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信命(1 / 1)

我刚到家顾教授打了电话过来,

“小墨,昨晚走的时候看你跟美女聊天没过去打扰,怎么样,昨晚过还愉快吗”

“嗯。”

“有个事和你商量下,‘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评选开始了,你那副画我觉得可以送去参加,你意下如何”

“哪副”

“《迷雾之眼》。”

“您觉得可以”我深知自己的水平还不够。

“试试,主要是混个脸熟,让更多人知道你。”

“好。”

“我帮你联系可靠的画廊报名参赛,这段时间你最好别出远门。”一些国际大奖必须以团体的名义报名才可参赛。

“嗯。”

顾教授和我最终敲定了b市画廊,他们相对于其他画廊更有影响力一些,而且对画家要求不会很苛刻。我签了三年,除了定期提供展出作品无其他硬性要求(这次没有数量和时间限制),之后他们全权帮我报名参赛。

比赛的事情一忙便是三个月,感觉什么也没做时间却飞速流逝。

‘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结果出来了,我未入选,开始已经有了心里预期,所以知道结果的时候并没有多难过,顾教授特意打电话过来安慰我,

“小墨,虽然你这次没入选,但很多人知道了你,英国有两个画廊还想买你的作品展出权呢。”在此说明下,跟b市画廊签约合同中有一条:合同期内,我的所有作品只能在他们画廊展出售卖,不得私自与其他画廊合作。

“我没事,教授,我已经被您磨练的很强大了,您忘了以前我多次想要参加一些国际比赛,您都摇头拒绝。”

“哈哈哈,你小子挺记仇啊。不过,艺术这东西要看时机,很多运气不好的艺术家死后才出名,所以你要把心态放好。”

“我会的。”

“先挂了,有事再联系。”

“好。”

闲来无事,我又翻开和冉冬的聊天记录(和她的聊天记录我一直保留着,没事就会翻出来看看缓解相思),时间还停留在一年前,思虑良久我给她发了条消息过去:最近怎么样

半个小时后她回复: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这陌生又疏离的聊天深深刺痛了我,我们曾经那般要好、无话不谈,不该是现在这般冷漠,于是我又回复了一条: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吧

可以,我一直在a市。

好,我去了联系你。

我的心激动又难过,断联一年,感觉我们之间陌生又遥远,并未发生不快却像熟悉的陌生人,她现在过的好吗我们还能否回到当初我的自私别扭差点断送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不想再等了,于是订了隔天的机票去往a市,那天正好是周六。

我们见面的地方是之前去过的《一步之遥》。

她比我来的早,穿着以前的那件米白色针织开衫,戴着大黑框眼镜、素面朝天,坐在靠窗的角落,望着窗外发呆。

“冉冬。”

“来啦,快坐。”她微笑道,眼里却没任何笑意,只有疲惫和寂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们一年没见了。”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我记得你喜欢喝美式,就提前给你点了,需不需要换”

“不用。”

这时服务员端咖啡过来了,她也点的美式。

“你以前必点卡布奇诺。”

“太甜了。”

“口味变化挺大的。”

“呵呵,是呢。”

一种莫名的、陌生的疏离弥漫在我们之间,让人很难受,于是我主动提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你闪婚的事情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习惯需要过程,我自己也在适应中。命中注定的事情如果你走的慢了就有人无形中推着你走,压根不给你思考的时间。”

“是因为你奶奶的离世”

“不是,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我奶奶临终前问我,你生病没人照顾的时候不难过心酸吗奶奶想着都可怜。你要是一辈子不结婚,有足够的钱雇人在你需要的时候照顾你吗,大病可以自生自灭,小病呢你会为了一个小病放弃活着吗答案是我不能,我不怕死,但我怕过程中的精神考验和折磨,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内心好像更加脆弱,需要关怀和照顾。奶奶重病的时候虽然所有孩子未全部陪在身边,但大家有轮换,身边一直没离开过人,走的很安心、幸福。”

“……”她再强大也是有基本需求的普通人,写作没能带给她希望,反而一直在消耗她的时间、精力和热情,随着时间推移,各种生存压力也会不断增加,她的处境越往后会越艰辛,对于她来说好像真的没其他选择了。

“他人怎么样”我问道。

“还行,相敬如宾。”

“有照片看看吗”

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放大一张男人的照片给我看,

“他就是我丈夫。”

我半眯着眼睛端详起来,男人方脸,棕铜色皮肤,毛寸头,带着金丝框镜,一双锐利的眯缝眼藏在眼镜后面,薄嘴唇,一米七左右,微胖,有啤酒肚,面相不太友善。这个男人从内到外都配不上她。

“是不是觉得他又丑又精,配不上我”

“你是会读心术吗”

“因为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选择他是因为我奶奶生病办丧礼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而且同样出身农村,门当户对,有房有车,经济条件于我来说算不错的。”

“不后悔吗”

“选择的那一刻后悔两个字再与我无关。我的人生,已经归于我最不甘心的那条路,这辈子就这样了,不奢望太多。”无尽的悲哀从她身体的每个毛孔散发出来,让人心生悲悯。

“还有在写吗”

她轻轻摇头,喝了一小口咖啡。

“生活的琐碎远超于想象,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写了。而且我的作品一直保持惨淡,无人问津,有部作品连载到一半放弃了,实在没有动力和心劲。”

“你一向善始善终。”

“自己水平不行,大环境又管控严格,哪里有我的一席之地,我现在信命了。”她以前的神采全被消极、无望代替。

“或许你只是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平台。网文读者年龄普遍偏低,他们更喜欢玄幻、仙侠、霸总、青春校园、宫斗等这些类型,你的作品偏现实哲理些,受众群体不在网络上,或许可以试试实体出版。”

“七八十年代出版社、报纸媒体已经不景气了,更何况现在的网络时代。我没有任何名气,有哪个出版社愿意上架一个无名之辈的书呢畅销家的书都排不完,我已经进入死局,没有任何突破口。”

“不,有的。你没想过海外市场”

“呵呵,想过,想得诺贝尔文学奖来着。”她自嘲道。

“我是认真的,我认识一些作家、翻译家,可以帮你翻译作品,写书评,推到海外市场。”她现下最缺的是机会和渠道。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摇头拒绝,

“海外市场要求只会更高,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不折腾了,命里无时不强求。”

“冉冬,你还年轻,如果就这么放弃那你之前的努力算什么吃的苦又算什么往后余生你又要怎么熬过去你现在也结婚了,没有太多后顾之忧,再坚持一下又何妨没有任何损失。”

“我现在的脑子空空如也,感知神经麻木,什么也写不出来。”

“重新找回以前的状态,说不定会慢慢回来的。”

她再次摇头,

“找不回来了,我注定是个普通人,不强求了。”

她不停重复着这句话,一个人一旦心死,别人怎么劝说也没用。

“那行吧,你什么时候重新拾笔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你,陈墨,在我自己放弃自己的时候你还记得我的梦想,无条件支持我。”

“我们是朋友。说实话我们断联一年我心里很难受、很恐慌,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知音实属万幸,我很怕平白无故失去你。”

“抱歉,结婚后我的状态不是很好,经常只想一个人待着,和谁都不想联系,不只是你,现在好些了。”然而我并未看出来好,她像一个频临生死之人在硬撑。

“有什么事别自己老憋在心里,我依旧可以做你的树洞。”

“好。”

我们没聊多少她老公打电话叫她回家,临走前我叫住她,

“冉冬,谁都可以低看你的梦想、劝你放弃,但你自己不可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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