兴安岭以东要么已经被开发成耕地,要么已经因为过度放牧而变成沙地,不存在这么广阔的草原,所以对我来说,这片草原也是陌生的。”

紧接着,她给张天上了一堂地理课。

大兴安岭是我国地势第二级阶梯与第三级阶梯的分界线,内蒙境内的草原植被由东北平原经大兴安岭南部山地和蒙古高原,一直绵延到阴山山脉以南,组成一个连续的整体,所以一提起内蒙,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草原,但事实上,内蒙并不只有草原而已。

末了,林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们现在还没有到赤峰。”

赤峰境内发现了以兴隆洼、红山为首的大量史前遗址,这些遗址对于研究中华文明的起源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她虽然没有参与发掘,但在现场待过很长时间,对那一带的地理环境十分了解。

“行吧……虽然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至少知道我们行进在正确的方向上。”

听他说得勉勉强强,林郁忍不住问:“你似乎有些焦虑?是因为当了氏族首领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张天并不否认,当了首领自然要对每一个族人负责,所有人都相信他得到了天空的指引,相信未来一定是光明的,也是基于对他的信任,他们充满信心和勇气,敢于踏上这条漫长的迁徙之路。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前路一无所知,要说完全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

不过令他感到不安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我们走了这么多天,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

以狩猎采集为生的原始人和四足捕食者一样,会追随猎物的脚步,如今正是狩猎、储备食物的大好时机,然而他们一路走来,碰到了好几个数以万计的庞大兽群和尾随其后的四足捕食者,但一个两脚兽也没有见到。

难道数万年来,就没有人发现这处繁衍的天堂吗?

“唔……”

听他这么一说,林郁也觉得奇怪,想了想说:“可能是没碰到吧,毕竟草原上没有洞穴,这一带如果有土著,应该住在对面的山里,离我们挺远的。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她忽然停下不说,她看见张天的神色变得凝重,知道他更倾向第二种可能性。

张天替她说了出来:“他们有充足的食物,甚至有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所以并不急于狩猎。”

他们一行近四百人,持有先进的武器,寻常的部落顶多百八十来人,不足为惧。

但如果,生活在这一带的土著拥有充足的食物,繁衍到数百人上千人也不是不可能,足以对他们造成威胁。

一想到本地的土著大概率不会对他们这些外来者怀有善意,张天就惴惴不安。

林郁也想到了这点,不禁蹙起愁眉,不过她生性乐观,很快便展颜,说:“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天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林郁带领女人采集植物,教她们辨认百草的时候,张天从每个部落里挑选了十个年轻强壮的男人,教他们排列阵型,每五人组成一个小队,包含四名近战战士和一名弓箭手,教他们如何协同作战。

用的提高狩猎效率的名义,实际上是为了以抵御潜在的敌人。

夜里他让各部落的酋长留下更多守夜的人,以免遭遇袭击。

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完全安心,而今草甸长到齐腰高,既然他们可以藏在草里靠近猎物,敌人自然也可以藏在草里偷偷靠近他们。

一旦产生这种想法,放眼望去,广阔的草原里似乎随处都有可能藏着敌人,当真是草木皆兵。

这导致张天神经紧绷,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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