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山鹤这话是笑着说的,可是口气却斩钉截铁。
燕阳听罢,隐隐感到闲山鹤这绝不是客套,更不是开玩笑。然而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应该叨陪末座的人,突然之间坐了辅助道主的首位,显得很是吊诡,或者说,很是蹊跷。
怀着忐忑之情坐定,燕阳偷眼瞧去,发现一干辅助道主神色如常,并无不悦之色。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聊得热络了些,闲山鹤方才笑意盈盈地开口,将困扰燕阳的座次安排加以分说。
燕阳这才恍然大悟,心态登时平静下来。照这么说,自己并不是抢了谁的位置,而是凭本事取得了现在的职位,谁也说不得道不得。
“那么,道主是怎样想到了这样的办法”知其然,燕阳还想知道其所以然,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询问。
闲山鹤闻言,方才还满面含笑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严肃,说道:“大敌当前,不得不尔。道魔相争,已经持续了多少万年,战局究竟演变到何种程度,谁都难以逆料,或许有需要本主上阵对决的时候。一旦本主在跟大魔头的拼杀中不幸陨落,须得有第二个人顶上,而那能够顶上的第二个人必须是修为顶尖之人,或者说,除了本主,他的修为最高。如果平日不预做准备,事到临头就来不及啦!”
山羊接茬说道:“燕道主,世人只看到我等身居高位,出入之际很是风光,却不晓得关键时刻我等须作出最大的牺牲,不惜以一己之力挽救整个族群的命运。此之谓位置越高,责任越重,牺牲越大。正因如此,包括道主本人在内,我等日夕修行不辍,以便临敌之时发挥更大的作用。道主定期测试辅助道主的修为,一则是鞭策我等勤奋上进,二则是为战事一旦不利确定道主们的出战顺序,而不是通过排名确定享乐顺序。”
山羊这么一说,燕阳心里就清楚了——原来闲山鹤弄这么一出,是要确定两族最高层交战之时谁先上阵赴死。按照现在的顺序,一旦大魔主前来挑战,首先上阵应战的是闲山鹤,如果闲山鹤打不赢,第二个出场的就是燕阳,以此类推下去,直到打赢或者全部战死为止。
这闲山鹤看着好像是个笑面虎,可是绝对小瞧不得,心机太深湛了呀!
“既然如此,那我就义不容辞地扛下这个担子,关键时刻但凭道主吩咐!”燕阳忙不迭地表态。
“哎呀,燕道主,你现在这么说,倒是给本主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呀!”闲山鹤换回轻松的神态,脸上重新露出笑意。
“这话怎么说”燕阳问道。
闲山鹤坐直了身子,说道:“本主把燕道主请到总坛来,一则是为了解除相思之渴,二则是有一件大事要跟燕道主等同僚相商。那大魔头纯正白鸟,最近不知喝了什么汤,给一向相互不通音问的本主写来书信,提出由于天灾为患,生灵涂炭,两族之间不妨暂且罢战休整,疗愈灾变创伤。事出突然,本主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定夺是好,尚请诸位同僚不吝指教。”
众人听罢这番话,皆有些惊异,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是好。
自从呱呱落地,大家便在心目中认定魔族是道族的死敌,从来不认为能跟魔族握手言和。为了最终铲除魔族,大家甚至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可是而今,那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居然提议罢战,在众人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怎么听怎么诡异。
山羊抖动着山羊胡子,粗声大嗓说道:“纯正白鸟那个大魔头是不是发了癔症,怎么突然提出这等建议,莫非要向我道族求饶”
攀山兔接话道:“纯正白鸟魔性难改,哪有向道族求饶的道理!这背后藏着什么玄机,着实难以参详。”
坐在攀山兔旁边的巢尚之接着说道:“魔头终究是魔头,会玩什么玄机无非是看势头不妙,想通过罢战缓缓劲罢了。我道族正在上升势头,一味进攻便是,理它作甚!”
燕阳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今天这场酒宴,名义上是道主为他摆设的接风宴,实际上却是讨论军国大事的议事宴,并非饮酒吃肉所能了得。
他感到,由于事出仓促,适才几个辅助道主的发言尚未经过深思熟虑,言语之间多少有些意气用事。毫无疑问,道主闲山鹤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思考的结果如何,人家自己不说,别人也不便问,只能发表各自的意见。但是这样的意见,基本上没什么建设性。
这样的大事,他需要认真考虑,不能草率开口。
于是,他一边听着旁人的意见,一边开动脑筋思考该当如何措处。
但听另外一个辅助道主兀榔说道:“大魔头这个时候请求罢战,想来应该跟拿捏不定魔族将来的运势有关。灾变发生之后,道主传令我道族的占卜大师紧锣密鼓地推演今后的运势,魔族方面也很可能在做同样的事情。自古道天命难违,两族因此都对上天的意志甚为重视,一举一动无不遵循天理而行。此次灾变发生之前,两族对天道规则都有一定的把握,是以能够放心行事。而灾变发生之后,天道有变,若在推演出将来的运势之前轻举妄动,势必会遭天谴。大魔头深谙此理,不敢妄动干戈其实很正常。”
“是极是极!”辅助道主徐世颔首说道,“值此之时,大魔头不想妄动干戈,实乃畏惧和顺应天命之举,算他还没昏了头,多少存了些理智。我道族追求的是乾坤正道,这乾坤正道上充满沧桑起伏,我等主事者自该顺势而为,而不是逆势而行。”
兀榔和徐世没把话说得十分明白,可是其中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那就是答应大魔头的请求,暂且跟魔族罢战,等待占卜大师推演出道族的运势之后再作区处。
迄今为止,九个辅助道主之中已有五个发表意见,剩下燕阳、草色青和另外两人没有表态。
闲山鹤并不急于催促,对各位的发言也不急于置评,而是气定神闲地跟同僚们饮酒谈笑,说些引人发笑的段子。大事当前这等沉稳,不愧是最高统帅,燕阳由不得加以佩服。
有了闲山鹤的插科打诨,加之腰肢细软的宫女们往来穿梭,宴会的气氛倒也不显得沉闷。
草色青评点一会儿宫女们的美色,继而说道:“燕道主不远亿万里来到伏魔界,帮助道族除魔,体现的是深重的道义,令草某无比敬佩!倘或天道有知,亦必深为感佩!多少年来,魔族疯狂肆虐,导致伏魔界生灵涂炭、万物凋敝,已经成为一颗越来越大的毒瘤,不拔之便难以保持乾坤清肃。任其发展壮大,不但伏魔界深受其害,而且其他乾坤世界也会受其荼毒,其中利害,不得不察!”
闲山鹤闻言,把端起的酒杯放下,直视草色青,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战!”草色青干脆利索地蹦出一个字,又扭头看向燕阳,“不过,这件事情,燕道主一直身处前线,最有发言权,且看他如何说好了。”
草色青一下子把皮球踢到燕阳这里,弄得燕阳不接都不行。
这等事体,按照常规,一般都是各人发表各人的意见,不会牵扯别人。草色青这么做,等于没按常规出牌。但是燕阳理解他的心思,他这么做,无非是打算给自己争取一个同盟军。
“对对对!”闲山鹤不等燕阳表态,抢过话头说道,“燕道主从遥远的异界前来,两年下来,对我道族的贡献甚大,本主代表道族上下表示衷心感谢!燕道主的所作所为,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至少本主深感敬佩,想必同僚们也深有同感,你们说是不是”
对于这样的评价,一干道主自然纷纷点头称是。他们焉能不清楚,道族在短短的时间内从颓势转入胜势,燕阳是最得力的推手。
燕阳欠身说道:“多谢道主跟各位同僚抬举,燕某不过是做了些应当应分的事,当不得这等赞誉!诚如草道主所说,这魔族不仅是伏魔界之患,也是所有乾坤世界之患,乃是人类共同的敌人,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燕某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践行者而已。”
山羊说道:“燕道主不必谦虚,你那些作为,我们大家都清楚,易身处之,我们不见得能做到。如果说魔族是人类的心腹大患,那么你就是魔族的心腹大患,幸好大魔头还不知道你,不然的话,你就是魔族第一个要针对的目标!”
山羊心直口快,话说得很是直白。
攀山兔笑道:“听山道主这么说,我们倒是要考虑将来如何对燕道主严加保护了,哈哈!”
闲山鹤闻言,心中一动,说道:“对了,燕道主,本主感觉你那敛息术颇为高明,一般情况下很难探察到你的气息,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