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被误以为捡破烂的漂泊者单干户,真实名称叫做鸽童,意思是放飞出去布满天际的雏鸽,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监视之网,以此俯瞰天下,规模与人员众多是超乎想象的。他们独立于三大地底世界之外,自成规模,不仅拥有十分专业的情报搜集人员,而且架构出一套特立独行的经营模式,同时也利用黑市竞拍让更多人成为自己的潜在客户。我的老朋友幽灵或许并不存在,这只是个代号,甚至连通话的都不是同一人,而是名普通的客服。
鸽童将独立小组称为群,十群为一丹,领导者叫丹人;而十丹为一条,主事者为条长,有着等级森严的制度。他们的本阵称作城,鸽童之城也就意味着组织的中枢大脑。按照约定,我不得打听客户的底细,但撇除她俩之外的话题,老妪就畅所欲言了。鸽童成长经历充满着革命的火药味,他们产生于新旧世界交替的动荡年代。
最早的鸽童大多是乞讨为生的流浪汉,被具有头脑的领导者组织起来,利用貌若无害的幼儿到处刺探情报,从而不断出击搞破坏,以增加占领军的开支成本。所以,他们在一战后与国际联盟,红色武装都存在着广泛的联系。二战至冷战,早期鸽童被欧美国家当作境外势力进行清洗,故而不得不转型,只保留单一的情报搜集网。因这群人的能力十分出色,逐渐为军情六处,cia、摩萨德等特工部门所青睐,容许他们将巴黎定都为城。
他们不仅游走于世界各大政治板块的缝隙之间,也曾为地底世界提供服务,从而赚取佣金。而鸽童都是普通人,也没有自己的卫军,在贩卖情报时容易招人恨,所以暗世界、泛世界以及极暗世界都发布过结阵令追杀过他们,最后鸽童们学精了,不再游走危险边缘,从而开始了自我经营。因此他们对客户的甄别很严格,生怕再闹出乱子祸害到自己。
我的讯息是地底世界强推给他们的任务,鸽童们对兰开斯特们进行了长时间的追踪,在得到默许后,才在黑市上高价竞拍给任何感兴趣的私人客户,这一老一少及早收到内部消息,买断了全部资料,由此才会找上我。老妪不断要我回忆恶魇里的诸多谜团,主题是黑袍老妖是怎么来的我有些记不清了,它差不多是随着英格拉姆同一时间出现的,甚至比起丽姬娅现身还要早。恶魇中一系列大战,我、krys以及丧妇无法判断,它是哪只羵羊的黑暗记忆,只晓得那是不同的年代与阶段,它全部发生在事件所在地—桃树角市。
小苍兰比起任何一个我想保护的人都重要,因她不仅是与我割裂不了关系的妻子,也将决定我们的未来走向,但要怎么描述她的所作所为呢在我苦思冥想下,终于找到个突破口,那就是全赖在翡翠之华身上。这个老吕库古的军师,打从五零年代起就在追剿山狩,涡地两具僵尸的锻造成魔,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纯粹是无穷意外引发的。而且此人家大业大,手下爪牙甚多,在泛世界中很有影响力,理应不会有哪个疯子敢去挑战他的霸权!
老妪照例是骑在我脖子上吆喝,面色阴郁的红隼像阵风般紧紧尾随,我们很快越过第三支点,来到了积满臭水的群葬坑。女子伸手制止我们前行,独自挥舞着挑尸杆下到潭池最深处,将钢管猛力一插,打着散物点燃焦尾琴的灯芯。烛火被阴风刮得剧烈晃动,女子背对着我们,整颗头似乎裂成了两瓣,随后有片暗红色的气雾被吞进怪灯,火光这才通透起来。
做完这些,她拔灯走回来到明处。我很好奇她会是什么老妖,结果细观之下却毫无异样,依旧还是那张脸。她冲着老妪又开始了适才的牙语,俩人嘬了一阵,随后让我在前继续带路。
“等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句总被人揶揄的话,而今我理直气壮地有了针对目标,就是这一老一少。我返身快步走回第三支点,将别人拉在石穴内的剩余武器打了个包,端上步枪气哼哼地回来,道:“我说了那么多,难道你俩一句都没听进去么毫无准备去闯涡地,那可比招惹暗世界死得还快。所以,我建议你俩也去捡把枪防身才是。”
女子好奇地从弹药包里掏出玻璃泡,拿在手里把玩,我朝黑暗尽头努努嘴,示意她投出去,然后举枪瞄准射击。一蓬亮如白昼的气体炸开,待到完全暗沉下来时,满眼都是光斑。
老妪含笑不语,从肩头解下背包拉开,掏出个瓶子提来,我接过后详端,不仅倒抽一口寒气,这东西竟然是久违的原装正品,曾被我等在阴宅右侧大屋搜刮得来。当最后一只被甩完,已是过去了仨月有余。
“这些雷鸟,你等是哪搞来的难道也是鸽童们的黑市么”我如获至宝纳入怀中,问。
“鸽童们的黑市交易都是些低端货、假货,这是我们走正规渠道花钱买的。你居然认识雷鸟,不简单啊,我有些小瞧你了。”老妪索性将包里所有玻璃泡都掏出来,拨给我一些,说:“七个为一组,这些本就要给你的。既然你用过,应该识得这顶三重冠冕吧。”
从十世纪以来,教皇国出产的甲盾刀剑,素来代表着铸造业的最高工艺。雷鸟是沿用了古法,外加参考希腊火的原理被设计出来的,存世已有好几百年。现代工业兴起,兵工厂也开始了流水线作业,在内务部门的监管上,品质大大得到提升。你哪怕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因为教皇国只与有过往来的老客户交易,并严防死守顶级武器流入世间。这种玻璃泡曾被人卖到黑市,为妖人们绝赞称道,故而仿造者无计其数。可惜,不论他们怎么努力,也达不到正品十分之一的亮度,而这份神秘的配料方子,只有教皇本人才有权查看。
老妪所给出的这组雷鸟,据称比支付我的佣金还高。俩人既然敢闯龙潭虎穴,岂会毫无准备,光玻璃泡就带着三十余只。原本我有心欺她,但在这种豪横人家前,我只有仰望的份。见讨了个没趣,我只得紧闭双唇。
不过这个阴胄葬穴,我丝毫概念都没有,前次进来,是参照毗丽子标记直入第二座孔雀池的。老妪却说无妨,适才红隼在池潭中央献了月礼,大致搞清了这些印第安木乃伊的来路。
“没错,它们的确是史前土著人墓穴,但被迁了坟,移去了河对岸两英里处的山脚下。山狩果然不是凡物,竟将整片地带的结构全都改了。又阴差阳错将骨骸重新带回了原地,这样不出问题才有鬼呢。”老妪跳上我肩头,开始指点江山起来,道:“这个部族早在英国人来到前,就已经灭绝了几千年,它们与别人不同,是真正的拜月族。”
“诶波利姨妈,我承认你的知识面十分广博,但你怎知木乃伊是拜月的靠猜么”
“观测蝃池外形和墓龛的修饰啊,你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怎会瞧不出端倪呢”老妪抱肚大笑,道:“你所描述的那个寄魂者很有文学素养,取了个好听的名称。其实三座蝃池都是水影宫,分别是启星,当悬和闭星,代表月轮月相。想窥透它们并不难,须得由水中倒影细观,天穹的朗月也就成了下玄月,真是精妙的设计,蕴含着天人合一的古老智慧。与小主人相比,老朽只是个文盲而已,这些都是她说的,我不过是个传声筒罢了。”
“我说,你俩就不能好好说人话么既然老子是来帮忙的,为何要这般见外”我被满耳的杂音吵得难以思考,问:“这种靠牙齿发出的声音,也像暗世界那样,是某种切规么”
“当然不是,想哪去了你与暗世界暴徒混得太久,也跟着一块变神经病了。”我的话引得她不住嗤笑,连女子也是忍俊不禁,老妪拍拍我肩头,道:“小主人极少对陌生人笑,说明她觉得你很可爱。这不是切规,而是小主人还不会说话时,我逗她开心时的牙语,咱们将它叫做童龄番。随着时光流逝,红隼渐渐长大,每当谈起私密话题,就用这个方式罢了。”
“如果我也想学,花几个月学得会么好了,不开玩笑了。适才你问我能猜到是谁捣鬼,我怀疑可能是个旗镜师。”我点起两支烟,提给老妪一支,叹道:“蝃池里再度遭遇科西塔小姐后,寄魂与她的那人就具备这些特征。既然你有我的资料,也应该知道我是名骁鸷,曾跨越时空闯过雾龙牙岛,有高人曾向我描述过,能破山狩化影之穴的,只有旗镜师。”
“年轻人,这不太可能吧你确定么”老妪闻讯不由一愣,道:“我就是个旗镜师啊。”
“这!”看来今天的黄金之骰决计不是我,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处处碰壁。不论说什么,都立即被这一老一少揭穿。这回更绝,连旗镜师都跑出来了。想着,我不由偷瞄了她一眼,暗自叹道:“可我听高人言之凿凿说过,旗镜师早就死绝了,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怎会全部死绝呢而是残剩的人躲起来了。旗镜师都是女人,比较容易掩盖身份,嫁个人或去别人家帮佣,就大隐若市了。你所谓的高人,不提也罢。”老妪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虽口吻平淡,但依旧掩饰不了内心激荡,说:“旗镜师,也是出色的地理师,拥有世间罕有的六棱眼,最擅窥破伪道,从不参杂世间烦扰,与人无冤无仇。本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三百年前,某个混帐仅仅以旗镜师最擅寻踪,会妨碍他的累世基业,便下令全面剿除。一时间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旗镜师几近绝迹,所遭受的磨难堪比獍行们!”
当初与勿忘我独处时,她也曾提过弥利耶们的国仇家恨,丧亡于第二次法布利诺圣战。因心头种着想要重振流派的怒火,导致她鲜廉寡耻,无处不用其极。这种压抑,听后令人难以喘息,我摇了摇头,竭力不去构想,从此缄口不语。
“我怎会倚老卖老耍你玩呢你来看,这是什么”岂料我的沉默,让老妪误以为是不相信她,反倒较起真来,她从怀中曲曲折折掏出个物件晃了晃,说:“瞧见没有,旄旗在手,这还能有假么货真价实的旗镜师身上都带着它,不然为何要自称为旗呢”
“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我伸手接过,端详起这柄小旗来,它不知是由何种动物皮毛所制,挥舞起来能发出很大的风声,把头上有个九头蛇图案,旗尖挂着几团绒毛,虽不知用法,但很明显是件礼赞。就这般看着,我忽然记起件事,不由将旗还与老妪,问:“你还别说,我想到另一个特征。最初我等在石峡内找见一只白色高跟鞋,因制作精良,所以科西塔小姐爱不释手,这次来设镇魂挽歌时,她特地穿着。然而,在自己被人串走魂的那刻,脚上无端多出另一只白鞋来。依你之见那是什么中招的黑衣人或许知道,但也不明底细。”
“你有否拍照拿来我辩。”老妪扬扬手,要我给她相片。可惜,手机已派留遗言之用丢在客房里,我只能口述给她知道。话说不过三句,背后的红隼又开始了一轮嘬牙。
老妪抬手让我停下,扭过脸去与她核对,俩人用童龄番对语了几句后,不仅面色大变。
“依你描述,此物名唤行云。它是用某种特殊的白质粘土所塑,珠宝挂饰皆为地角蝽或金剑天牛结晶的卵,所以踏在泥里不会沾染尘土。但是,年轻人,这种鞋不是给活人的,而是穿在腐尸脚上陪葬用的!”老妪抱着脖子干呕了一阵,叫道:“如果真能带回科西塔小姐,你俩赶紧将它处理掉,太晦气了。饱受魍地藏秽纳垢的浸淫,人起码会走一整年背字。行云是装扮给丧神看的,表示能得到护佑直坠地狱!这根本就不在旗镜师涉及的范围内。”
我虽听得暗暗吃惊,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挂在了嘴角。krys始终不肯言明的秘密,自有他人给出答案。两人随后的补充,更还原了为何它最终会变成了一双。其实,如果行云非要由人来用,通常只穿一只,只有死人才会成双作对。那么,它的用途就很明显了,便是借着死人之名,伪装成素魂去走魍地。所以当闯进恶魇,自然多化出一只来,可能是种噱头。
“那怎会是你理解的卖弄呢如果科西塔小姐比较保守,楞没将它穿进石峡,根本不会被串走魂,仪式也将稳步就班地进行下去,这么一来反倒弄得我俩比较尴尬了。”老妪跃下身来,问:“你俩有过交流,那以你之见,它是男还是女”
“这个就不好说了,因为此人不吐脏字,外加借助科西塔小姐的温柔嗓音,我怎辩得清底细那种感觉,就像蒙着面网爆那样,只有键盘侠本身乐在心里。”
就这样我们越过孔雀池,又迈入闭星的暗面。老妪依旧与红隼窃窃牙语,并不时扫上我几眼,有关这个寄魂者的概念,俩人在心底大致已有了答案。正因此人是我以各种误导拼凑起来的,她们又能得出什么高论来想想就特别可笑。不由我竭力绷紧脸,佯装不知发问。
“嗯,在还没提及此人前,我曾有过肤浅设想。而当你描述完毕,反倒是云里雾里了。”老妪干笑几声,发出鹤音道:“它也许通晓一些金色阶梯的内幕,但决计与翡翠之华无关。”
“波利姨妈,何出此言哪”我不由一惊,暗自生疑,难道又被她俩识破了么,问。
“小主人知你救人心切,自当不敢妄言,但还原下来,此人没准是怕被你猜透,所以暗设了许多烟幕弹,以此混淆视听。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由头至尾都着它骗了”老妪摆手让我放轻松,继续说:“如果此人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傻瓜,就是个城府极深的绝顶高手,它没准不需要用到你们,也能轻松成事。它特别谨慎,为人低调,生怕暴露马脚会遭三大世界查踪,而实际自己,早就在别人的黑名单上,那种人就是日本古语里常提到的—鸭射。”
“鸭射那又是什么”老妪又吐出个新名词,叫我一下子来了兴趣,不由追问。
“先别急,这个我稍后会说明,还是让咱们回归主题好了,一条条来推。”老妪背起手在月池深潭中踱步,叹道:“如果是旗镜师,它何必借助他人的毗丽子来找寻秘境自己就能寻见;如果它是翡翠之华派来的,那么事前肯定做过周密计划,又岂会在烧山狩残骸时被拖出恶魇呢若它能掌控全局,为何要引黑寡妇来当镂属又为何起先不知心枷方镜呢遭遇你俩是个意外,它本身就是要去拿炫彩的。你俩对它来说可有可无,只是碍于情面。”
“诶,照这么说来,好像真是如此。”我回忆恶魇里发生的种种,不由沉思起来。小苍兰打出现到最终被吞噬,都是作为一个引路人角色,安排我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所以我俩认为,它是个绝顶高手的可能性更大。你与黑寡妇在她设计出的种种危机下,被动去作出反击,从而给它提供了便利,最后它以玉石俱焚的姿态壮烈牺牲,真实目的是回避你俩,它才不怕柏沙莎呢,那不过是助它奇劫成功的一件道具。”
“既如此,那有没有一种可能,科西塔小姐也许已离开了涡地还有,什么是鸭射”
“恐怕不能,宫阊在峡口摆着,它会被一下子荡去魂魄。只能说利用完科西塔小姐后,将肉身当垃圾丢弃在哪个角落了。”老妪笑了笑,示意我们别停下,边走边说:“至于鸭射,是一种比喻,在古代日本养殖鸭子的村人,为了让它们长得更肥更壮,就会不停给肉鸭灌食,当瞧见蛆虫都快从鸭子喉咙渗出来时,也就到了可以宰杀的时候了,所以叫鸭射。我这么说,是指此人尽管费心劳神,但很可能行踪被掌握在更高深的人手里,故而被推为先驱罢了。”
“没想到,为了一颗屁都不是的次级钻,人能无耻到这种程度,不过你们要它干嘛用”
“好了,你确定没再隐瞒其它了吧那单子最后对一遍。”老妪摁亮自己手机,上面罗列着记录完整的文字。我看一条她问一句,当全部核查完,她翻着白眼思索片刻,笑了:“嗯,这么看来,咱们没有枉费精力,多亏你们的奋力搏杀,算是扫除了荆棘。我答应你,不论科西塔小姐是生是死,小主人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你走吧。”
“走走去哪里”我一时没釐清她所谓何意,不由脚打着拍子,问:“老子还能上哪”
“随便你上哪,只是别再跟着,收拾老妖这种事,只能小主人独自前往,有闲人在边上只会添乱。”老妪挥挥手,不耐烦地驱赶,说:“爱上哪就上哪,咱们的交易结束了。”
“波利姨妈,你看壁龛已隐约可见。俗话说送佛送上西天,到都到了,就让我陪你们去口子前好了。”遭人轰赶若仍要执意跟着,实在不符合我的个性。只是此刻出事地点近在咫尺,她俩是否真像自己说的那样,能轻易办成此事这点令人很质疑。想着我快步追上,道。
红隼俯下腰对老妪牙语了一番,然后扛着挑尸杆,一言不发地走进产道般狭窄的琥珀巨晶。我刚想上前,便被老妪一把拦下,她将呆坐在地的黑猫抱起,神情诡异地微笑起来。
“怎么了”我探头探脑了一番,女子就像踏入了另一个时空,一发走得不见了踪影。见实在看无可看,我只得悻悻然退后,问:“我保证绝不擅闯涡地,你去忙你的吧。”
“我已经说了,夺取炫彩这种事,只能小主人亲自前往,连我也被排除在外,我陪你四下走走好了,顺便让你见识下旗镜师是什么,如何”她指了指背后狭窄的石道,那里曾是我昏厥的角落,说:“我知道你心头真正所想,这没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别开玩笑了!哪怕你等是非亲非故的客户,送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入涡地,我也不会无动于衷。”我指着黑暗深处,叫道:“倘若她有个闪失呢倘若她需要外界协力呢”
“快得了吧,年轻人,别跟老朽我说这些虚头,你怎会关心红隼安危你是怀疑她的能力,是否真能将科西塔小姐带出来,是不是”她牵了牵衣袖让我放宽心,边走边笑,道:“我之前说了那么多,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个常理。不论是玩通技、影技还是虹技的,都有自己独到的一面,和自己擅长的一面。狮虎在水中游不过金鱼,大白鲨在陆地追不上野兔,小主人或许连同龄人都打不过,但她与生俱来就是干这种事的。走吧,让我再送你件大功。”
“我连自己的伙伴都保护不了,还要大功有何用波利姨妈,那是什么”
“寻找通向矿山四阶的密道,既然油气站小孩都能擅入,对我来说自不在话下。”老妪朝第三支点方向努努嘴,说:“暗世界伤了许多人,光救护车就开来七八辆,那么再过几天,势必会有人来封山。如此一来,你们来不及搬走的器具,全都拿不走,将伴随恶鬼骨骸被永远封存在地底。若你告知地方官员,自己找到了安全方式直抵矿难地,别人不必再冒生命危险搞第二次发掘,岂不是绿灯大开你也就成了焦点人物,时代英雄了呢。另外你有否想过科西塔小姐被寄走魂后,显然不是走的琥珀巨晶,那她又是怎么闯进去的”
“诶这个还真的没想过。既如此,你身为旗镜师,哪怕不用我,也能带着红隼走进涡地,干嘛还要费钱劳心总不会是钞票多得没处使唤了吧”我侧过脸,好奇地问。
“正所谓人走人门,狗爬狗洞,投机取巧固然方便,但传出去后有损小主人的声誉。找鸽童联络你,也等于向外界言明我俩不会行蝇营狗苟巧力,仅此而已啊。”老妪耸了耸肩,一下窜到我前面,取出小旗挥舞,道:“你也别再多问,适才小主人入坑前,已对我有过交代。她知你满心质疑,恐会趁我不备偷跑进去,因此答应让你亲眼见证,杜绝非份之想。”
我顺手接过猫,抱在怀中,默默跟在她身后。这小东西遇见时凶得很,现在落入我手,却安安静静不敢低呜一声。那是只普通品相的家猫,生得浑身漆黑,不见一根杂毛,就连四足也是如此。它脖子上带着个金属项圈,用手拨弄之下,我方才辩出不是真金,而是赤铜所造。反复端详,我辩出门道,这件东西看似寻常,其实是一部袖珍摄像机,只是不知通过什么方式,能将影像传输到他处。黑猫娇小,混在人群当中难以发现,充当间谍再妙不过。
老妪在旁补充,正因她俩原计划入夜动手,所以才放它进洞,先过一遍地形。在我被魂镰打晕后,猫就让人拎着后脖子扔出了石峡,但该要看的地貌,已全都有了概念。所有这只黑猫也就失去了价值,若是喜欢随便抱走,只是项圈等要还她俩。
不久之后,她下到某座土坑尽头,指着头顶一口窟窿说,这就是进入地底四阶的入口之门了。然而环顾四周,却不见柔软手掌图样,她见我不信,便跳上肩头自管自爬入,要我紧紧尾随。在狭窄逼仄的破墟间穿行过十余米后,四周不再是软塌塌的烂泥,而成了锋锐的岩层。再去看时,毗丽子赫然刻在前方,脚边被人丢了一张香口胶锡纸,尤金果然到过这里。
“这却是奇了,为何反要绕道走矿山”老妪蹙紧眉头,忽然双目发亮,一把抓紧我的手,失声道:“你看前方,翡翠之华的走狗们果真来过,不知那是何年何月的事!”
她要我去端看的,是这个窟窿的根部,花岗岩已被凿穿,在我们脚底有个半人多高的深孔,那是丽恩的花飞魄所致。回过头再想,顽童追寻毗丽子标记四下爬坑,无意下到了惨绝人寰的地底炼狱,在那里瞧见krys正失神地走在臭水洼里,正是追赶她才侥幸地撞上我。
“这个妇女充耳不闻,不管我怎么喊她也不回头,然后她开始狂奔,照准一个土坑扎了进去。等我追到,人已经下去了很久,再想找妇女,她已没了踪影,大概就是这样。”
我将尤金原话一五一十报给老妪,她望着深孔沉思片刻,说唯有下去才能明白krys的用意。其间接带出一个讯息,最早破054问题房所见的魔魇,dixie走过的那条路,也许正是丽恩本人。老妪探了探头,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底下气味必然极其难闻。她开玩笑般问我怕不怕尸骨,不待应答,一骨碌翻将下去,约莫半分钟后,底下传来她的回音。
“下来吧,这里果然是矿坑的某段,没任何危险,只是气味相当难闻。别将猫带下来。”
我应了声好,黑猫刚脱手,就立即逃出窟窿,我将身一拱顺着斜坡下去,不消数秒,只感脚下一松,整个人掉入没过小腿肚的臭水里,沾了一屁股白花花的油腻。老妪正立在不远处,取出一块纱巾覆在面上,见我缓缓爬起,踉跄着过来,也提过一方要我学着做。
方帕透着浓烈的暗香,是老女人喜爱的栀子花香,一下子掩住了密闭空间里金属被烧化后的酸味和腥气,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倾斜成七十度的走道,黑暗深处荡漾着难以计数的杂质,当棉絮滑过脸庞,脆断而成了碎粉洒落地下水间,伴着白花花的油污被冲刷走了。
“矿难发掘地我在电视上看过,但不会出现这种棉絮,不仅矿山,就连涡地也飞得到处都是,它们究竟是什么”
“这种东西常人是瞧不见的,而你能感触它们,表示你已非凡胎。它们是什么呢不明白或许比明白更好,那只会加重你的恶心。当人死后,如果不去处理尸体,骸骨腐烂后,脂肪会随着血水渗出。而土下之鬼们一样会腐烂,会流淌尸油,随着它边走边洒,慢慢成了棉絮般的东西,人称髓枯。由此说明,在山狩误闯进来前,这两只凶灵前生就是六翼地邪。”老妪擎着旄旗,朝着左右两厢用力挥舞,瞬间在空气中荡起一股怪风,将棉絮拍到败墙两端,紧贴在山石间无法动弹。由此,将这条险径空了出来。她朝我挥挥手,说:“走吧,只有看得更多,才能发掘出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就有它们紧盯欧石竹街那个人不放的原因。”
当越过几个转角后,面前出现一段满是烧焦木桩般的地方,这个角落很是眼熟,我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这正是魔魇里所走过的四阶。再往前走几十步,将会转到那座不存在的储藏室后窗,曾经的英格拉姆正是攀着窗沿朝里打量,见到了丽姬娅与格兰特俩人搂抱在一起热吻,从此令他抓狂又无可奈何。我正待引道,老妪忽然低喝一声,折返回去动手搬焦木。
我见她枯柴般的胳臂没几两肉,也是心痛一个老人家去干体力活,刚想上前搭手,就被她摆手制止。老妪让我退出十步外,又掏出旄旗来,然后将其插在自己白发间,双手合十。摞成一堆的焦木由里至外开始了颤抖,似有一股地底怪力在涌动,只听得轰隆一声,碎木片飞溅开来,老妪不知施展了何种妖法,竟硬生生在残垣断壁间凿开一道花飞魄般的创口!
“原来,那间不存在的屋子果真存在过,不仅如此,这里还有道通向石峡的密道哪!”老妪回头见我呆若木鸡,慢慢将旗纳入怀中,脸上平静如水,不居功与名,宽慰道:“别怕,那只不过是雕虫小技,旗镜师能任意破坏山涧水行,磕碎顽石,唯独伤不了人。”
说完她往烂泥里一滚,攀着碎木朝里爬去。我紧追上前,也打算随她钻坑,可惜破口太窄,我只能探进半扇肩膀。尽管过不去,但能瞧见老妪的身影,洞窟相当浅,走三米就已经到头。她又取出旄旗,在指尖沾了某物,弹着旗尖绒毛,这东西竟像盏灯兀自亮了起来。
破墟墙头现出一道很不明显的犬牙,大小只有一只背包的宽度。老妪伸手推了推,自然是牢不可开,我本以为她又要作法,不料她没这打算,而是按原路退将出来,并对我说,即便有过门,但也启不开了,因为山狩窜行后,将原貌已彻底摧毁。并且,这道残存下来的遗迹,很明显是被人打另一头倒锁的。
“翡翠之华派进来的走狗非比寻常,此人虽不是旗镜师,但手段不在我之下,不由得让我连想起一个人来。”老妪拍拍身上尘土,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它为何要绕一个大圈走来这里,许是为了找寻门锁的撬机。这不啻折射出一条隐藏讯息,在那时,琥珀巨晶还未形成,那头仍是被彻底封堵的山石。而它没有小主人的才干,只能另寻捷径。”
“我不知你与金色阶梯间有什么过节,但你能否别称她叫翡翠之华的走狗”
“她看来被我蒙对了!这么说,此事显然就是黑水仙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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